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書女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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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隻是冷冷地說的道:“看在你幫我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忠告:不要離爺太近,。”
我剛想說話,卻湧了幾聲咳嗽出來。
“算了。”他搖搖頭,“你快死了,這忠告對你已經沒用了。”我唯有苦笑,這個人說話好直啊。
說話間,我們在孟書撿到麻布的地方落了下去,麵前是那堵很普通的蕭牆。
我用手一指:“把那座假山推開。”
他抱著我走過去,伸腳用力一蹬,假山被他向前推了一米多。接著一種古老機器運作的聲音從地底下悶悶地傳了出來,同時旁邊的蕭牆轟隆隆地慢慢沉了下去。四周濺起了一陣嗆人的煙霧,等那些灰塵散開後,黑黝黝的密道入口出現在我們麵前,從外麵看下去隻看到一排整齊的石梯深入地底。
這可是用孟書的命和名聲換來的入口啊。當年,黑衣人的母親被拖去獻祭的時候,袖子裏藏的黃色麻布不小心掉了出來,被密道入口處的大石一壓就是很多年。孟書發現了這麻布的露在外邊的角,覺得很蹊蹺。於是她查看四周,誤打誤撞地觸動了開啟密道入口的機關,發現了這個祭祀主壇,這才引禍上身。
這時,其他人也趕了上來。大哥用刀架著周莊主的脖子,走在最前麵,旁邊跟著渾身是血的飛墨。
“我幫了你,請你也幫幫我,等他們走近了你帶我一起下去。當著大家的麵幫我找到一根簪子,不是太難找。本來,我是想自己找的,但我可能走不動了。”我現在很想睡,這種睡意強烈得讓我害怕,好像隻要我一閉上眼睛就會立刻睡去一樣,所以我竭盡全力地睜大了雙眼。
他沒有說話,但是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知道他答應了。等大夥走近,他抱著我轉身走下了密道。
密道裏陰沉沉的,沉積著一種又黴又腐臭的味道。大青石鋪就的石階上長滿了綠色的青苔,他一腳踏上去,被驚嚇到的小蟲子便不要命地四下逃命,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音。往下走了幾步,石階上便沒有青苔了,大概是離地麵太遠的緣故吧。忽然,我們眼前一片黑暗,因為其他人也走了進來,擋住了入口的亮光。
“我這有火折子,牆壁上好像有火把。”有人說著拿出了火折子,想點燃牆上的火把。不料,那個火把非常易燃,剛碰到火折子便爆出了一朵大火花。在火把點著的一瞬間,一道火蛇突然從火把上遊了出來,沿著螺旋狀的一條小壕溝向密道深處蔓延了下去,將密道裏照得一片通亮。
黑衣人沒有停頓,抱著我繼續走。剛走了幾步,他的腳下就傳來了一種金屬擦地的聲音。他用一隻手使勁抱住我,彎腰撿起了那個東西問道:“是這根簪子嗎?”
