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站在這棟拆遷房樓下已經很久了，他時不時抬頭看看已經搬空的二樓，對著那個空洞地窗戶發會兒呆，一會兒脖子累了，他就又低頭，挪著蹣跚的腳步到樓梯口那兒看看。這個小區比較老舊，兩年前市政就將其規劃為拆遷區，這段時間，已經搬空了，每個樓梯口都用一塊竹籬笆攔著。
    這會兒，老人拉開那個竹籬笆，他想進去。
    “誒誒，老人家，不能進了啊，這一片兒早就搬遷結束了。”
    老人遲緩地回過頭來看了看身後的人，他的雙眼渾濁一片，似乎有點看不清眼前人的樣子，他用力擠了擠眼睛，再次睜開看向那人。
    “老人家，你這是有啥事啊？這裏已經不允許進去了，不安全。”來人伸出一隻手攙住老人，催促著他離開那塊籬笆。
    老人的喉嚨裏發出幾聲低低的嗚咽聲，他試圖伸長脖子再次抬頭往樓梯盡頭看去，再拐個彎上去，就是他原來的家。
    “老人家，你沒事吧？”又有路人經過他們的身旁，好奇地看著他們。
    “這老人想上樓。”
    老人收回目光，兩行渾濁的淚水忽然間滑落，不禁把身邊的兩個陌生人嚇了一跳。
    這是咋啦？那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疑惑。
    老人顫巍巍地抬起手抹了把蒼老的臉，又把那塊籬笆推回了原位，擺擺手，佝僂著身子慢慢走了。
    如果十年前有人住在這裏，那他一定知道，二樓樓梯口的那個房子裏住著一對老人，他們每天會手牽著手一起出門散步、買菜、逛公園。他們好像沒有子女，每次出入從來都是他們兩個人。他們關係似乎很好，隔壁的人從來沒有聽到過他們的爭吵聲。
    有一天，有人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樓梯口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喊叫聲，叫的好像是一個人的名字。從那以後，周圍鄰裏再也沒有看到過兩個老人一起出現。
    老人不再去他最愛的公園，也不再買他最愛吃的菜，不再去他們常去的地方。他不敢！
    他們從年輕時就住在這棟樓裏，住了四五十年，臨了臨了，竟然還不讓住了，要讓他搬遷，老人鬧過好幾次，拆遷的人過來跟他好說歹說，都不管用。
    直達有一天，老人在夢裏夢到他笑著對自己說，走吧，別在這兒了，不能因為你一個糟老頭子就影響了一整個工程，別惦記了，剩下的日子，你好好活著，我這輩子已經賺了，不需要你再惦著我……
    醒來的時候，老人滿臉淚水，他也老了，沒幾天活頭了，但是，他還是想再看看那張臉，他舍不得。
    不過，老人很聽他的話，拆遷隊再次來臨的時候，他同意了搬走。搬走前幾天，他把整套房子裏裏外外都用筆畫在了紙上，這裏的每一處地方每一個物件都見證了他們的感情，而他，就要離開這裏了。
    走回新家的路上，老人感覺自己全身都不太舒服，他暗暗在內心呼喊著自己的愛人：是不是該帶我走啦？什麼時候來把我領過去？我一個人已經快撐不住了……
    老人是在一個溫暖的冬日走的，他那與他相愛了一生的老伴在他的夢裏笑得一臉燦爛，他伸出一隻手慢慢牽起老人的手，溫柔地說了一句：“我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