正文 第22章 心難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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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昏昏沉沉,突然一陣悠揚清脆的蕭聲飄入耳中,隱隱約約,斷斷續續。蕭烈掙紮著想仔細聽清之時,簫聲卻嘎然而止,心驚之下猛然睜開了雙眼,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醒了?”
“父皇……龍傲……咳咳……咳咳……”
看了看四周,蕭烈發現自己身在清和宮,想起之前的一切,立即關切地出言想要詢問,剛說話隻覺得氣血翻湧,腰間隱隱刺痛,隨即劇烈地咳起來。
“皇上內勁渾厚,殿下傷勢不輕,不可妄動。皇上的情況已經穩定,神智也已經清醒,不過現在服下了調理的湯藥,尚在沉睡。太醫院各位禦醫正在細心照看,靖王與吳王坐鎮英肅殿,出現任何情況,兩位王爺會立即差人前來稟報。”
溫和卻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淡然平靜之聲傳入耳中,蕭烈循聲而望,一襲雪白的錦衣映入眼中,衣領與衣袖邊緣鑲嵌了幾道並不耀眼的金紫交錯的精細飾紋,頎長挺拔的身姿,清秀俊逸的容貌,文雅清麗的的氣質,手執純黑墨玉龍紋長簫,一派清靜怡然。乍眼一看此人與龍傲有幾分神似,不過此人的眼神深邃沉靜,隱約折射出幾分清冷,猶如深海不可測之,完全不是龍傲那般平淡溫和,清明柔靜。
再次望向對方,眼前之人竟然與當初在嶺南龍門靜怡閣所見畫中之人如此相似,猛然之間想起了什麼,蕭烈即刻將視線轉移至對方的腰間,果然看見了一枚天下獨一無二的玉佩,白底沁黃,雙龍盤桓的紋飾,上麵雕刻的篆體“翔”字昭示著眼前之人的身份。
“你是……”
“太子殿下與在下相識?”那人聞言有些訝異,略微想了想,確定這是他們二人初次相見,不禁好奇相問。
“不是……不過我見過你的畫像……”蕭烈淡淡地笑了一下,頓了一頓,想了片刻繼續說了下去,“在嶺南龍門靜怡閣……你是龍翔……嶺南龍門大公子……”
“畫像?靜怡閣?”龍翔沉吟片刻,淡笑而言,“沒想到龍傲會讓你住在那裏……”
“當時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請大公子見諒,莫要責怪龍傲……”
“嗬嗬嗬嗬……”蕭烈話未說完,龍翔輕笑出聲,似乎發現了什麼十分有趣之事,看見蕭烈疑惑不解的神情,隨即止住了笑意,另有深意地問了一句,“殿下很關心龍傲?”
蕭烈聞言心中莫名一緊,想要尋找合適的措辭解釋,沉思了片刻,笑而言道:“門主上京為父皇醫治頑疾,如今為了此事受傷不輕,我關心門主的情況也是應該。”
龍翔淡淡地笑了笑,看似對蕭烈的解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依然顯得十分平靜,語氣平緩地言道:“龍傲畢竟是門主之尊,他做事向來很有分寸,盡管長幼有序,就算龍翔身為長兄,也無權過問門主的決定,何況靜怡閣空置在那裏也是多染塵埃,不如讓人去住,反而感覺好些,免得空置久了失去了生命靈動之氣。”
“靜怡閣纖塵不染,必定天天有人細心打掃,院中芳菊繁茂,必定經常有人認真打理,而且照顧得很好,大公子倒是不必如此感歎。”
“嗯……”龍翔略感驚訝,細細一想也不覺得意外,以龍傲的性情肯定不會放著靜怡閣不管,心中不免感動,更多的卻是不安,轉而想到龍傲的傷勢,以龍傲的武功修為,原本不應該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如今龍傲陷入這樣的境況,也不知道究竟是緣還是劫。