我仔細一看,那根簪子上的紫寶石在火光的映襯下散發著璀璨的光芒。果然是天下聞名的寶貝,在這麼陰暗的地方放了這麼久,竟然還這麼奪目。幸虧當初周雲議把這根簪子還給了孟書,這才讓孟書有了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咬牙用力抓過簪子,衝後麵的人自豪地晃著,用現在我能發出的最大的聲音喊道:“你們看清楚了吧,你們看清楚了吧,這根有名的紫玉簪是孟齊峰當年送給我娘的,天下隻此一件。我娘留給了我。它在這主壇裏被發現了,這就是孟書進過主壇的證據,這就是周家莊要加害孟書的證據!”我仰天長嘯,“孟書,你清白了,你清白了。”
我的聲音在密道裏久久回蕩,被狹小的空間擴大了很多倍,震得眾人沉默不語。
可是抱著我的人不給麵子,還沒等我享受夠這種喜悅,他又抱著我繼續向下走。越往下,那種腐臭的氣味越濃,那不是一種單純的臭味,那種味道中似乎還含有一種讓人冷得立起汗毛的東西,通過這種東西甚至可以感覺到一種奇怪的呼吸聲,一種死寂的呼吸聲。我將身體縮了縮,想抵禦這種寒冷,卻沒有任何用處。好想睡覺啊,我想立刻閉上眼睛。簪子被找到後,我的睡意更濃了。但我的理智告訴我,千萬不能閉眼睛。
黑衣人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依然勻速地向下走著。過了一會兒,周圍的亮光陡地提升了一個高度,眼前豁然開朗。
我看了一眼這個地方,將頭扭了過去,不忍再看。後麵跟著的那些人也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有些人幹脆吐了起來。
這是一個圓拱形的大廳,火焰繞著大廳壁燃成了一個囂張的火圈。在大廳壁上,排列著幾十具扭曲的人骨架。它們都像周家莊那些受害者一樣,被五根釘子釘在牆上。身體如猙獰糾結的老藤,呈各式各樣的形狀彎曲,讓人膽顫心驚。幾十隻黑洞洞的大眼眶無言地看著大廳裏的人們,下巴大張著,仿佛想告訴大家他們的悲慘遭遇。
大廳中間的地麵上有一座梅花形的小祭台,祭台上供著一尊黑呼呼的銅鼎,鼎裏麵有一些油脂一樣的東西。我知道,那裏麵裝的是所有受害者的舌頭,在釘死她們之前,獻祭人會將她們的舌頭割下,扔進銅鼎中煮化。意在使那些冤魂不能開口問路,跑到閻王殿上告狀。那裏麵的油脂,不會是那些人舌熬出來的油吧,這樣一想,我抑製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如果那些舌頭有靈的話,是不是現在會以鼎為嘴,大聲呼號,向我們哭訴他們的遭遇?
把一個個活生生的女人割去舌頭,釘在牆上。剛開始並不將女人直接釘死,而是先釘住女人的四肢。那女人熬的時間越長,慘叫的聲音越大,便表示接下來的二十年裏獻祭者的家族越興旺。所以,獻祭的人往往會留在主壇,想方設法地延續祭品的生命。直到祭品活活痛死,這才用釘子釘住被害人的頭部。
這種慘劇,竟然在周家莊反反複複地表演了三百多年,今天,終於結束了。
忽然,黑衣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娘親——”隨即,把我往地上幹淨地一扔,衝到一具衣服還算完整的骷髏下咚咚咚磕起了頭,“娘親,兒子來接你了,娘親,兒子來接你了,娘親,兒子來接你了……”
他的聲音顫抖著,和他頭撞地的咚咚聲混在一起,在大廳裏久久環繞,如泣如訴。那些武林中人沒有誰敢動,也沒有借口動。
“書兒?書兒?你沒事吧?”“孟書?”飛墨和大哥衝到了身邊,緊張地問著。
我搖搖頭,將喉嚨裏的帶腥味液體咽了下去,同時使勁地咬了一下舌頭,盡量使自己精神一點。我還不能死,還有一個人我必須教訓,但我暫時還不能立刻張嘴,因為一張嘴那血恐怕就得噴出來。
“飛墨,幫她按住上傷口。”大哥命令道,用手抵住了我的後背,一股暖流從他的手掌傳進了我的身體。
正在這時,“殺了這個妖孽!”周莊主一聲令下,周家莊的一群人像蟑螂一樣,一窩蜂地朝黑衣人紮了過去。黑衣人從容不迫地一個旋轉,那群人像花一樣四下爆開。但還有一個人被他揪在手裏,正拚命還擊。兩人像兩隻黑色飛蛾一樣撲騰上了大廳的頂部,一陣衣袂翻騰後,黑衣人化羽一般飄然而下,手裏拿著一個紅紅的什麼東西。接著,大廳裏響起了滴滴嗒嗒的雨聲,我本能地一抬頭,眼前飄著一片詭異的紅霧,透過那層紅霧看去,大廳的天花板上模模糊糊地有什麼東西,正不斷向下麵滴著水。紅霧淡些後,我終於看清楚了,那是周莊主。他此刻四肢分開被牢牢釘在那個地方,身體正拚命地掙紮,口裏和四肢的傷口處正噴出大量的液體。那淅瀝瀝流著的水,是他的血。
