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往昔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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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烈緊緊地跟在龍傲的身邊一路前行,走了多半個時辰之後便看見一座威嚴壯觀的琉璃牌樓矗立於眼前,規模氣勢比之宮廷牌樓都相當,抬頭而望,上書“嶺南龍門”四個大字,字體飄逸瀟灑卻不失蒼勁剛烈,同時還透射出幾分傲氣,左下是一處落款“龍廷熙”,還刻上了一方禦章“鎮國翔王”,不過落款時間卻是宣和二年,透過牌樓之後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樓閣的尖頂簷梁在青翠之間若隱若現。
蕭烈對於“龍廷熙”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在朝堂內廷史官的鐵筆之下,在諱莫如深的深宮秘聞之間,在天下傳奇的故事之中,他是輔助寧帝奪位的功臣,是平定邊疆叛亂的英雄,是傲視天下的霸者;他是治國之能臣,是驚世之奇才,是亂世之梟雄;同時他也是仁心仁術的醫者,是不擇手段的權臣,是淡雅清逸的閑人,是笑傲江湖的看客,是血染宮廷的邪魔;是瀟灑如風的笑語,是沉默孤傲的堅韌,是海闊天空的胸懷,是萬劫不複的癡心,是誓不回頭的絕情。蕭烈此時此刻感觸甚深,傳言之中究竟有幾分真假其實並不重要,有些事情也不是用文字便可以一筆抹煞的。
龍傲看見蕭烈的神情帶上了幾分惆悵,知道他肯定是對宮中的史料記載有所了解,心中有感,於是微笑言道:“其實這個牌樓是損毀之後重建而成的,事隔幾十年,很多事情都已經很模糊了,原來是什麼樣子也隻是一些虛幻的影子而已,也不是誰都會刻意去記憶的,究竟事實真相是如何也隻有逝去的當事人清楚了。”
“嘁!”龍鋒冷哼了一聲,加快了步伐繼續往前走,心裏卻在擔心應該怎麼向四叔解釋這件事情,自從嶺南龍門重開影堂之後還是第一次取消影堂的任務,這也就罷了,原因竟然是為了這個蕭氏皇族的太子,不僅如此龍傲還把人領上山了。
過了牌樓向上走了三四十級台階便看見了嶺南龍門的正堂大門,如此氣勢恢宏的規模絲毫不遜於皇宮,可是樓宇之間卻沒有一點皇宮的莊嚴肅穆,反而盡顯優雅清靈之氣。正門大開,門前一位年紀和龍傲相差無幾的公子一身飄逸的水藍,發式服飾與龍鋒差不多,隻是頭發比起龍傲與龍鋒的短了一些,隻是過背而不及腰間。
“二哥!”那人一見龍傲走了上來,原本急切的神情立即轉為欣喜之色,欣喜若狂地飛速衝了下來奔到龍傲身前,笑意盈盈地喊了一聲,隨即見了蕭烈,上下打量一番,有些疑惑地問道,“這位公子是……”
“哼!”龍鋒眼睛也不抬,疾步走了上去,抬腳跨過了大門,徑直向影堂的方向過去了。
“小鋒這是怎麼回事?你不在的時候天天盼著你回來,怎麼下山去接了你回來就變成這副樣子啦,像吃了火藥似的,誰得罪他了,不過話說回來,還有什麼人敢得罪他呀。”
“還有誰啊!不就是你二哥我嘛!”龍傲輕輕一笑。
“他活該!”藍衣公子“噗嗤”一聲輕笑,視線再度落到蕭烈的身上,“還沒有請教這位公子……”
“這位是蕭公子,是我這次出門認識的朋友,他是來找我的,在山下遇到了就一起上來了。”龍傲微微一笑,言談之間沒有絲毫疑慮,真的就像介紹自己的朋友一樣,隨即轉向蕭烈繼續言道,“蕭兄,這是我三弟龍悠,悠然自得之悠。”
蕭烈看向龍悠,微笑了一下,抬手行禮:“三公子!”
