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天道怨,請君回 【002】沈灼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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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他記得的,還可以說是永生難忘。諶璧當日一睜開眼眸,猝不及防就回到那年——
他接了任務,在一小鎮裏除了幾個魔修,後來因為一些肮髒事兒,殺了幾個心懷不軌的修士,回來後就被人添油加醋告上了雲外天。
本來也沒大事兒,壞就壞在諶璧平日裏仗著是沈灼師弟,高調得離譜。
一早就有弟子看他不順眼,聽到這事,不僅將人帶回雲外天,還不嫌事大全都捅到了沈灼跟前。
沈灼性嚴,克己守禮,眼裏容不得沙子,更何況還是唯一的師弟做出那等事,於是便有了見鹿台的一幕。
諶璧回來時正好是黃昏。半邊天際泅渡著煙霞,白鳥掠過。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肩膀上的痛楚,火辣辣的灼傷之感。
隻記得當時目光陰鷙——他抬眸,隻想看看到底是哪個混賬玩意兒如此大膽。
猝不及防就看見沈灼那張奔喪一樣的冷漠臉,還有那根雪白骨鞭。
猶然是在做夢,這是諶璧第一個反應。
他側過頭,雙目如彎鉤,又噴出兩簇火苗,死死盯著沈灼。
眸中有他猶然不自知的火熱與怨毒。
沈灼!
沈灼站在他身後,冰雪似的幽柔眼眸,瞬間倒映出他眼中的憤懣恨意。
他一驚,愣住了。
後來不知為何,沈灼抿著唇,下了狠心,沒收回纏纏,長長的雪白骨鞭甩在他那張蒼白的俊臉上。
嘶啦——
骨鞭與肌膚觸碰,瞬間就割出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傷痕。
諶璧大概沒想過自己會麵臨這樣的場景。但當時疼是真的疼,恨也是真的恨,如果不是動彈不得,隻怕當時就忍不住上前一把掐死沈灼了!
這個年紀的諶璧猶然有青澀,唯有那雙桃花眸,陰鷙毒辣,眼皮子一撩,就是從屍山血海裏倒騰出來的戾氣。
沈灼也沒見過這樣的諶璧,被唬了一跳,手都在顫抖。
冰雪幽寒的眸卻是鎖在他身上,冷聲問道:“諶奪玉,你可知錯?”
奪玉是諶璧的字。
但諶魔君自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什麼混賬事沒做過。後來,殺戮名門、燒殺搶掠等事更沒少做,連沈灼都毀在他手裏。
又做了多年魔君,萬人之上、生殺予奪。
在他眼裏,哪怕錯了,也是別人的錯。他自己當然不會有錯。
所以哪怕諶璧當日狐疑不已,這個小瘋子也隻是用手指抹了一把蜿蜒到下巴處的血,猩紅的血像碾碎桃花揉入煙霞的顏色。
他舔舐指尖血,雙眸暴出了血絲,壓下咽喉的腥甜,咬牙切齒:“我呸!扯你娘的臊!”
沈灼:“……”
雲外天的太上長老哪裏聽過如此粗鄙之語,且不說這話還是從諶璧嘴裏說出來的。
氣得胸膛一起一伏,鳳目圓睜,手一抬,咬著牙,反手又是一鞭甩下去。
沈灼氣急了也不會手下留情。
諶璧受不住,眼皮子一沉,便昏迷了過去。
醒來後就睡在天上人間的床榻上,身邊一個雜役弟子不甘不願守著他。
這弟子諶璧沒甚印象,但第一眼看著就不喜歡。
他在諶璧碗裏倒了不少黃連,那碗藥汁烏漆麻黑的,難聞的藥味充斥著整個內室。
瞅見諶璧醒了,才踱著小步走來,沒好氣說道:“你的藥,趕緊喝了,省得再來禍害人!”
諶璧是受傷了。
但眼睛沒瞎,將他的動作瞧得幹幹淨淨,當下就冷笑一聲,接過那碗藥。
隨後也不顧著自己身上的傷,一把扣住雜役弟子的下巴,將整碗湯藥都灌入他咽喉中。
那雜役弟子沒想到諶璧會來這一手,掙紮不得,臉色漲得通紅,雙目欲裂,漆黑的藥汁灑了出來,滴在諶璧白玉修美的手指上。
諶璧丟了碗,碎片清脆炸裂,狠狠踹了他一腳,上前狠狠捏著他的下巴,不懷好意笑道:“好喝嗎?”
明明重傷醒來的諶璧看上去弱不禁風,臉色蒼白,還出了一層虛汗,發絲淩亂緊貼臉頰,狼狽又狠厲。
但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充滿了屍山血海裏的暴戾。
雜役弟子對上他的眼睛,瘮得慌,下一刻驚懼得不停發顫。
“你、你!我……”
諶璧看著他雙腿發軟得像坨爛的麵條,仿若骨頭都要碎掉了。
手往上一移,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龐,笑得愈加輕柔,又問了一次:“好喝嗎?”
諶璧眼裏忽的迸發出一種刀鋒冷厲的光。若是熟知他的人在這裏,就會知道,諶璧這是動了殺意。
但是眼前的雜役弟子不是他的屬下,也不熟悉諶璧這人,隻覺得他的目光很凶狠,一下子難以控製顫抖起來,額頭冒了大汗。
頃刻之間,他懷疑諶璧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諶璧看著他的狼狽模樣,覺得有些無趣,一下子就沒有了興趣。
興致缺缺挪開手,嗤笑一聲,目光變得犀利:“滾遠點。”
雜役弟子聽了這話,立即抱頭鼠竄、倉皇逃走——
他本來隻是想整一下諶璧,誰知道這人醒來後,竟然像變了一個人一般。
太可怕了,他現在巴不得離欲雪峰遠遠的!
