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燃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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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夠了,我抬起頭環視了一下四周,卻發現周圍的環境分外地熟悉。仔細地想想後我記起來了,這是孟書挨打的房間。房門打開著,應該是我自己跑進來的。房間的桌子床鋪上鋪滿了灰塵,當日那空洞又可怕的啪啪聲仿佛還縈繞在這個陰暗的房間裏。
門外是一片黑壓壓的天,天上朦朧的月亮不知什麼時候被厚厚的雲彩遮住了,和周家莊一樣陰沉。
我再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了,我不是孟書,我根本不用再呆在這裏。於是我發瘋地跑出了房間,順著黃布上寫的出周家莊的指示跑了起來:右一百步,左轉……
我要逃離周家莊,逃離孟書的過去。
麻布上的那些指示此刻在我腦海裏是那麼地清楚,清楚得像是我自己寫的一樣,我拚命地跑,穿過了一間間惡心的庭院,繞過了一堵堵含冤的蕭牆,終於將周家莊的白色圍牆甩在了身後。可為什麼,錐心的疼痛還纏著我?那些惡心的笑聲還在我耳邊回響?那幾個男人粗糙大手的感覺我仍然忘不了?為什麼這些感覺還纏著我?我已經逃出周家莊了啊。
這時一個炸雷猛地作響,我被嚇了一哆嗦,這雷聲和那天孟書被抬出去遊街時在前麵開路的鑼聲一模一樣。我害怕地抬頭看看天,一滴豆大的雨突然砸了下來,落在我臉上冰冰涼涼的,分不清是雨還是淚。緊接著,其他雨滴爭先恐後地朝我撲了過來。
突然一道蒼白的閃電滑過,照亮了正在天上肆虐翻滾的黑雲,它們就像孟書被拉上街後看熱鬧的人群,熙熙攘攘的,相互擠挨著,一張張麵帶鄙視的人臉追著木梯跑。
見我注意到了它,閃電得了意,開始密集起來。在閃電的照射下,雨滴如同一顆顆發光的小石子不斷地落下。對了,那天也是這麼多小石子飛到了孟書身上,那些人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將小石子扔了過來,毫不留情地,狠狠地砸了過來。
我渾身開始無法抑製地顫抖,恐懼像毒蛇一樣遊上了我的身體,然後狠狠地勒住了我的心髒,讓我無法呼吸。我絕望地張開了嘴巴,想在密不透風的雨中找一點可憐的空氣。可是冰冷的雨水無情地灌進了我的喉嚨,讓我疼極的心髒又添上了極寒之苦。於是我再次跑起來,我想擺脫這些惡夢,不知不覺中,我紮進了黝黑的樹林。
樹林裏已經到處是流淌著的厚厚積水,水下麵還隱藏著一層錯綜複雜的青苔,踩上去雖然很軟,但是總絆我的腳。一不留神我腳一滑,順著流水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圈,腳脖子處傳來了鑽心的痛。可身上的痛再怎麼也比不上心裏的痛,我咬牙從積水中抬起頭來,望著黑壓壓的天仰天長嘯:“啊——啊——啊——”
可是這樣的怒吼並不能使我心中的痛苦減輕半分,天地之間,我很渺小,小得像一粒沙塵,一陣小風就能將我吹走。
為什麼?孟書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捶地大哭。
哭聲夾雜著雨聲在樹林裏回響,變成了鬼魅一樣的聲音,四周黑壓壓的樹劄交錯,頭上的葉片隔擋著噠噠的雨水。這些場景在我心中又刻下了新的恐懼,仿佛在森林裏藏著什麼野獸,於是我狠狠心用疼得鑽心的腳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跑。
我分不出正確的方向,隻知道按自己判斷朝遠離周家莊的方向跑。跑著跑著,四周陰沉的樹木漸漸被清秀的竹子所代替。到了竹林,路更難走了,我的腿好像被歪倒在地上的竹子劃了好多個大口子,但在黑漆漆的夜裏我看不清傷勢,隻能硬著頭皮向前走。