“你姓蕭啊……”龍悠突然閃過一絲警覺,隨即看了看一旁的龍傲,意味深長地看了片刻之後對著龍傲笑了起來,“二哥,說起來你還是第一次帶朋友回來呢,蕭公子風神俊朗,你是從哪兒撿來的啊。”
“撿……”蕭烈瞬間愣了一下,頓時神情無措。
“就你話多嘴快!”龍傲抬手輕撫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很是頭痛,這個龍悠,都這麼大了還這麼口沒遮攔的,快人快語地也不看人就逗笑,隨即手掌在龍悠頭上掃了一下,轉眼看了看蕭烈,其實自己心裏也很想大笑,不過還是輕笑了一聲解釋:“他見你身上帶了傷,以為你是我帶回來療傷的,所以他才說你是我‘撿’的,你別管他,他一向瘋言瘋語慣了,反正童言無忌,不用放在心上。”
“二哥——”龍悠拖長了聲音,神情愉快地笑著言道,“每次都損我!”
“龍悠公子活潑率性,今日有幸認識,在下十分高興。”蕭烈知道龍悠隻是好玩,也不介意,笑而言道。
“蕭大哥過獎,小弟剛才冒昧之言還請不要介意,先進門再說。”
蕭大哥?這個龍悠,改口改得這麼快,他這個爽快的個性還真讓人反應不過來,龍傲輕輕地笑了一下。蕭烈也是措手不及,不過他覺得龍悠甚是有趣,轉眼看見龍傲淺淺一笑,不知道怎麼了心神一蕩,望著他微微一笑。
龍傲見蕭烈向自己微微一笑,頓時一怔,有些不自然地轉向龍悠:“悠……你先安排蕭公子住到靜怡閣……還有……”
“我知道了,讓蕭大哥沐浴更衣,替蕭大哥療傷,好啦,我知道你有事情要處理。”龍傲話未說完,龍悠便接了話頭繼續說了下去,同時將龍傲肩上的醫藥箱接了過來,卻好象想起什麼似的突然以一種愕然的眼神望了望蕭烈,遲疑地詢問龍傲,“不過……二哥……你確定要讓蕭大哥……住到靜怡閣去嗎……那裏空置了很久……”
龍傲身子一頓,應了一聲:“嗯……就那裏吧……”
龍傲說完便轉身離開了,蕭烈疑惑地望著他的背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蕭烈分明看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不過很快再次掛上了一抹微笑。龍悠將一切看在眼裏,心裏有幾分明白,這個“蕭公子”的來曆肯定不簡單,不免有些擔憂。
龍悠領著蕭烈先去沐浴更衣,比著身形取了一套龍傲還未穿過的新衣給他換了,蕭烈的身形要比龍傲略大了一些,乍眼一看也分不出來,不過穿上龍傲的衣服還是稍稍有一些緊,好在勉強還算是合身。接著龍悠將蕭烈帶去了藥園,取了傷藥為他上藥,處理傷處,隨後帶著他穿過幾層苑閣回廊,繞過一處又一處亭台水榭,一直往深處走去,過了一處遍布密密細竹的幽靜小院,再走過一段回廊之後停了下來。這一路下來,龍悠和蕭烈相談甚歡,聊得十分愉快,來到這裏之後突然沉默不語,不再說話了。
蕭烈見龍悠突然安靜下來,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過他也沒有過多地去想,畢竟自己來者是客,有些事情也不能隨便去詢問。蕭烈看見院門緊閉卻沒有上鎖,習慣性地抬頭望去,匾額上的題字正是“靜怡閣”,不過這次的字跡卻不似剛才牌樓上那樣剛勁瀟灑,而是十分清麗秀雅,仔細看了那些筆畫走向,顯然與牌樓上的題字不是同一個人的字跡。匾額上有很多清晰可見的裂痕,左下角還缺了一塊,應該是曾經被什麼給打碎了之後再度修補起來的,落款之處隻留下了半個殘缺的“羽”字。
龍悠推開緊閉的大門,蕭烈跟在他的身後走進了院子,頓時眼前一亮,偌大的院子,滿院都開滿了菊花,各式各樣,形態各異,整個院落清新別致,淡雅怡然,心中驚歎,不知道曾經住在這裏的究竟是怎樣一位清雅之人。
對麵是一座兩層樓閣,右邊是花架、涼亭、石桌、石凳等等,左邊是觀景樓閣,龍悠推開正屋的大門,將蕭烈領了進去:“蕭大哥,這裏就是房間了,我吩咐人去打點一切物品,你先坐一會兒。”
“嗯……多謝……”蕭烈有禮地應了一聲。
