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林翔聽到了飛艇起航的聲音，但卻沒有起來查看。
    苑沫的選擇是對的，本來就該連夜離開。何必睜著雙眼凝視離別呢？隻是陡增感傷罷了。
    待動靜消失了，林翔才起身，慢慢往外麵走去。
    現在留在這裏的就隻是那些執意要留下來的人了。
    天還未亮，空氣中的溫度並不高。
    林翔走進飛艇的觀測室，意外地發現，那裏聚集了不下五十人。
    眾人齊齊注視著屏幕，非常安靜，那裏顯示著離開的飛艇航行軌跡。
    在門口的見林翔走了進來，微微有些詫異地：“老大，你怎麼來了，我們吵醒你了麼？”
    林翔環顧這些留下來的人，大約有百分之六十的人祖先都來自地球，其他的，雖然長的有些奇怪，但跟地球人相差不是很遠，可能也有很大一部分地球的血統，隻有非常少數的幾個人跟地球人長的大不相同。
    我該說什麼？
    林翔微微笑了一下——地球對於這些遊蕩在宇宙間的旅人們還是有非常大的魅力麼？
    “既然你們決定留下，那請做好心理準備，”林翔淡淡道，“我不可能顧及到每個人，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小心謹慎一點，”頓了一頓，唇角掛上了詭異的笑容，“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那個一直跟在小汪身邊的女性。”反正那家夥一直賴這不走，我收取點房租總是無可厚非的吧。
    “是。”
    “還有，”林翔看了眼眾人，“請相信家裏的人。這個應該不難辦到吧？”雖然這些家夥從事著各種各樣的工作，擅長的也各不相同，但時間給他們之間建立的羈絆卻是確實存在著的。在這個地方，在這個世界，隻有互相依靠，才能讓盡可能多的人活下去。
    “老大，我們早就有這樣的覺悟了。”莫約也是留下來的人之一，他上前一步道，“還有很多的人也想留下來，但是這裏現在情況不是很好，所以需要人留在那邊活動，探聽消息，所以才隻有我們這點人留了下來。”
    “我可不希望你們的人生因為我發生什麼沒必要的改變。”林翔有些苦惱地微笑。
    “老大，你忘記我們這些人當時是怎麼被章章揀回來的麼？”莫約微笑著，“要不是沒有地方去，要不是人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又怎麼會被揀回來？而你給了我們住所，食物，並且讓我們學習生活技能，尋找工作，這算不算是給了我們新的人生？這難道不算改變了我們的命運麼？”
    林翔無奈地聳聳肩：“你真會說話。”
    “我說的是我們每個人心裏想的話。”莫約回頭，看看身後的大家，“我們沒有強製誰必須留下，我們也沒有勉強自己，對於我們來說，追隨你就是方向，我們也習慣了這樣生存下去，就算是導致了死亡，也是我們自己選擇的，對麼？”
    “對！”整齊的聲音響應著莫約的話。
    事已至此，林翔隻得揮揮手：“大半夜的夢什麼遊啊，趕緊回去睡覺。”自己也準備回去睡個回籠覺。
    走了幾步，林翔輕聲道：“……你們願意留下來……我很高興。”頭也不回地回房間了。
    身後眾人先是愣一下，然後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溫暖的笑意。
    為了節約能源，飛艇內的光線並不是很充足，昏昏暗暗的，但是走在寂靜走廊上的林翔，卻莫名覺得亮堂了很多，有生機了很多。
    在距離房間幾步之遙的林翔突然停住了腳步。
    房門口蜷縮著一團黑黑的影子。
    從身形來判斷，應該是個成年人，隻是這麼晚，大家不是去睡覺就去了觀測室，什麼人會守在自己房門口？
    林翔正在猜測，那身影突然動了。
    悄無聲息地將臉貼在門板上，仿佛在側耳傾聽什麼，又仿佛想汲取裏麵人的氣息。
