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流淌，樹葉微動。
    一個人頭突然從河對岸冒出來。高舉著手大喊：“對麵的朋友！”
    林稚立刻探出頭回應：“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
    吼完林稚才反應過來：“媽呀什麼東西！”邊說邊往高虛雲身後躲。
    對麵那人穿著一身迷彩，頭戴翠綠草編帽，臉上還塗著暗綠色的顏料，乍一看跟番薯藤成精似的。
    番薯藤朝高虛雲和林稚邊招手邊喊：“同——誌！自——己——人！”
    林稚湊到高虛雲耳朵旁邊低聲問：“虛雲你認識他？”
    高虛雲搖搖頭。
    林稚提起嗓子也衝對麵大喊：“同誌！你過來啊！”
    番薯藤同誌晃著一身翠綠的樹葉涉水過來了，“太好了我終於看到人了，這地圖也太特麼大了，四天了！我連個鬼都沒見到，差點沒孤獨終老。”
    等他走近了林稚才看清，番薯藤身上的迷彩被劃了好幾道，一副慘遭蹂。躪的模樣。
    林稚躲在高虛雲背後：“同誌怎麼稱呼？”
    番薯藤上岸後脫下鞋子倒水：“我叫流青，同誌你呢？”
    林稚：“我叫林大仙，這位高大俠。”
    流青一瞪眼睛：“你是不是當我傻呢！”
    “豈敢豈敢，”林稚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您這是……行為藝術？”
    流青驕傲道：“好看吧，我自己弄的！”
    林稚誇讚道：“好看好看。”
    流青尾巴更翹了：“好看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它實用性，不是我吹牛，穿著這身在林子裏簡直所向披靡！”
    林稚繼續誇：“厲害厲害。”然後悄悄低頭湊到高虛雲耳邊：“報告！此人已傻，危險警報解除。”
    高虛雲把大馬。士革。刀收回，坐下繼續吃肉。
    流青湊上來淌著口水：“哎你們這烤的什麼肉啊？”
    林稚笑眯眯遞給他一塊。
    流青感激不盡，一口叼過來，千恩萬謝地啃了一口，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這是我這幾天來吃過最像肉的肉嗚嗚嗚……”
    林稚慈愛地說：“慢點吃別噎著。”
    流青邊吃邊問：“太好吃了，這是什麼肉？”
    林稚：“耗子肉。”
    流青一愣，然後嗆了個死去活來，好不容易喘過來一口氣，綠著臉問：“……真是耗子肉？”
    林稚一臉正直：“真的啊，騙你幹嘛。”
    流青臉色更綠了：“這……這麼大隻……？”
    “很奇怪嗎？”林稚壞笑，“S世界裏麵的東西，什麼樣的沒有？”
    流青快給他嚇哭了，他指著高虛雲問：“那他怎麼吃得那麼愉快？”
    林稚看了一眼專心啃肉的高虛雲：“大俠嘛，跟我們普通人類不一樣很正常。”
    流青欲哭無淚。
    林稚笑著勸他：“吃嘛吃嘛，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下一頓飯就不知道啥時候了。”
    流青吸吸鼻子：“我怎麼總感覺你在唬我？”
    這時高虛雲抬起頭來：“你的衣服，怎麼回事。”
    流青拽了拽自己的衣服：“啊？我嗎？說起這個我就來氣，昨天快傍晚，我在河邊找線索的時候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突然把我給拽水裏去了，我好不容易才甩開它，差點沒被憋死！然後上岸一看，那東西居然還有腐蝕性！所以我的衣服就變成了這樣了。”
    林稚聽著聽著忽然瞪大了眼睛，他回頭和高虛雲交換了一個眼神。
    流青奇怪道了：“你們兩個眉來眼去的幹啥啊？河裏是啥東西？”
    林稚一臉神秘：“你聽說過大王烏賊嗎？”
    流青搖頭捂耳朵大喊：“我不聽我不聽！你肯定又想忽悠我！”
    林稚噗嗤一聲笑了：“流青你真可愛，那是兔肉，放心吃吧。”
    流青愣了一下，隨即羞憤欲絕：“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林稚唬完人整個人都輕鬆了，而且還得到了一點意外收獲，頓時看流青的眼神都慈祥了一點。
    三人吃完後，高虛雲在一邊抱著刀閉目養神，林稚坐在流青旁邊：“哎，你幾歲了？”