龍悠說完便匆忙離開,蕭烈大為疑惑卻也不以為意,細細地環視四周,屋內的窗戶上貼著各式精美的剪紙,房間很開闊,三間屋子中間不曾隔斷,右邊當地放置了一張花紋雕刻精致的硬木大桌案,左右背後豎立了幾排高大的書架,所有的書架都滿滿地放置了各式書籍,分門別類,整齊有序,桌案上擺放了筆墨紙硯等各類物件,筆架前方是一對長方形白玉浮雕菊花紋飾鎮尺,桌案右前方的書架旁邊是一架舊式古箏。
右方最裏麵是寢臥之處,床架上掛了淺藍色的輕紗半透幔帳,幔帳上繡了菊花紋飾。左前靠牆是一張硬木坐塌,中間放置一幾,兩邊鋪設錦緞坐墊,坐墊之上也是繡了菊花紋飾。幾上擺放了棋盤和黑白兩色的棋子,棋盤之上的棋子並不多,似乎隻是下了一個開局。坐榻右前方是一張圓桌放置於屋子的中央,圓桌上放置了一個圓形托盤,裏麵八隻瓷質小杯圍圈而放,中間是茶壺,圓桌上鋪了一方織錦桌布,上麵也是菊花紋飾。仔細再看,屋內各式家具物品,凡是雕紋裝飾等清一色都是菊花紋飾,整個屋子纖塵不染,根本不像是空置了很久的樣子。
蕭烈的視線突然落到坐榻旁邊牆上的一副畫上,畫中之人俊雅飄逸,輕按玉簫,眉眼清盈,溫和含笑,淡淡的笑容如沐春風,腰間垂掛一枚碧玉,盤龍紋飾,上麵雕了一個“翔”字,那人眉宇之間的神情氣質與龍傲竟然有七八幾分相似。
蕭烈望著畫像愣愣出神,對畫中之人幾番猜測,想來靜怡閣上的那塊匾額上的題字應該就是此人所題,不過更讓他大為感歎的是畫這幅畫的究竟是何人,以畫觀心,想來這個人心細如塵,對畫中之人極為熟知,並且與他感情深厚,不然也不會將他刻畫得如此傳神細致,連細枝末節都十分仔細。
龍傲對玄武之事已經有所了解,知道此事之於嶺南龍門是一件極其嚴重之事,想到玄武將會付出的代價,心中萬分擔憂,同時也甚為感歎,一路徑直走進了影堂,剛踏進影堂大廳便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
影堂正中上位端坐之人正是現任影座龍昊庭,一身雪白的緊衣窄袖勁裝長衫,淺金色的寬闊腰帶,發長齊腰,以白色的發繩纏發。他大概隻有三十出頭,麵貌神俊,神情平淡,無喜無憂,無嗔無怒,既沒有狠絕的表情也沒有淩厲的氣勢,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之中沒有絲毫感情,也映不出任何情緒事物的一絲影子,此刻他正用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盯著堂下跪著的兩個人。在龍昊庭身邊站立的正是先前到達的龍鋒,此時的他神情嚴峻,卻是極其不正常的冷靜,臉色寒中帶青。
龍傲立即感覺心中一寒,一顆心沉入穀底,龍傲知道自己這位四叔此時的神情是最讓人心驚的,轉眼看向單膝跪在堂下的兩人。其中一人二十上下,身著墨藍窄袖緊衣勁裝,前襟衣領之處鑲嵌了兩道紅色細紋,發長過背,墨藍的發繩隨意地落在發間,麵色慘白,眼神堅毅,正是玄武。跪在玄武身旁之人年紀稍長,與龍傲差不多,一身銀白高豎翻領窄袖勁裝,長至過腰的墨黑長發在光照之下幽幽地折射出微微藍暈,頂上是銀白的弧形發卡,銀色的發繩順發而輕垂,兩邊袖子上各鑲嵌了兩圈一指寬的金色圈紋,銀白的腰帶上下各鑲嵌了一道金色的細邊,此刻他神情凝重,低著頭輕垂眼睫,似乎在細想什麼,這個人龍傲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影堂旗下七十二星之首銀龍,也是龍傲之父即嶺南龍門前任門主龍昊悅的義子。
龍昊庭見了龍傲,慢慢地從上位走了下來,神情也柔和了幾分,雖然龍昊庭素來被人傳為冷酷無情,不過龍傲卻知道他的內心其實柔軟無比。
“四叔!”龍傲走到玄武身邊停下腳步,站定之後躬身行禮,輕輕喚了一聲,隨後淡然地直起身子向前迎上兩步。
“你一連趕了幾天的路程,風塵仆仆,回來了怎麼不去休息。”龍昊庭神情淡然,語氣之中卻滿含關懷之情,“怎麼急匆匆地趕來影堂也不怕累著!”