雜役弟子剛出了諶璧的尋春小築,慌慌張張離開,迎麵就撞上了人。
這時候能上來這裏的也沒幾人。
雜役弟子顫巍巍抬頭,隻看到眼前的人一身清冷白袍,淡漠看著他。
他五官姣好,堪稱花容雪色,仿若美玉雕琢而成,但麵若冰霜、烏眸生寒。
不是雲外天的太上長老、玉華仙主沈灼又是誰?
雜役弟子心驚膽戰的,一下子跪了下,幾欲哭出來了:“太、太上長老請恕罪。”
他後退一步,擰著眉頭,眉宇間頗為嫌棄。
“怎如此冒失莽撞。”沈灼冷聲說道。
“回太上長老,是諶師叔,他他他……”雜役弟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水,說不出話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好不可憐。
沈灼一想,也知道諶璧這性情定然不會乖乖留著養傷,怕是鬧出了幺蛾子。
一抬手,說道:“我知道了。”見著這弟子的可憐模樣,沈灼音色偏冷:“你先回去,明日不用再來。”
雜役弟子如獲大赦,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沈灼卻是沒看一眼,徑直往前。他步伐看似緩慢,實則三兩步間,一片衣角晃動如堆雲砌雪,已經走出了很很遠。
諶璧的住所在他們酌鹿山欲雪峰上的尋春小築,煙柳畫橋、春波綠影,是一派好光景。
尋春小築本是沈灼的棲息地,他出關時,偶爾會來這裏休息。隻是後來收了諶璧,欲雪峰更適合諶璧修煉,沈灼就鮮少來此處了。
……
那一端諶璧見著他跑得比兔子還快,反而蠻有興致看著,看著看著忽而就瘋狂笑了起來。
身上的傷口忽而已經裂開,鮮血浸染了單薄中衣也似不在意一般。
那笑聲久久未斷絕,聽著讓人愈發覺得淒厲,以及毛骨悚然。
他的的確確是回來了,真好啊。
真好……
“他娘的,這次老子不弄死你,我就不姓諶!”
瘋狂而灼熱的音嗓在小屋裏回蕩。
隻是他一垂眼時,門上珠簾忽而動了動,隨後映入一雙流雲紋雪白長靴,再往上就是繡著雍容金蓮的衣角。
諶璧一愣,抬起頭來,正正對著沈灼那張麵無表情的棺材臉!
“!”
他臉上得意而陰鷙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在那張俊臉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沈灼、沈灼這自視清高的偽君子怎來了。
沈灼麵無表情看著他。
他每次牽扯上諶璧,倒也沒有什麼好事。
本來諶璧一開始雖肆意了些,但好歹未似現在這般莽撞凶悍。
然而他沒想到,自己一進來,反而聽到了這樣一句。
沉默片刻,他怒極反笑:“諶璧,你要弄死誰?”
誰來了就弄死誰唄。
隻是諶璧想了想自己現在的處境,覺得自己沒膽子把這話說出來。
窗外桃花開得正豔,金色的日光打了進來,風華一片。
諶璧覺得自己此時背上的傷疼得厲害,見到你了沈灼太過於意外,以至於連那份驚訝以及怨恨都還來不及掩飾。
修士也是人。而諶璧更是芸芸眾生中的俗人,至於忘卻七情六欲、無求無欲與他有何關係。
此刻他是極其怨恨沈灼的,至於緣由,若是要論個清楚,太過於複雜,他也說不清。
身上的傷疼得厲害。
諶璧看著眼前這人,壓下那份洶湧的殺意,吊兒郎當說道:“沒想殺誰,沈灼、師兄你聽錯了。”
念著他的名字時,有種微妙的咬牙切齒。
傷口真疼,怕是又裂了……沈灼這玩意兒真的一點都不留情麵,死了活該。
沈灼似是不信,狐疑看了一眼他。
隨後冷笑一聲:“這一次你可是知錯了?”
他手中持著靈武纏纏,似他說一個“不”字,就會再一次鞭笞下來。
諶璧額頭爆出道道青筋,眉心一抽一抽的。
時隔五百年,其實諶璧是不太記得當年的詳情了,隻記得自己那時候昏迷了好一段時日。
他養傷的期間,沈灼一次也沒來過!
但是現在,他眼裏閃過一絲疑惑,不過礙於這人就在眼前,也沒多在意。
諶璧向來都不會委屈自己,轉身就挑了個舒適又不會壓著傷口的姿勢躺回美人榻上,腿擱在那榻沿上。
美人榻上放著大紅大紫的錦緞被褥,如一朵朵秦淮糜麗花,襯得他宛若睡在銷金窩裏。
“知錯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諶魔君決定他先忍了,隻是那語氣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沈灼一聽,就知他說的都是混賬話,看他眼神,也沒把這事當真。
當下也不再糾結這話題,當即淡漠說道:“傷好了後,給我滾去無惡室裏思過。”
無惡室是酌鹿山的罰室,本來有上千年沒用過了。後來諶璧上了欲雪峰,隔三差五就進裏麵一次。
諶璧也沒多少意外,大抵又不是頭一次進去,習慣了,壓下心裏的暴戾,懶洋洋說了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