黑衣人隨手一甩,將手中紅色的東西扔到那個大銅鼎裏。如果我沒猜錯,那東西應該是周莊主的舌頭,怪不得周莊主那麼痛苦卻沒有聲音溢出來,好狠的手段啊。其他周家莊的人看到了這一切,都驚恐地向後退著,一個個抖如篩糠。
我現在已經顧不上對天花板上的人做出反應,隻能說服自己盡量將呼吸放平穩積蓄力量,不要管外界的是非,可周圍有人看不下去了。
“啊——”家信怪叫一聲,帶著幾個周家人朝黑衣人衝了上去。隻見黑衣人的身形微晃,鬥篷像山鷹展翅一樣揚起,一道寒光從那黑黑的鬥篷下閃過,卡卡幾聲後,那幾個人倒在了他的腳下。
黑衣人沒有理會他們,而是掏出了火折子,吹亮後往大鼎那裏一扔。星光飛濺,緊接著,大鼎冒出了熊熊的大火,將自己包圍了起來。那大鼎外層應該是塗了一種易燃的塗料,所以沒有柴火也燒得如此的旺盛。熊熊的火光將處在火堆上方的周莊主照得透亮,他扭曲的表情,無言地哀求都一覽無餘地展現在大家麵前。那血雨滴落在正在火光騰騰的大鼎上,發出了噝噝噝的聲音,像吐信的毒蛇一樣,鑽進了我的心髒。和大哥輸入的熱氣一衝,逼得我的血氣猛地上湧,一不留神沒壓住,全噴了出去。
“書兒!你堅持住,我給司清傳書了,他會立刻趕到的。”飛墨手足無措地幫我擦著血。
“夠了,已經夠了!”終於有高手忍不住了,大聲喊道,“你太毒了,我們可不管你是不是要報仇,今天你休想離開。”
黑衣人不為所動地轉過身,向他娘親的屍骨走了過去。忽然,躺在地上的家信伸出了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你,你殺了他吧,他畢竟,畢竟是你的,血親。”
黑衣人看了看天花板上的人:“血親,我的血親隻有我娘。”說完一腳將家信的手踢開。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因為那種可怕的倦意像蝗蟲一樣一波一波地襲了過來,蠶食著我的精力,我根本留不出讓那些武林中人救周莊主時間,於是我問黑衣人:“你能不能回答一個問題,你殺的周家人中,包不包括周家大少爺夫妻?”
黑衣人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給了我一個麵子,很幹脆地回答:“沒有,我要讓那幾個周家的子孫留下來受活罪,又怎麼會殺了他們呢?”
在一邊抱著肚子斜靠在牆壁上的周雲議明顯地在發抖。
“別說話,書兒。”大哥命令道。
我沒聽大哥的,繼續說道:“我就知道是這樣,阿嬌,周家大少爺夫婦是你殺的吧?你把他們殺死後,學著其他人被釘死的方法,將他們釘上了蕭牆。其他人都是被活活釘死的,傷口周圍鮮血橫流。而他們是死後才被釘上去的,所以,他們的傷口周圍隻有褐色的血跡。阿嬌,你和外人偷情被周大少爺看見,所以……。”
“你胡說!你誣蔑我!”阿嬌大驚失色。
“阿嬌,你不該自作聰明畫蛇添足地在屍體上加一個布條。還有,你的貼身丫鬟是你的同夥,她把事情告訴她的相好了,和這種人密謀是你失策中的失策…。。”話未說完,我再也支持不住,讓睡意占了上風。閉上眼睛前,我聽見阿嬌的丫鬟在那裏驚慌失措地喊:“小姐,我沒告訴別人……”原來她的口風真的這麼不嚴實啊。
我得意起來,死也瞑目了。
我太累了,很累很累,所以即使回到了那個單調的空間,我也不願意睜開眼睛,就那麼一直睡著,恨不得睡睡到天荒地老。
在周家莊見到的一切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身體和心理所能承受的範圍,沒來得及哭的,沒來得及害怕的東西都化成了我的困意,讓我不願意醒來。就這樣吧,靜靜地睡下去,沒有任何身份,靜靜地睡下去。反正現在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直到有一天,有人輕輕地叫我:“何佳,何佳,快起來。”
我實在不忍心拒絕那甜甜糯糯的聲音,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竟然趴在周家莊客房的書桌上。一低頭,發現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又穿上了何佳死的時候穿的那件短袖襯衫。摸了摸臉,手感告訴我何佳的模樣又回來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我會變回何佳呢?