終於,前麵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在刺骨的秋雨中,那橘黃色的光對於此時的我來說有一種要命的吸引力,一種溫暖的吸引力。秋雨已經變成了綿綿的線,雜亂地隔在我和那份溫暖中間,但一點也沒有減輕我對它的渴望。於是已經渾身冰冷的我像飛蛾一樣,不由自主地朝那個方向靠了過去。
那光越來越近,終於,我看到了一幢熟悉的小竹樓。在院子裏還站著一個冷冰冰的人——恒舟,他手裏拿著一把油傘,目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不想再牽扯進去,更不想對著他那雙冷冰冰的眼睛,所以我轉身想離開。
“孟姑娘?”背後傳來了一道非常好聽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絳月站在竹樓門口,一臉的驚訝,淡藍色的衣衫在黑漆漆的雨中竟然也帶了些薄薄的柔光,讓人移不開眼睛。
秋夜的雨冰冷刺骨,我很想走到那個人身邊去,很想走進那幢竹樓。但看見庭院中那個和秋雨一樣冰冷的人,我搖搖頭,堅決地拖著傷腳離開。
雖然路很滑,腳很疼,但我走得並不慢,我隻想遠遠地離開所有與周家莊有關的東西。
忽然我的肩猛地被人扳住,是很溫暖的一雙手,那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看你的腳都成什麼樣了,還跑,真不乖。”
聽到這話我的腳當場就軟了下來,連帶著我這個人都軟了,所有被忽視的痛覺立刻翻倍地往大腦上湧。
“疼——”我帶著哭腔說。
他繞到我前麵,一雙金眸在黑夜中流淌著柔和的波紋:“疼,就不要再跑了。”說完,他一把打橫將我抱起。
我手腳無措地摟住他的脖子,卻不小心弄斷了他的幾根頭發。
他吸了一口冷氣,淡淡地笑道:“我也疼了。”
恒舟跟在我們後麵打著油傘,但一把小小的油傘根本遮不住絳月和我兩個人,所以,一些美麗的水滴掛在他的墨黑的頭發上,將他的皮膚襯得白玉般剔透。他身上特有的香味在雨中也很好聞,再加上他好聽的聲音,讓我狂躁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了許多,手也不那麼僵硬了。
回到竹樓,裏麵一片溫柔的瑩黃,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似乎還有一種溫暖的水汽讓這小房間陡然溫暖起來。
“我正準備洗澡,也好,浴桶就讓給你吧。”他低頭笑道。
我很累,所以隻是緩緩地點點頭。
他抱著我繞過竹簾,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浴桶擺在那裏。他深吸一口氣,將我放在了浴桶裏,還小心翼翼地將我的兩隻腳搭在了浴桶沿上。
溫暖的水立刻將我包圍,把我的煩躁徹底逼到了旮旯角。
“謝謝。”我看著他被熱水濕透的袖子,感激地說。
他眼裏的笑意更濃了,濃的連此時的我也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我去給你找幾件衣服來,你先將就著,等明天再到街上買吧。”說完,他替我放下了浴室的竹簾,拿著一盞油燈輕輕離去。
他走後,我仔細看了看擱在浴桶上的兩隻腳,有點慘。褲子角被竹子拉成了一道一道的破布,露著裏麵無數條紅紅的血道,有點像擺放得不規則的扣肉。還有一隻腳烏黑發亮,腫得老高老高,我試著動了一下,腳脖子已經沒反應了。
“好慘,孟書,你好慘。”我自言自語地說道,並不想開始動手洗澡。因為我太累了,懶得在浴桶裏脫衣,懶得動,也舍不得撥動這桶溫暖的水。於是我就這麼呆呆地泡在浴桶裏,一動也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問道:“好了麼?”這聲音將我從發呆的狀態拉了回來,這才發現桶裏的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涼了。