    流青撇著嘴不樂意跟他說話：“我十九了。”
    林稚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流青更不樂意了：“怎麼？歧視年齡小的？”
    林稚：“你這麼年輕，怎麼進來的？”
    流青眼神一閃，支支吾吾道：“進就進來了唄，還能咋的。”
    林稚看他不想說也沒繼續問了。
    進係統的有兩種人，一種是在主世界犯了法，被主世界發配去各個世界搜集能源晶石的，另一種就是自願的，出於什麼目的都有，一般來說也基本是窮凶極惡之徒，在主世界呆著嫌不痛快，故意來找刺激的。
    所以總的來說，進入係統的人，都不是什麼善茬。
    流青鬱悶道：“早知道就不那麼努力了，我好不容易高考完，好不容易上了個好大學，結果進了係統……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著回去……”
    林稚揉揉他的狗頭：“你大一？”
    流青點頭：“對啊，你呢？你幾歲了？”
    林稚說：“我二十二了，剛畢業，在主世界……已經工作了。”
    流青又問：“你之前是做什麼的？”
    林稚：“我之前是玩樂器的。”
    流青一聽來了興致，沒想到自己在這種破地方還能遇上個藝術家，他興致勃勃地說：“我最羨慕你們這種有藝術細胞的人了！你什麼樂器？鋼琴豎琴小提琴？”
    “都不是。”
    “那是什麼？”
    “我是打鼓的。”
    流青興奮地搓搓手：“厲害厲害，兄台還會打鼓，那請問是什麼鼓？架子鼓？大唐鼓？”
    林稚一臉高深莫測：“退堂鼓。”
    流青：“……”
    我踏馬居然又信了他的鬼話！
    流青氣呼呼地一轉身，單方麵跟林稚絕交，然後撅起屁股背對著林稚睡了。
    林稚暗戳戳地笑，然後挪到高虛雲身邊，小小聲地喊他：“虛雲。”
    高虛雲立刻轉過身來麵對著他，眼神清明，跟沒睡著一樣。
    林稚：“我知道了，在河裏。”
    高虛雲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既然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把兩邊樹林都找過的話，能量探測儀又沒壞，這樣沒有道理會找不到，所以我想隻有一種可能，就是，能源晶石其實不在樹林，在河裏。”
    林稚湊近了點：“聽那小子說，河裏有觸手一樣的東西，把流青拽下去的就是它，可是我看了那條河河道很窄，不像是能夠容納那麼大的怪物的樣子，所以那條河地底下肯定有一個空腔。”
    “而且能量晶石存在的地方肯定有異象，”林稚說，“我也是才想起來，河裏有這樣的生物存在，不是正好說明了我的判斷其實沒錯嗎？”
    高虛雲臉色陰沉著，“不好對付。”
    林稚：“我們隻需要把它引開就可以了，不用非得殺它。”
    高虛雲看了看天色：“快傍晚了，晚上整個地圖都不安全，我們明天早上9點下河。”
    林稚沒有異議，低頭半天，又悄悄問：“虛雲我們能帶著流青一起去嗎？他才十九歲，我們或許可以互相幫助……”
    林稚心裏其實很沒底，因為高虛雲看起來像一個非常不喜歡惹麻煩的人，他帶著自己一個拖油瓶都夠辛苦的了，要是再帶流青一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的小夥子，簡直是成倍地增加高虛雲的負擔。
    沒想高虛雲卻隻是一點頭：“你想帶就帶。”
    林稚瞬間就高興了，又眉飛色舞地騷擾流青去了。
    高虛雲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後抱著刀閉上了眼睛。
    天色暗了下來，林稚小老虎一樣的精力終於用盡了，迷迷糊糊躺倒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中突然有個聲音在喊他的名字。
    “林稚。”
    林稚掙紮了一下，沒醒。
    那個聲音又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林稚，林稚！”
    喊到第三聲的時候林稚終於給了反應，他揉了揉睜不開的眼睛，軟乎乎地問：“……虛雲怎麼了？”
    高虛雲一隻胳膊環繞過他的後背，把他整個人攬起來：“有點不對勁。”