窗戶大開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如絮的雪花在天空飛舞。
“何佳。”那個聲音又在叫我了,於是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邊已經變成了銀白的世界,白色的庭院,白色的房屋,白色的假山。落光了葉子的枯枝上,掛滿了亮晶晶、小巧玲瓏的銀條兒;前幾天還開得正豔的菊花叢,蓋上了蓬鬆鬆、沉甸甸的雪被。雪下的勢頭有點大,以至於揚起了雪霧,將我的視線弄得朦朦朧朧的,一時間找不到叫我的人。
“這邊。”甜糯糯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扭頭一看,一個熟悉的女子穿著一件翠綠色的小裾裙,手裏打著一把精致的淡黃小油傘,正背對著我走出庭院的大門,很快她的身影就淹沒在奶白色的雪霧中。
“孟書。”我急忙大喊一聲,跑了出去。
出了院門,她的背影再次出現了。婀娜的身材,輕盈的腳步,淡雅的衣裳,使她看上去像一顆雪地裏嫩汪汪的小水蔥。長及腰間的頭發在白雪的映襯下黑得很溫柔,潤得快要流下墨汁。
“孟書。”我又喊了一聲。
她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隻溫柔地說了一句:“跟我走,不要回頭。”
我驚喜地跑了上去,拉住了她的手:“孟書,這裏好奇怪啊。”
她微微轉了轉頭,露出了一個恬靜的微笑:“跟我走,不要回頭。”
“嗯。”我點點頭。現在這個周家莊很怪,安靜得讓人奇怪,好像除了我們以外沒有任何人,我隻能相信她。
她將傘往我這邊移了移,拉著我向前走。
四周回蕩著我們兩個人“咯吱咯吱”踩雪的聲音,除此之外隻剩下了雪落的簌簌聲,孟書默不作聲,我也不好意思打破這種平靜。幸好將周家莊的事情辦完後我很開心,所以覺得下雪很好看,沒人跟我說話也一點都不悶。
我們就這樣走了一段長長的路,忽然,另一個熟悉的人跳入了我的眼簾——十四夫人。她也打著一把小油傘,安靜地走著。
仿佛知道我的疑惑,孟書突然輕聲說道:“她和我們一樣,都是被周家莊困住的魂魄。”
我呆住了,胸口有些發堵,一時沒反應過來,木木地問道:“是嗎,我已經是鬼了?”
“嗯,你死了好幾天了,魂魄也被困在了這個血福陣裏。現在周家莊的主壇被人挖開,陣法也就破了,我和你可以去投胎了。”孟書再次點明了事實。
雪落的簌簌聲越發大了起來,可孟書的聲音卻很清晰,足以使我我聽懂她每一個字的意思。可一時間我有點接受不過來,於是我舉起手一看,皮膚白得和雪有一拚。怪不得我穿得這麼少還一點不冷,感覺怪怪的。好半天後我終於回過神來,衝她擠出了一個很勉強的笑容:“還好,我做鬼的樣子還不是那麼恐怖,嗬嗬,嗬嗬。”
孟書笑笑,拉著我繼續向前走。
漸漸的,加入陣營的鬼越來越多,有男有女,大家都沉默地在雪中走著,眼睛裏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周家莊一建數百年,有些鬼也在這裏被壓製了幾百年,如今大家終於要解脫了。
而我,正式確定自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