龍翔看了看蕭烈,心中不免好奇,這個太子生於帝王之家,眉眼之間的氣質卻多了幾分平凡與真實,少了幾分讓人不可觸及的高高在上的霸氣與傲氣,他不似皇族高貴,反而像平常之人更多一些,不過在他眼神之中卻隱約折射出三分屬於王者的凜然正氣,這份非凡的氣度赫然顯示著蕭烈確實並非尋常凡人。
沉默了片刻,龍翔心中暗暗感歎無奈,想了想,繼而淡然言道:“龍傲也沒有什麼大礙,本門影座已經將他接至本門駐地照顧,畢竟嶺南龍門與皇族之間淵源非淺,深宮之中多有不便,殿下不必擔心,未及告知,失禮之處還請殿下見諒。”
“呃……無妨……我明白……”蕭烈聞言心中驟然一窒,險些情急失言,幸好及時收斂了心緒,還不至於顯得太過緊張。
龍翔微微愣了瞬間,淡淡一笑,取出三支飛箭遞給蕭烈:“不過門主既然應承了殿下,一定會等皇上痊愈之後再離開京城,這一點還請殿下大可放心。倘若皇上病情發生異變,殿下盡管放出信號,若是皇上半月之內情況穩定,門主會親自前來為皇上複查龍體,查核無誤便會與殿下辭行了。”
蕭烈心中記掛龍傲卻難以言明,明知龍傲傷得非常嚴重卻不可以出言關心,甚至連簡單的詢問都不敢,擔心自己言多錯多。極力抑製此時緊張雜亂的情緒,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蕭烈接過飛箭,抬眼望著龍翔,深知這位嶺南龍門的大公子極不簡單。龍翔在言語之間不僅隱瞞了龍傲的傷勢,並且在不知不覺之間巧妙地將話引開,同時對蕭烈暗語告誡,明言龍傲離開之期,可是龍翔相贈飛箭,讓他可以名正言順地與龍傲聯係,這究竟意欲何為。
“殿下好好休息,在下不便久留,這就告辭了。”龍翔微微欠身,見到蕭烈並未多言,隻是輕輕點頭回禮,隨即手腕翻動,墨簫旋轉了兩圈,別至腰後,跨步離開。
蕭烈緊緊握住飛箭,心中一片悵然,還有半個月,他與龍傲將重新回到原來的生活軌跡,或許此生不會再有交集,隻是如今多了這份無法放下的牽掛,君子之交,是否真的可以回到原來。
龍翔走出寢宮,迎上對麵一身白衣錦袍的蕭逸風,錦衣之上精致華麗的紋飾再簡約也讓人感覺異常刺眼,視線交錯之間相對無言。
“有勞王爺……”
“請……”
昔日深刻的情誼如今化為一句冷淡的禮讓之言,兩人心中都不免感歎,當初他們誰都不曾以真麵目坦誠相對,盡管心中明白對方的身份不簡單,存有疑慮,卻依然可以彼此交心,毫無芥蒂,現在兩人揭下了偽裝的麵具,反而無法泰然處之,世事無常,想過那麼多兩人坦誠相對的一天,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現在這樣的情況。
暗中看了一眼身邊的蕭逸風,龍翔感覺心中泛起一絲漣漪,心不靜,神難寧,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也如此在意了。覺察出龍翔看向自己的視線,蕭逸風心中同樣難以平靜,這樣的局麵讓他進退兩難,天意弄人,世間之事總是難以兩全。兩人沉默無言,不急不慢地一路走到宮門,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出宮正門就在眼前,王爺事忙,不必再送,還請留步。”龍翔淡笑而言,眼神之中閃過一抹黯然,說完便跨步向前,腳下無聲無息,徑直走向宮外。
“龍翔……七日之後……紅葉之約……”望著龍翔寂然離去的背影,蕭逸風心中驀然一驚,想也不想,情急之言脫口而出。
龍翔聞言頓時腳步一滯,身形頓了一頓,依然背對蕭逸風,略微偏了偏頭,隨即輕聲笑了笑,淡淡言道:“我心係於此……自然不會失約……隻怕……到時候失約的人……是你……”
蕭逸風心中一怔,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原地,望著龍翔飄然離去,漸行漸遠,一點一點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緩緩睜開雙眼,昏昏沉沉之間突然感覺懷中一沉,一個物體撲到自己身上,龍傲醒神一看,原來是龍悠,剛想撐起身子,隻見龍悠雙眼紅腫,顯然是哭過的樣子,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龍悠的關心之言立即一句接著一句連續不斷地蹦了出來。
