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剛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過去了？”
    “好像是有那麼回事兒……”細眉一皺，謝長安下意識地看了看腰間。嗯，腰帶沒散玉佩沒掉，就是雪白的布料上多了個黑塊兒，煞是難看。“大黑耗子？”
    “……公子，你的錢袋……”花煙和青冥麵麵相覷了會兒，扶額歎了口氣，“公子，遭小偷了，要追嗎？”
    “小偷？”謝長安看看他們，再轉頭看看滿街喧攘的人影，雙眉一挑，漠然道，“大過節的，他偷點錢也不容易。照這個人流速度，前麵五條巷子是極限。追。”
    “是。”
    黑風一吹，兩條人影就竄上屋簷淡出了視線。
    目中繁華熙攘，勾得人影隻剩灰黃。謝長安頓了頓，隨即眼簾微垂，瞳孔一斜，一晃便隱進了身後小巷。
    摸我也就算了，偷錢？嗬。
    昏昏沉沉，伴著腹部的刺痛。
    “嘶——”
    什麼東西？這麼疼的嗎？哎呦——怎麼還有冷風？冷死了冷死了——誒不對啊，我摔下床了？
    驚起。
    “哎呦疼——”下意識地向痛源摸去，涼涼的液體，觸感好的不行，直接帶著肩膀一個哆嗦，腹部就更疼了。
    什麼玩意兒……掙紮著打開擰巴的雙眼，調焦的刹那，沈客就愣在了原地。模糊的紅影，伴著黑夜的暗沉…血？我摔個床還磕出血來了？誒呦不得了不得了，得趕緊起來處理一下不是等等——
    這衣服？這地板？還有腳前邊那雙鞋和飄著的衣服？
    嘴角一抽，沈客緩緩抬起了頭。
    怎麼說呢，視覺衝擊？確實可能大概算吧。前麵這個，白衣裘褂束發飄帶的大仙，一乍下去還有點好看。古風美男？沒想到做個夢還能碰到，挺好。就是這眼神，夠冷啊。
    “那個，這位大仙啊不哥哥……”沈客笑了笑，“你老盯著我，是我太帥了，還是臉上有東西啊？”
    “帥？”謝長安挑了挑眉，俯視著眼前這副半身血透烏裏嘛漆盡顯狼狽的小身板，停了幾秒，道，“你管這叫帥？”
    “……哈？”
    身後的夜空突然亮起一束煙火，花炸緊接著光點，帶起了遙遠綽約的歡呼。熠熠星火，一發不可收拾地點亮了黑夜，照亮了屋簷角瓦，窗銘鏤印。他的背後，竟是像極了某時夢裏的繁華，隻是昏黃朦朧下，他的眼神漠然的讓人根本無心感慨。
    “這位兄台，”互相看了好久，謝長安忽然道，“你——沒事吧？”
    “啊？”
    謝長安微微抬了抬眼。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沈客低下了頭。
    “哦哦有事！怎麼會沒事？哎呦好疼，流血了都！”
    疼？不是夢麼……那我這是被人綁了還是劫了？大半夜睡的好好的嚇鬼呢？唉不管了不管了——
    “誒大仙，行行好幫我叫個車唄，就別杵著怕妝掉了，我手機不知道去哪了快快救人要緊！”
    “手……機？”
    “對啊手機啊，別告訴我你穿個漢服連手機都不帶，袖管褲管，夠不著要我幫你——”擰著眉抬頭，沈客真想直接上手，隻是不經意瞥到他，他臉上的困惑，倒是真真切切，一點不假。
    啊……
    不會…吧？
    “公子。”涼風一吹，飄下兩個人。“就是他嗎？”
    開口的是個一臉冷豔一身俠客扮相的女人，可能是角度和背光關係，好好的秀色愣是勾成了凶神惡煞，看的沈客眉頭一皺，連忙轉向了另一邊。
    這邊照樣是個俠客打扮的人，稍微比女的高點兒，但看著更瘦弱，估摸著是個男的。兩個人腰間都佩著劍，看得出是中間這個富貴的侍從，而且一看就打不過。
    然後，目光轉回正前。還是那個又帶困惑又像看白癡的眼神。
    嗬，把我搬出來整穿越？管你是不是嗑錯了藥，玩兒我？就你？看老子不給你上一課！
    嘴角一揚，沈客甩臉就苦笑道：“敢問大俠，現在是何時何地，我幹了什麼？”
    花煙和青冥對望了望，又看了下來，隻是目光掃了一圈，才道：“你摔傻了？”
    這女人！不行不行，收住，收住，打不過。“啊？我不知道啊，醒來的時候就感覺很痛，這位公子也已經站在我麵前了。敢問……”