“還好……”龍傲微微一笑,隨即略帶遲疑地問道,“四叔……玄武的事情……您是否真的要……”
“傲,你接任門主也有四年了,今天好像還是第一次插手過問影堂的事情吧。”龍昊庭頓時眼神寒冽,“不過你來了也好,這些事情你遲早都是要接觸的,盡管一門之主可以不插手影堂的事務,不過這並不代表門主可以對影堂不管不問,當然了,門主過問影堂之事也不代表一門之主可以任意妄為,無視本門規矩,否則本門也不會立下規矩,影座之職必須由長者所擔任,以此限製門主濫施權法。”
“四叔……”龍傲心中一驚,以為龍昊庭是為了自己取消黑鷹的任務之事而警告自己,遲疑了片刻言道,“龍傲不敢越矩……隻是玄武之事畢竟……不能以一般常理而論……”
“玄武所犯的乃是本門第一大忌,你身為門主,難道也想試一試影堂的刑罰。”龍昊庭秀眉一挑,冷冷地言道。
龍傲頓時眼神頓時一黯,龍昊庭隨即轉向玄武,冷言問道:“玄武!本座最後再問一次!你是否執意如此!”
玄武緩緩抬頭注視著龍昊庭,語氣十分堅定:“是!”
“既然你執意如此……”龍昊庭慢慢地合上眼睛之後再度睜開,“那麼我也就不再說什麼了……準備受刑吧……”
聞言其餘三人皆是渾身一震,龍傲輕歎一聲,銀龍猛然抬頭:“玄武之情四叔也曾經深有所感……還四叔請手下留情……”
銀龍話未說完,龍昊庭便伸手一招緊緊地扣上銀龍的左肩,向上一提,隻是三分功力便將人甩出去丈餘。
“啪——”銀龍摔倒在地上,隨即挨了一道耳光,嘴角溢出一道血絲。
“你的事情以後再說!”龍昊庭渾身散發著寒冷之氣。
“銀龍!”龍鋒一聲驚呼,立即上前將銀龍扶了起來,龍昊庭對銀龍素來愛護,連他都打了,還下這麼重的手,可見龍昊庭此時是何等憤怒。
銀龍看了龍鋒一眼,輕輕地掙脫他的扶持,垂下眼簾,再度跪好,不再說話。
龍傲知道銀龍的話觸及了龍昊庭心裏的傷痕,也知道銀龍雖然是自己的父親龍昊悅的徒弟,但是一直都是龍昊庭在教導,大概是因為龍昊庭與銀龍身世相似,是被祖父龍乘雲收養,卻和同輩之間與親兄弟一般無二,龍昊庭一向對銀龍視為親生子侄,或許龍昊庭隻是比銀龍大了十歲,所以他與銀龍之間亦師亦友,盡管平時也有疾言厲色的時候,不過從來也沒有像此刻這樣激動,眼下動手打人也隻是一時之怒,於是立即出言相勸:“請四叔息怒!銀龍隻是一時失言!”
“玄武觸犯門規,甘心領罰,不敢求師父原諒,隻是大師兄完全是被我所累,並不知道此事詳情,還請師父不要遷怒於他。”
“很好!那你準備好了!我要開始了!”龍昊庭冷冷地言道,隻是聲音之中隱隱夾雜著一絲顫抖。
龍傲很自覺地遠遠地退到一邊,龍昊庭走到玄武背後,手腕靈巧地一轉,夾在指間的一根銀針瞬間刺入了玄武後心之處的穴位之上。
“唔……”玄武身子一顫,倒吸了一口冷氣,輕輕地呼出,師父出手果然夠狠,不過嶺南龍門的武功霸道非常,不狠不毒怎麼能廢去自己這一身武功。
龍昊庭沒有絲毫情緒變化,第二針緊接著毫不留情地刺入,玄武身子向前一衝,緊緊地揪緊了自己的衣袍,額頭上已經全是細密的汗珠,這次他緊緊閉上雙眼,沉默了沒有吭聲。
“啊……”還來不及喘氣,第三針、第四針、第五針緊隨其後,一陣一陣的激痛竄入骨髓,玄武最終還是忍不住低吟出聲。在第五針刺入之後,玄武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側身倒在地上輕輕地喘息,疼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龍傲和銀龍在一旁看得心中一陣一陣驚顫,銀龍隻是低下頭去不忍心再看,神情極為複雜,龍鋒沒有什麼表情,視線一直落在他身邊的銀龍身上,龍傲狠狠地盯著龍昊庭,回憶起四叔當年領了玄武進門之時那樣溫柔的眼眸,心中不禁暗暗驚歎:“四叔!難道你真的無情至此嗎?”