“二哥!你可醒了,擔心死我了,都跟你說了,讓你小心一點了。為了替你療傷,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你的傷勢時好時壞,昏迷期間真氣亂竄,心神不定,要不是四叔功力深厚,幾乎都控製不住。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會傷得這麼重,你知不知道,大哥把你抱回來的時候,我都嚇得差點魂飛魄散了。”
“你說什麼?大哥?”龍傲一邊聽著龍悠不停地念經,一邊享受著久違的輕鬆,突然聽見龍悠說到“大哥”二字,立即驚訝出聲,猛然一驚,翻身想起來,卻不想動作過猛,牽扯內息,頓時胸口一陣抽痛,龍傲捂著胸口發出一聲低吟。
“呃……”
“小心呀!”龍悠一聲驚呼,將龍傲壓了下去,繼續念叨,“要不是大哥與四叔兩人聯手,怎麼救得了你,不過我也挺奇怪,大哥無緣無故地怎麼會出現在皇宮裏,不過送你回來之後,大哥馬上又走了,說是蕭烈傷得也不輕,要回去看看情況。”
“蕭烈……還有銀龍……唔……”龍傲心中一驚,想起之前驚險的一幕,情急之下再度引動內息,又是一陣刺痛。
“哎!別擔心!”龍悠急忙按下龍傲,隨即接著說了下去說,生怕遲了龍傲又要激動,“沒事!沒事!大哥抱你回來的時候,蕭烈已經沒事了,銀龍隻是輕傷,不過他還在休息,有黑鷹照顧,還有皇帝的情況也很穩定。你就別擔心其他人了,先管好你自己啦,傷得這麼重,你也不想想,我多那什麼。”
龍悠說著說著眼角晶瑩,眼看著淚水就在眼眶打轉,馬上就要掉下來,龍傲急忙出言安慰:“我知道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下次不會啦,你別激動啊,我不是沒事了嘛,都多大的人了,還哭成這樣,說出去也不怕人笑。”
“嘁!”龍悠撇了撇嘴,替龍傲拉好錦被,蹭在龍傲胸前,故作不滿地數落起來,“誰誰誰關心你啦,我是心疼銀子,你也不想想,你這傷調理起來也不知道得灌多少人參靈芝雪蓮什麼的,那麼多珍貴藥材,我要談多少生意才賺得回來啊。還有啦,這次你取消影堂的任務,要賠很多錢的,一萬兩黃金耶,得賠多少啊。小鋒為了包下整個臨仙居又花了一大筆,一個一個盡是花錢如流水,一點都不會節省,也不知道我賺錢多辛苦,我容易嗎,真是的。”
“我當然知道了,嶺南龍門的衣食父母是非常辛苦的,本座一定嚴厲督管門下眾人,以後一定注意,下不為例。”
“嗯嗯……這還差不多……”龍悠故意擺出十分滿意的神情點了點頭,小心地扶起龍傲,順手在他背後墊上靠墊,端過一直在桌子上保著溫的參湯,試了試溫度,拿起湯匙舀了送到龍傲唇邊,“二哥……這個參湯剛剛好……你喝喝看……我燉了好久了……”
龍傲喝了一口,心中暗暗讚歎,味道真好,抬眼看了看龍悠,頓時覺得十分有趣,輕聲笑了起來,眼珠轉了兩圈,故意調侃言道:“你這麼玉樹臨風,瀟灑俊秀,才華橫溢,還這麼持家有道,廚藝又好,家世背景一等一,真是要財有財,要貌有貌,要風度有風度,要文采有文采,要武功有武功,出得廳堂,下得廚房,以後若是有人‘娶’了你,一定很幸福,想想都讓人覺得嫉妒呀。”
“那是當然……我龍悠可是……”龍悠得意洋洋地順著話想也不想地就自誇,突然發覺不對,再看龍傲眼神之中閃爍著幾分狡黠,立即反應過來,頓時臉頰通紅,急忙爭辯,“嗯?你說什麼!本少爺天下無雙,豈有‘下嫁’之理,回頭我娶上十個八個回來,讓你嫉妒得發瘋,氣死你不償命。”
“哦……嗬嗬嗬嗬……”龍傲愉悅地笑了起來,整理了一下龍悠落在前襟有些散亂的發束,繼續調侃玩笑,“行行行!隻要你開心,怎麼都行,不過你娶了那麼多姬妾,我擔心你那枚玉佩不夠分成那麼多碎片,還是你打算送給其中之一。”
龍悠聞言頓時心中一怔,想起了什麼,一時無言,沉默了片刻緩緩言道:“二哥……我就說說……你別那麼說我嘛……我哪有那些心思……”