“絳月,”我答應著想從桶裏站起來,可是全身已經冰涼得麻木了,腳又很疼,於是我重重地坐了回去,“潑——“的一聲,濺起了很高的水花。
“怎麼了?”絳月撩開了簾子,看見我的狼狽樣眐了一下,搖搖頭笑道:“還真是小孩子樣。”
“絳月,我好累,不洗了吧。”我努力想裝出一個笑容。
“好。”他沒有反對,走過來再次將我橫抱起。
“對不住,又把你的袖子弄濕了。”我小聲說。
“不急,一會我也要洗澡換衣服。”他的聲音永遠那麼好聽。
絳月的會客室、臥房、浴室都在二樓的這間房裏,拉下竹簾就可以將這些空間隔出來,所以他抱著我出了浴室便轉進了臥室。
我看著那個熟悉的書架誇獎到:“絳月,你好節約,一屋多用。”
“我說過,隻是到這歇歇,太複雜我不喜歡。”他將我小心地放在臥榻上,把浴巾遞給我,
“我找了件自己比較短的袍子,你先擦幹披上睡。”
我將浴巾蒙在頭上,擋住剛才又有些紅的眼圈,點了點頭。
他放下竹簾後走了出去,我用浴巾使勁在臉上擦了一把,命令自己:哭哭啼啼的幹嘛?趕緊想以後怎麼辦才是正經。終於強忍住了自己的哭意。
脫下自己那堆已經不成形的衣服,我換上了絳月的長袍。因為沒有內衣,所以隻好將就地將長袍裹在了身上。絳月的衣服柔軟而光滑,帶著他淡淡的香味。這樣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很讓人遐想,但此時的我隻是身體微微發了點熱。鑽進被窩,他的被子裏也帶著那種特別的味道,很讓我安心。透過竹簾那密密的縫隙,我隱約看見絳月正支著頭,支著腳,斜靠在坐在圍棋桌旁看著書。恒舟正忙著給隔壁的浴桶換熱水,進進出出的,但弄出的聲音並不大。
一會兒,恒舟走到絳月身邊,低聲說道:“爺,水準備好了。”
絳月站了起來,走進了隔壁的浴室。
我的心突然咚咚地狂跳了起來,要知道,透過竹簾能看到隱約的人影啊。
可是絳月好像一點自覺都沒有,手一揚,外麵的長袍滑落在地,露出了一片大好的春光,雖然竹簾擋住了重要的部分,但還是秀色可餐。
我全身猛地僵硬了,什麼淚呀苦呀全部縮到了心角角裏。
絳月優雅地抬腿,走進了浴桶,慢慢地坐了下去。恒舟收好衣服,沉默地告退。
“恒舟,明早再來收拾吧。”絳月淡淡地吩咐道。
“是。”恒舟諾了一聲,拉上了外邊的房門。
絳月開始洗起來,弄出了一陣陣有規律的水花聲。因為浴桶遮住了他的重要部分,所以,我發僵的身體也恢複了正常。
混沌中,我透過大開著的窗戶看著外麵,雨已經快停了,小得沒有了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絳月撥水的聲音就像一種催眠的調子,那麼清澈,那麼純仆,使我回憶起了夜裏的烏江。江麵上飄著一層淡紫色的霧,空氣裏帶著一種水草特有的腥味。水花偶爾在霧中跳躍一下,便無聲無息地逃走了,那是一尾失眠的魚兒在拜月。每當我看得入迷的時候,奶奶總會走進來將窗戶關上:“佳佳,睡覺了。”
“哦。”我知道奶奶是怕我受了潮氣,所以我應著聲鑽進被窩,不過等奶奶出去後我又會悄悄地爬起來,打開窗戶,在水花的安慰聲中慢慢入睡。
漸漸的,我忘了現在我的煩惱,甜甜地睡著。
半夜,我被冷醒了。
因為就快要入冬了,夜裏極寒,絳月的被子又極薄,我剛才還忘了關窗戶,所以這一覺睡得我手腳冰涼。現在應該是半夜了,絳月還歪在外邊的圍棋桌旁看著什麼,燭火一閃一閃地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很安靜,外邊的世界也很安靜,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天空象是刷洗過一般,很幹淨,沒有一絲雲霧,亮晶晶,藍幽幽的,又高又遠。一輪圓圓的月亮大大方方地掛在天上,銀色的月光撒滿了眼前的整片竹林,俊秀的竹子們頂著銀色的光華,將一些婀娜多姿的竹影投在庭院裏。空地上的水窪反射著皎潔的光芒,星星點點的好像一塊塊碎寶石。