“還有七針……”龍昊庭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夾在指間的第六針停了一瞬,然後再度無情地準備刺下去。
“嗖”地一聲,一道銀光閃過,龍昊庭手上一痛,銀針落地,轉眼一看,自己的手背上已經多了一道血痕,不禁冷冷一笑:“傲!”
“二哥!”龍鋒大為震驚,瞪大了雙眼。
“門主……”銀龍也一下子抬頭望向龍傲。
“門主……不可以……”玄武伏在地上喘息著輕聲言道。
龍傲將飛龍銀鞭收在手上,走了過來扶起玄武,立即拔去玄武背上的銀針,隨後緩緩地抬起頭輕輕一笑,直視龍昊庭,沉聲言道:“四叔,我還記得十三年前你將玄武帶入嶺南龍門的時候笑得那麼溫柔,這十二年來你對玄武悉心教導,難道就是為了今日廢去他這一身你一點一滴親自教授的武功嗎。玄武不過是喜歡陸少言而已,即使陸少言身份有礙,門規所限,將玄武逐出師門也就是了,何必無情至此,還要動用七星鎖魂飛針,當年先祖龍遙創出此套針法是用於治病救人,不是用來廢人武功的。”
“無情如何,有情又怎麼樣,鎖魂針也隻是銀針而已,使人活命就是救人,奪人性命就是殺人,用於此刻便是廢人武功,既然玄武執意如此選擇,那麼就要付出代價,這個就是嶺南龍門的規矩,沒有什麼有情還是無情。”龍昊庭的語氣十分平淡,言語之間卻是不容置疑的寒冷和漠然,似乎沒有一絲轉寰的餘地。
龍傲靜靜地走近龍昊庭的身前,望著他閃爍的雙眸,隻是淡然地問道:“那麼……四叔……你的隨身玉佩去哪裏了……”
龍昊庭猛然一震,眼神一凜:“你……想說什麼……”
龍傲摘下自己腰間懸掛的玉佩,拿在手中亮在龍昊庭的眼前,微笑了一下言道:“盤龍玉佩,凡是嶺南龍門族中之人,不論親疏,每人都有一枚,上麵刻了本人的名諱,這枚玉佩每一個人都會隨身攜帶。四叔,您不會不知道這枚玉佩的意義非比尋常,可是您的玉佩在哪裏,你究竟把玉佩送給什麼人了。”
龍昊庭沒有說話,看上去也沒有任何情緒變化,隻是微微側過身子,眼神閃爍了幾下,隨後冷笑了一聲:“我的玉佩是送人了,而且送給了一個最不應該送的人,也不可能再要回來了,那又怎麼樣。”
“四叔,七星鎖魂飛針究竟有多痛,我想您比任何都清楚,情殤之痛究竟有多深,您也比我們更加了解,玄武和您很相似,因為陸少言身份非比一般,對於嶺南龍門而言是禁忌,您擔心他將來不斷受傷卻為情所纏而最終痛苦一生,所以想了斷玄武今日之情,可是您卻似乎忘記了一點,其實玄武的心不及您那麼剛烈,越是剛烈之心受傷之後才會越痛,也會越加難以愈合,四叔,時至今日您的傷處是否還會痛入心骨,難以言喻。”
“你……都知道……”龍昊庭掃了龍傲一眼,用手輕輕地按在胸口這處已經沒有感覺的傷處,心口莫名地刺痛起來,龍傲看似平淡不驚的話讓那些曾經塵封於心底深處的回憶再度浮現出來,隻是如今想起來,心情竟然會冷靜很多,再也不似當初那般激烈,隻有那些痛卻還是如此清晰地映在那裏。
“其實我並不了解什麼,我隻知道一個事實,四叔至情至性,心底柔軟,並非無情無心之人,我不相信您會希望玄武像您一樣今後一生都帶著這個傷痛,我也不相信您真的下得去這個狠手,嶺南龍門中人從來不做自欺欺人之事,也從來不做違背自己真心之事。”
“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還有如此心境……既然你是門主……你想怎麼去處理自然有權過問……不過玄武已經是不可能再留在嶺南龍門之中了……”龍昊庭望了一眼玄武,隻見玄武抬眼望著自己,雙眸含淚,盈盈閃動,隨即龍昊庭漠然一笑,傲然轉身而去,昂首大步跨出了影堂。