“我知道……”
“嗯……你……你知道什麼……”龍悠心中突然緊張起來,神情顯得有些不自然,似乎擔心有什麼事情讓龍傲知道。
“你要是想娶早就娶了,現在孩子都一堆了,何況嶺南龍門的人不是那麼多情博愛的人,心胸也沒有那麼廣闊,裝不下那麼多人。”
“二哥……你怎麼說這些……”龍悠看著龍傲空靈悠然的樣子,心裏隱隱有些擔憂,總覺得龍傲心裏有事。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太有趣了……想和你多說一會兒……不然很無聊啊……”龍傲眨了眨眼睛,笑意盈盈地看著龍悠,看上去就是在開玩笑。
龍悠抬眼瞪了一眼,一邊繼續喂龍傲喝著參湯,一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盡拿我尋開心……”
“是啊……你是開心果嘛……”
龍傲冷不丁的一句話差點讓龍悠栽倒過去,暗暗歎息了一聲,龍悠笑了言道:“我真懷疑你的耳朵是不是兔子的……這麼靈敏……”
兩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之間參湯也喝得差不多了,正聊得不亦樂乎之時,一道白影走了進來,正是嶺南龍門現任影座龍昊庭。
“四叔……”龍悠一見來人,立即站了起來,將碗擱在一邊,搬過凳子讓龍昊庭坐在床邊。
龍昊庭坐了下來,拉過龍傲的手腕替他把脈,不溫不火地言道:“內息還有一些不穩,看來需要好好靜養調理一段時間,龍悠,你去廚房看看,順便做些吃的拿過來。”
“嗯……”龍悠偷偷地瞄了一眼龍昊庭,自然明白話中隱含的意思,也就沒有多言,端著空碗離開了房間,順手還把房門帶上了。
“四叔……”
龍傲才說了兩個字,龍昊庭便立即站了起來,轉過身背對著他,清冷的聲音聽上去一點溫度都沒有:“你!心不靜!原因!”
龍傲心中一怔,沉默了許久也沒有說話,龍昊庭取出一枚玉佩甩到龍傲手中,繼續沉聲而言:“對於你爹的死,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爹,你在懷疑什麼。”
“不是……我……我隻是……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龍傲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原本屬於自己父親龍昊悅的隨身玉佩,知道一定是龍昊庭替他療傷的時候發現的,加上之前的飛鴿傳書,龍昊庭必然能夠猜出七八分,何況龍昊庭原本就知道當年之事的真相,隻是一直以來隱瞞了最深處的一段而已。
“知道了怎麼樣?你想做什麼?”
龍傲一時之間無言,想了想,淡笑而言:“我沒有懷疑什麼,隻是單純地想知道,不想做什麼,也不會做什麼,僅此而已。”
“嗯?有些真相對於其他人而言並沒有任何意義!”
“四叔……”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心不靜!原因!”龍昊庭猛然轉過身來,淩厲的眼神直視龍傲,語氣略微生硬地言道,“一傷再傷,你傷勢為何如此嚴重,我不想解釋,嶺南龍門的武學最忌諱什麼,你自己心裏應該明白。”
“其實……我也不清楚……我……”龍傲心中驀然一驚,神情顯得有些緊張,眼神閃爍不定。
“與蕭烈有關?”
龍昊庭這一句直刺關鍵,龍傲聞言頓時一陣心亂,神色瞬間一驚,微微垂下眼眉,繼而沉默,算是默認了。
“你好好休養……”龍昊庭沒有多言,轉身之際腳步停了一下,淡淡地丟出一句略帶關心的話語,隨即離開了。
龍傲輕輕地撫摸著手中溫潤的玉佩,細細地體會龍昊庭的話中深意,隱約明白了什麼,不經意之間想到蕭烈,昏迷之前自己對他所說的細碎言語回響在耳邊,竟然不自覺地淺淺一笑,看來自己的心是靜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