活著真好,還能欣賞到這個美麗的世界。我一直看到手腳發麻,這才想起要關窗戶,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挪到窗邊,用力拉那扇窗戶,不過它好像卡住了。
“又怎麼了?”絳月覺察到我的聲響,走了過來,輕輕掀開竹簾。一時間那銀色一樣地月光灑在他臉上,讓他多了一些神祗般的氣息。
“我,我關窗戶,有些冷。”我不好意思地拉了拉那扇紋絲不動的窗戶。
“我平常開窗睡覺都習慣了,沒想到這一層。”他看看窗戶,笑著脫了鞋,坐到臥榻上,趴過去關窗戶。我的鼻尖幾乎碰到了他的衣服,挨得近了,他身體上誘人的香味更加清晰,一絲一絲地鑽進我的鼻孔裏,癢癢的像是小蟲子在爬。
他一用力,將那片銀白的世界關在了外麵,風一變,燭光猛地閃了一下。我不安地向後縮了縮,卻不想身體沒掛住寬大的長袍,一下子露出了我大半個前胸。我慌忙地把袍子往上一提,不料上麵是遮住了,兩條大腿卻露了出來,要不是大腿以下傷痕累累,一定春色無邊。
還沒等我再把下麵理好,他正好回頭看到了這一幕。
“衣服有點大。”我晃晃水袖,尷尬地笑笑。
他沒有什麼異樣,隻是看了看我的腳:“這個我也忘了。”說著很自然地站起來走了出去,我趁機七手八腳地用衣服蓋住了全身。一分鍾後他坐回到了臥榻邊,手裏拿著一個小罐子:“腳伸出來吧,我給你上點藥,女孩子留疤了不好。”
“我自己來。”怎麼好意思讓人家幫我抹藥?
沒想到他忽然手一伸,我的一隻腳已經被他抓在了手裏,隨即一種恰到好處的力量將我的腳拉了出去:“都四更天了,我幫你趕緊弄完睡覺。”他話音剛落,一種冰涼的東西落到了我的腳上,疼痛立刻減了一大半。
“這藥效果真好。”我誇道。
“嗯。”他用食指蘸著白色的藥膏,仔細地抹著,指尖碰到哪裏,哪裏便一陣酥麻。溫柔的暖黃鋪在他的臉上,使他有如施了一層淡淡的薄粉。藥膏清新的薄荷香在空氣中悄悄地彌漫開來,變成了一種特殊的凝固劑,將這一份美麗永遠刻在了我心中。
“為什麼,你的腳這麼涼?”他擦完了藥突然問道。
“剛才沒睡暖和。”
“有心事?”他將藥膏放在了一邊,抬起了頭,金眸在燭光中很清澈。
“在害怕一些事情,所以全身都涼了。”
他微微一笑,眼角彎成了一個很好看的幅度,用有些霸道的口吻說道:“隻要你在我這裏,什麼都不用怕。”
我指指心髒:“我不怕,可它在怕,有東西在裏邊,所以我還是冷。”
他笑得更歡了,爬到我身後,長大雙臂摟住了我。兩隻寬大的衣袖像被子一樣蓋住了我的身體,上麵的梅花刺繡栩栩如生。
被他這個動作一驚,我緊張得呼吸幾乎停止了,隻能木木地感覺到那誘人的溫暖順著每個毛細孔鑽進了我的身體,在裏麵攪起了一陣陣奇異的熱浪。
“絳、絳月。”我模糊地喊。
“暖了嗎?”他有磁性的聲音帶著一種神奇的蠱惑力,讓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暖和了,可你不用這樣。”我的話變得有氣無力,因為那種熱浪舒服得讓我想睡覺。
“別在意,在這,你想是誰,便是誰。”
霎那間,所有的煩惱都隨著他的話音的逝去而消失了。我抬起頭看著他:“不是孟書,也可以嗎?”
“你當然不是。”他的嘴唇勾了勾,那唇有能誘起人心中最原始欲望的好看輪廓,,而且那唇上好像還散發著一種我很渴望的東西。
“那我,”我話沒說完,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湊了上去,飛快地啄了他一口,再縮了回來。我自己都很驚訝,為什麼會放下所有的顧忌,為什麼會這麼大膽。他的嘴唇彈彈的,有點像果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