    “真摔傻了？”青冥略顯誇張的呼了句，不過馬上覺得不太好，頓了一秒後便道，“方才有人偷了公子的錢袋，我們雖然沒找到，不過既然公子站在了你麵前，就說明偷錢的不是你，就是他們。如果你身上有錢袋，麻煩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欸，我還流著血誒！良心呢？禮貌呢？！他們？
    回眼，驟縮。
    半匿於黑暗的三具身體，暗色交接處，是無一例外的深紅。三人打扮一致，算上手裏緊握的刀柄，應該是出自同一個地方，再者脖子上幹脆利落的細痕……被誰給一下解決了？偷襲還是追蹤失敗嗎？那追的是誰呢？
    微微緩過神的目光，順著還在流淌的血漸漸移近。什麼，我手裏原來是有把刀的麼？刀上的血……
    瞳孔又一縮，接著他臉就苦成了瓜。
    不會追的是我吧……
    就算是夢也不能這麼演啊！不對啊，我是真疼，不是夢啊……難道是我吃錯藥了？
    見他半天不說話盯著血刀子發呆，謝長安又道：“怎麼，殺了人，裝失憶？還是說，害怕了？”
    奚落的話語飄散在風中，伴著突然濃起的血腥味。
    “喂，我對你們，沒什麼興趣。既然這裏隻有你醒著，把錢還我，我就走了，不打擾你們。”
    “公子？”花煙有些不解地道。
    “一刀斃命，幹淨利落，還是一對三。黑衣鬼影，看他們刀柄上的標記。”
    三人的刀柄上，都刻著相同的鬼麵，凶邪嚇人。
    “天鬼司。”謝長安眯了眯眼，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又不屑的語氣插起了雙手。“天鬼司辦事，平常老百姓可不敢管。如今既是這副場麵，燙手山芋雖是遇上了，我們快走便是。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青冥，拿錢，該走了。”
    “公子……”
    四下空氣忽的一沉，卻又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眉眼瞬寒，謝長安不禁瞥了過去。
    “嗯？來這麼快麼……”
    眼皮一跳，沈客下意識甩刀退了步，盯著謝長安與之前稍顯不同的臉色，不禁冒起了冷汗。
    莫名空靈的金屬撞地聲在巷中響起，回了幾下，便也散盡於黑暗了。
    左邊的屋頂上，乘著燈影與光黃簷角的交錯，兀的多了兩個人。看身材，又是一男一女。
    “溟七鏡八？喲，這可真是不得了啊。”
    不知道為什麼，謝長安的聲音特別應景，聽著就讓人又一股寒意。沈客撇了撇嘴，把目光從屋頂移了回來。隻是一瞬，卻被他嘴角的笑勾的愣了愣，好久，才能恍惚中回過神來。
    “……什麼七什麼八？說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天鬼司執行官啊。”謝長安突然朝他笑道，“八位執行官，在外人稱”八鬼”，執行的任務多屬暗殺類，一句話，沒有人能在他們手上活著離開。他們隻聽命於天鬼司首官，真正的一人之下。溟七鏡八，八鬼裏的一對兄妹，基本都一起執行任務。看來你啊，麵子可真不小，一下又讓三位鬼卒追，一下又讓兩位”鬼”追，你說他們，是不是愛上你了，啊？”
    本來沈客還在奇怪他突如其來的話多，耐心聽到最後一句，額頭的青筋便再也抑製不住地跳了起來。“呸！怎麼不說追的是你啊？有你這麼看戲說風涼話的嗎？一個個杵的杵，笑的笑，沒看見我是傷患啊？救救我啊！”
    三人先是被吼的一愣，又聽他最後無比認慫的救命，實在忍不住笑開了。謝長安看猴一樣斜了他幾秒，嘴角不見收的道：“可我看你不慌不忙口齒清晰的，挺好的啊。再說了，你覺得救你，有意義嗎？”
    這人特麼有病！
    算了算了，跟他上火沒意思……天鬼司？什麼東西？我不會真穿越了？最近沒幹啥啊……穿哪了什麼設定啊？有沒有係統啊喂！
    寂靜。
    ……操。
    算了算了算了，按這傻子話順下去，眼前這樣子，他的話粗理倒是不粗。要是天鬼司真像他說的那麼厲害，我好像是要領盒飯了吧？這也……如果真是穿越，都沒走主線開副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屬性和技能開局仨流氓就掛，太慘了吧…若不是，那就更不能掛了啊！就算我沈客前半生活的沒那麼成功，也不至於要躺在這麼一地兒上！不行不行，得活得活。按設定，我應該是上了人家身還防衛過當殺了人，啊呸呸呸，明明是宿主被追還殺了人，結果要我來頂包……關我屁事啊？！