    林稚打了個哈欠，然後被一個驚雷嚇了好大一跳，下意識往高虛雲懷裏躲去。
    高虛雲一手抱著他，一手拎著刀，警惕地盯著屋頂。
    林稚鼻腔之間都是高虛雲的那種充滿了雄性荷爾蒙的氣息，他小心翼翼地呼了口氣，然後自己從他溫暖的懷抱裏撕下來。
    這時候他注意到整個小屋都有點不對勁。
    雨聲嘩啦啦的亂響，電閃雷鳴的聲音極低，閃電幾乎貼著屋頂擦過去。而這之中還混雜了一點別的聲音。
    像是巨大的鞭子劃破空氣發出的嗚呼聲，然後那巨大的鞭子悍然抽到草皮上，發出一聲巨響。
    小木屋也是個豆腐渣工程，這麼大動靜，每一片拚湊的木頭都震動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解體了似的。
    林稚由衷佩服，這麼大動靜，流青這貨居然都能睡得跟死豬一樣，動都不帶動一下的。
    高虛雲掏出那把蝴蝶。刀遞給林稚：“把他叫醒。”
    林稚接過刀握在手裏，挪過去推了那死豬兩下：“流青，流青。”
    死豬砸吧砸吧嘴，沒動。
    林稚再次用了點力推他：“流青！醒醒！”
    流青不動如山。
    林稚怒了，他揪起流青的耳朵：“吃飯了！！！”
    流青終於睜開了迷離的雙眼，然後突然跳起來：“飯！”
    林稚趕緊按住他：“別嚷！再說話你就是我們下一頓飯！”
    流青被他這純天然無汙染的流氓之氣嚇到，哆嗦著點頭。
    林稚放開他：“你個死孩子，哪天夢中給人賣了都不知道！”
    流青哆嗦得更厲害了，“這……這屋子怎麼了？”
    高虛雲麵色凝重。
    木屋之外摔打的聲音更加密集了，林稚默默捂住嘴，悄悄出一個氣音：“這是河裏的那東西！”
    流青也學著他說話：“為什麼跑上岸了？”
    “下雨，大河漲水！”
    流青頓悟，憋了一會兒，他又用氣音問：“我們為什麼要這樣說話？”
    林稚用氣音小聲回答：“不知道啊——”
    話音剛落，高虛雲神色一凜，衝上前一把抱住林稚往旁邊滾去，下一秒那長鞭一樣的東西掃過，把整個屋頂掀飛了出去。
    高虛雲把林稚護在身前，後背直接磕上了堅硬的地麵。
    林稚聽到高虛雲一聲悶哼，頓時慌了：“虛雲，虛雲！”
    高虛雲一時沒能回答，林稚更加著急了，連忙伸出手往回上上下下地摸，拖著一點哭腔問：“你沒事吧？虛雲你回我一聲……”
    高虛雲緩過氣來，按住林稚亂摸的手，低聲安撫他：“我沒事。”
    林稚狠狠鬆了口氣，發現自己後背都被汗濕了。
    流青蹲在旁邊小聲喊：“你倆別抱著了！那東西又要來了！喂狗糧也要看場合好不好！”
    林稚趕緊鬆開高虛雲需蓋彌彰地咳了兩聲。
    雨水很快把他們的衣服濕了個徹底，林稚睫毛上都掛著水珠，閃電低空劈過，照亮了流青的臉色。
    他臉上綠色的顏料掉得徹底，一張清秀得帶點稚氣的臉露了出來。
    林稚喊他：“小青！你的行為藝術掉了！”
    流青往臉上一抹，氣道：“靠，假冒偽劣產品！說好的防水不暈染呢？！”
    林稚教訓道：“看你，不好好讀書，掉進資本的陷阱了吧？割的就是你這種又白又嫩的韭菜！”
    高虛雲大喊一聲：“趴下！”
    林稚條件反射似的立刻撲倒，幾乎是瞬間一道風擦著林稚的臉頰過去了，高虛雲順勢上前揮刀砍下了那胡亂揮舞著東西，一股腥臭粘稠的體液噴了出來。
    就著一點微弱的光線，林稚看到了一條被砍下來後還在拚命蠕動的觸手。
    林稚腦袋一片空白。
    即使他早就知道水裏有個怪物，也知道進了係統不是小學生春遊。
    但還是不一樣的。
    就像你在家裏的電視機看貞子爬出來，和你真的看到貞子從電視機裏爬出來是不一樣的。
    就在這時另一條觸手從後麵悄無聲息地靠近了林稚，然後突然捆住林稚往水裏拖。
    高虛雲猛然回頭撲過去：“林稚！！”
    失之毫厘差之千裏，高虛雲沒能來得及抓住他的手，林稚叫都沒叫一聲就噗通掉進了水裏。
    流青躲過一條觸手，跑到高虛雲旁邊著急地問：“怎麼辦他被拖下去了！！你快想想辦法！”
    一道雷電閃過，照亮了渾身濕漉漉的兩個人。
    流青這才發現高虛雲的臉色黑得可怕。
    高虛雲往林稚被拖走的地方走去，沉著聲音說：“你想跟就跟。”然後縱身跳進了漆黑的河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