    過了好一會，那人終於站了起來，伸出手，動作輕巧溫柔的按在門上，過了非常久的一段時間，終於轉身，然後往這邊走來。
    林翔趕緊閃入牆壁邊的暗櫃內。
    借著微光，林翔看到了那是羅致微。
    從他那熟稔的動作就不難猜測出他經常這樣守在自己房門前好一陣兒。
    仔細看來，雖然他表情沒什麼不一樣，但是臉色卻憔悴了很多。
    躲在櫃子內的林翔看著羅致微的樣子，突然心軟了。
    如果再持續這樣的情況下去，羅致微可能根本熬不到生下孩子那天就會死掉吧。
    鳳尾已經離開了，我不能讓羅致微也步上鳳尾的後塵，每個人都該好好的活下去。
    微微歎息一聲，走了出來：“羅致微。”
    早在聽到林翔的歎息時，羅致微的身形已經僵硬住了，林翔叫他，讓他身體顫了一下，然後回過頭來。
    “你在做什麼。”
    羅致微皺眉道：“我隨便走走。”
    真夠蹩腳的理由。林翔朝他丟個白眼：“都這麼晚了，回去睡覺吧。”
    羅致微嫵媚的臉上滿是嘲諷之色：“怎麼，你還有功夫關心起我的死活了？”
    林翔哼道：“羅致微，你有完沒完？我還沒說什麼，你憑什麼對我冷嘲熱諷？”
    羅致微愣了下，然後也仰起頭來，瞪著林翔，“我對你冷嘲熱諷了麼？你根本見都不願意見我，我哪來的機會對你冷嘲熱諷？”
    林翔有些疲倦地搖搖手：“得了，別說了，我回房間了。”自己還真不擅長應付這樣的情況，本來想跟他好好談談，結果還是造成了這樣的局麵。
    “林翔！”羅致微大聲地衝他嚷嚷，“你當我傻的嗎！你以為我不曉得你故意無視我的存在嗎！你是不是恨我把鳳尾弄死了！”
    鳳尾，這個名字，從羅致微口中出來，仿佛打破了某種禁錮，林翔驀然覺得憤怒了起來，轉身就衝羅致微道：“我是故意忽視你的存在，我就是恨你把他弄死了，那又怎麼樣！他能活過來麼？你能讓他活過來麼！要不是你幹擾了我聯絡器的信號，他應該來得及聯絡我去救他的！他不遇到那樣的事就不會做出那種選擇！”
    “就算這次你救了他，那下次呢？在這個地方，你覺得他能自保麼？你覺得他會願意成為你的累贅麼！”羅致微不甘示弱地衝林翔嚷嚷。
    “別跟我說什麼就算，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已經死了！”林翔終於咆哮。
    隨即而來的寂靜幾乎要讓人窒息。
    兩人雙雙對峙幾秒，然後再也不說話，掉頭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開。
    沒有很生氣，隻是覺得悲哀。
    我不是已經打算不再計較這個了嗎？為什麼還是爭吵了起來？
    回到房間，一時也沒有睡意，打開窗子，可以眺望到那藍得近乎黑沉的天空中散落著稀疏的幾顆星星。
    我已經來到這裏有很長時間了吧？甚至，我已經習慣了這灰暗落寞的天空。
    雖然談不上是容易接受人的家夥，但是身邊居然也聚集起來了這麼多執著的家夥，雖然那些家夥說是我改變了他們，但是，被改變的，也許不止是他們吧，甚至我，也一樣……
    林翔輕輕歎口氣。
    突然聽到門被人輕輕叩響了。
    他知道是有人一直在門口徘徊，也能猜測出大概是羅致微，卻沒想到他會發出聲響叫自己。
    稍微有點驚訝地起身：“什麼事。”
    聯絡器微微震動了一下。
    接通後，是羅致微的聲音：“林翔，對不起。”
    林翔完全沒想到羅致微會跟自己說這個，先是呆了呆，然後沒吭聲。
    那頭，羅致微也沉默許久：“晚安。”迅速切斷了聯絡器。
    “晚安。”由於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林翔也不知道自己的話有沒有傳達到羅致微的耳中。
    不過……
    林翔微微笑了一笑。
    困了，睡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