龍傲等人將玄武扶回秋芳閣療傷,很多小師弟和小師妹聽聞玄武受罰,紛紛跑到這裏探視情況,龍鋒寒著臉,伸手把眾人擋在門外,很多年紀比較小的孩子一向見了龍鋒就害怕,於是他們一個一個全都靠在龍傲的身邊,眾人就在門外耐心等待。
等銀龍從玄武的房間出來,看見眾人一片關切之意,隻好微笑著對他們說了一些“玄武師兄沒事”、“不過他需要休息”、“不要打擾”之類的溫言軟語把一群孩子給哄了離開。
“我先走了!”龍鋒看見銀龍出來了,冷冷地拋過去一句話,隨即抽身離開了。
“他怎麼了?”銀龍直覺龍鋒有些不對勁,眼睛轉向龍傲。
龍傲隻是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隨即上前關切地詢問起玄武的情況:“情況怎麼樣?嚴不嚴重?”
“還好隻是紮了五針,武功廢了七成,十幾年的修為就這麼沒有了,以後再想練武是不可能了,不過不會留下什麼傷痛,師叔也算是手下留情了。”銀龍歎了一口氣,平靜無瀾地言道,言語之間卻甚為惋惜。
“不必替玄武感到可惜,心之所向,想來玄武也不會後悔。”龍傲輕笑了一聲,隨即關心地問向銀龍,“你怎麼樣?四叔傷到你沒有?”
“四叔都沒有用什麼力氣……我自然不會傷到……”銀龍頓了頓,想了一會兒,慢慢地說道,“你今天……”
“是四叔有心網開一麵……不然也他不會那麼輕易讓我過問這件事情……”龍傲微笑了一下,淡淡言道。
“不是……我是說……你今天不太一樣……你對師叔說的那些話……其實那個時候你才多大……當初師叔……你怎麼會知道……”銀龍想了一會兒,沒有想到合適的言辭,話也說得斷斷續續,最後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嗯?”即使銀龍的話說得含含糊糊,龍傲還是聽明白了,他疑惑了一下,笑了笑言道,“其實我並不知道多少,我也不了解這樣的感情,也許我從來沒有動過心,也沒有動過情,所以我很難理解,不過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你在想什麼?”銀龍見龍傲一下子沉默下來,輕輕地推了他一下。
“沒有……”龍傲笑了笑言道,定定地望著銀龍,“我在想其實玄武和四叔並不像……真正像四叔的人……其實是你……”
銀龍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倉惶,隨即輕輕一笑:“我怎麼會……你是不是……”
“我不知道……不過你心裏一直藏著心事……否則這次你不會這麼護著玄武……”龍傲淡淡地言道,語氣之中略微帶了些許擔憂,“青墨說……你準備接掌暗堂……”
銀龍心中一震,卻輕輕地笑了起來:“二哥……你心裏何嚐不是藏著心事……你總是在關心別人……可是你什麼時候關心一下自己……你是不是一直對四年前大哥那件事情耿耿於懷……”
“銀龍……還好……你還記得叫我二哥……”龍傲淡然一笑,沒有回應,心裏隱隱有些刺痛,沒有再說什麼,望了一眼銀龍,隨即掛上淺淺的微笑離開了秋芳閣。
龍傲剛剛出了秋芳閣,就看見龍鋒環抱雙臂,背靠在回廊的一根立柱上。龍鋒見到龍傲走了出來,斜眼望了他一眼,動也沒有動一下,冷冷地言道:“任務已經取消了,黑鷹還沒有把那件事情稟告四叔,四叔剛剛離開了嶺南龍門,說是去揚州處理一些事情,三個月以後回來,你最好盡快處理你帶回來的那個人,如果你要上京的話就快去快回。”
龍鋒言罷看也不看龍傲,急匆匆地便離開了,龍傲依然隻是微微一笑,慢慢地沿著回廊向後苑深處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