    生無可戀的又一次仰視謝長安的臉。
    ……
    有一說一，他長得真的挺好看的。也稱不上那種誇張的絕世傾城了，就是一般般帥氣的各個五官拚在一起，剛好又湊成了有點小帥的臉。他的嘴唇輪廓是真的絕，就是整個薄了點，感覺人會刻薄，鼻子倒挺，眼睛也陰嗦嗦的，看著像個反派，睫毛挺長，算是中和一下給個亦正亦邪。整張臉很幹淨，也沒什麼其他感覺，挺耐看，看久了還有些舍不得移開的那種，配上他的發型衣服，挺搭一富貴小夥兒。乍一眼有那麼絲絲驚豔，尤其這個死亡角度看上去都覺得還行，那正麵看肯定可以。
    唉。
    挺好一五官，就算是反派也…這仨一樣不正常，按套路就應該對我這種莫名其妙的路人不會太凶，嗯……
    抱大腿吧，不然應該沒救了。
    心既已決，那自是行雲流水。沈客也顧不上腹部那一言難盡的傷，往前一撲就直接抓住了謝長安的衣角，嚇得花煙和青冥直接拔出了劍。雙劍封喉的刹那，一聲嚎哭劃破了天空。
    “大哥！大俠！大仙！你穿那麼好還帶倆保鏢，你一定很厲害的對吧？大仙啊！你可憐可憐我，大晚上一覺凍醒啥也沒了被丟到這大場麵，受了傷沒人救，一問三不知還要搭上命，不是說不知者無罪嗎，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你不是要錢嗎，我把我有的給你給你都給你！救救人好不好嘛？你看看人家那麼高級的殺手組織，你們三個看了戲又怎麼會沒事呢對不對？你們要為了以後著想啊！救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大家以後被追殺也好有個照應對吧？你再看後麵張燈結彩的，大過節的再配上您這麼華麗的白大褂，怎麼好沾血氣呢！救了我就隻剩那三個可憐仔了，不救還要搭上四個倒黴蛋，何必呢！您說是不是啊？啊？”
    然後，花煙就刺了過來，嚇得沈客一個軲轆滑到了謝長安身後，還死抓著他的衣角不放，衣服都扯皺了。
    “公子，他太聒噪了。”
    “欸——沒事。”謝長安抬手止住花煙，挑挑眉，突然邪魅地笑了笑，“我看這人啊，有點意思，你和青冥先把劍收一收。”
    “公子？”這…還能怎麼辦？謝長安的脾性，他們倆再清楚不過了，照辦唄。
    見他們真收了劍，沈客差點熱淚盈眶起來。有效，有效！
    “喂，”謝長安俯視著他道，“雖然你說那麼多我也沒怎麼聽，不過有點你說的對，大過節的，不宜見太多血。行啊，那我就大發慈悲，救你一命。不過隻有一命哦。”
    “真的？謝謝大仙！謝謝大仙！祝大仙——”
    “二位。”
    喂，感謝詞還有堆沒說呢，要不要這麼目中無人啊……
    “在下雖不知這位兄台的用處，不過既然在下答應要救他一命，那便不好食言。如他所言，佳節在上，既已有生命不幸逝去，我們便也不要再徒增殺戮了。二位也放棄此次任務，替他們收個屍，然後好好過一過節吧，或者來在下的店裏，可以給二位優惠哦！言至此，我們，便告辭了。”
    然後，謝長安拎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扒拉開了，又俯身湊近他的耳朵，輕笑道：“依你所言，現在，你是我的了。”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邊，軟軟的，撓到了心坎。
    接著起身拍拍沈客的肩膀，“起來了，走吧。”
    “哦……”
    他迷迷糊糊的應了，又迷迷糊糊的跟著他走了。
    ……欸？我不是來給他上課的嗎？怎麼好像不太對？
    背脊忽的竄涼，渾身的雞皮疙瘩，弄的他都不敢回頭看。沈客抖了抖，見著眼邊明黃晦暗過渡，咽了口口水，乖乖跟緊了。

    作者閑話：

    修訂版，怎麼說呢，核心是一樣的，但打算寫的東西多了，隻要沒完結就是在修文的路上，這篇差不多了，可以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