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翔打個盹醒來，大廳的人們基本上都已經各自回房間休息了。
    諾大的廳內隻有自己和……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的雅雅。
    林翔撓撓頭：“怎麼？”
    “你睡著的樣子都不放鬆。”雅雅道。
    林翔聳聳肩：“是麼。”身體蜷在沙發太久有點僵硬，於是站了起來，耙耙頭發，道：“我相信你睡覺的樣子也不會放鬆到哪去。”
    “沒人告訴我這個。”雅雅看著林翔的動作，半晌才道。
    “哦。”林翔垂下眼，衝他眨眼，“不然，今晚我們一起睡？我看看你的睡相到底怎麼樣。”因為睡得很舒服，所以他心情大好地開起雅雅的玩笑來。
    但對方那樣認真凝視自己的眼神，讓林翔有點心裏發毛。
    “我，我隻是開玩笑的啦。”解釋道，在這自己可沒興趣跟他打架，東西壞了還得從原本都不多的存款裏取錢出來修理。
    “好。”雅雅輕聲回答。
    “啊？”
    雅雅突然又紅著臉道：“廢話少說，趕緊上床。”站起身來，往後院走：“你房間在哪？”
    林翔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雅雅的背影：“喂……”
    “幹嘛！”雅雅扭頭過來瞪他，臉上紅潮未退。
    “呃……”林翔笑，“最裏麵的那間，門的顏色是藍色的。”
    雅雅哼了聲，扭頭往那邊去了。
    看著雅雅離去的背影，林翔若有所思。
    怎麼說呢，不討厭他，甚至是欣賞他的。
    畢竟他有著非常強大的實力卻又沒欺淩弱小的愛好，雖然說話的口吻有點高傲，但並不讓人生厭——或者說，他那高傲的口吻隻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缺失？
    不時流露出的自暴自棄和對人類溫暖的渴望……
    這家夥，還是個孩子吧。
    確切地來說，心理年齡，還是個幼小單純的孩子。
    揉揉額頭，重新坐回沙發——怎麼都是些問題多多的人？
    每個人，每個人，讓人想無視都做不到。
    到底是為什麼，導致了現在這樣的情況？
    ……總覺的……
    林翔雙手搭在沙發背上，看著純白的天花板，長長的歎口氣。
    “很像一個熱鬧的家庭，不是嗎？”章章笑吟吟走了過來，將手上的熱飲遞給他。
    林翔接過章章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小口，笑：“謝謝。”
    “還沒去睡？”章章坐在他身邊，朝他微笑。
    “……恩，剛才才醒。”
    章章笑著學林翔剛才的動作，將手臂搭在沙發上：“翔翔，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這個熱鬧嘈雜的地方，你覺得怎麼樣？”章章帶著笑意說：“我覺得很幸福。”
    林翔啜著杯子中的飲料沒回答他。
    倒是章章，說著說著自己又輕笑了起來：“你覺得很好笑吧，機器人也會感覺到幸福。”歎息著道，“但是，我真的感覺到了，這就是幸福。”
    林翔仍然是沉默著。
    “我的創造者，告訴我，什麼是幸福，人類的情感到底是什麼樣的，要怎樣做才會像個真正的人類……”章章說到這，頓了一下，才緩緩道，“或許，這就是我現在跟其他機器人不同的地方吧，或許，這才是我煩惱的根源吧……”
    “恨你的創造者？”
    “不會，”章章的唇瓣露出溫柔的笑容，“那個人，是個很好的人，就是因為那個人，所以我才能學習到這一切。”
    “所以，用不著煩惱什麼，你的創造者者根本沒把你當機器人看待，不然不會教會你人類的情感。”林翔淡淡說，“在這裏的，也沒有把你當機器人看的家夥。”
    章章愣一下，然後低下頭，半晌沒說話。
    “而且，雖然現在這裏很吵很麻煩……”林翔繼續說，“但是我不討厭。這是你帶來的改變。”
    章章沒抬頭，隻是拚命點頭：“恩，恩，謝謝翔翔，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留了下來……”聲音微有哽咽。
    “不用感謝我什麼，我留下你隻是你很有用。”林翔好笑地拍拍他的頭，“我去睡覺了，麻煩收拾下杯子。”將杯子擱在桌子上，站起身。
    “翔翔。”
    “恩？”
    “你是體貼的好人……”章章抬起頭來，對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眼角還有淡淡的淚痕未幹，“你是非常溫柔的人，也許其他人感覺不出來，但是我們這些圍繞在你身邊的人，大家，一定是感覺到了。”
    林翔愣了一下，然後扭頭就走：“我回房了。”
    章章坐在沙發上，看林翔的身影，抿起唇來笑。
    回到房間，床上那卷成蛹裝的筒子證明了裏麵的確是有內容的。
    聽到了動靜，裏麵的人探出頭來，銀色的發絲在使得他的臉色有些透明。
    “吵醒你了？”林翔笑了笑——雖然對方清明的眼沒有絲毫睡意。
    “恩，你好慢。”雅雅將頭轉到一邊，悶悶地說。
    屋子內是恒溫的，但林翔已經習慣了蓋被睡覺，現在看來，雅雅也有這毛病。
    走到床邊：“分我點被子。”一邊動手拆著蛹。
    雅雅往內側滾了一圈，將被子解開了。
    掀開一角，脫掉外套，上床。
    被子內不會因為雅雅的存在而變得溫暖起來，依然是微涼的。
    畢竟這家夥四肢都是機械的，光憑借僅剩的那一點肉/體是散發不出什麼熱量的……
    林翔無聲在心裏歎口氣。
    “晚安。”習慣性地跟雅雅道。
    倒是雅雅，仿佛愣住了。
    等林翔合上眼，快睡著時，那邊才傳來雅雅喃喃的聲音：“……恩，晚安……林……”
    還說了什麼，但是因為覺得沒有細聽的必要，林翔放任意識陷入黑甜。
    夢？
    不是夢……
    電流發出的滋滋聲，充滿怨恨的咒罵……
    無法逃離的黑色寂靜空間……
    紅色的，濃烈的腥味……
    奔逃時狂亂的心跳，玻璃渣劃破腳底的鈍痛……
    林翔猛然睜開眼。
    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漆黑靜謐的世界。
    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混沌的腦子一時間不能分辨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喂。”身邊傳來了人類的聲音。
    無法辨別到底是誰。
    但是，總算是有活著的生物了。
    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抓住發出聲音的物體。
    是柔軟的肌/膚，柔軟的，帶著一點暖意，充滿了生命的柔韌……
    “你幹嘛！”胡亂摸索著的手被抓住。
    卻是冰涼的肌/膚——如屍體……
    林翔大力打開那抓住手的物體，無聲地執著地繼續往剛才觸摸到的地方探去。
    我要觸摸到活著的東西……
    “林翔！”
    被這一聲大喝給喚回神智。
    努力深呼吸著，放鬆緊繃的神經。
    過了好一會，才回神，發覺渾身已經被冷汗浸透。
    “抱歉，我失態了。”林翔有點脫力地，“怎麼房間的光源沒了？”
    “不知道，我醒來就是這樣了。”雅雅回答道。淡淡的呼吸吹拂著頭發。
    林翔這才意識到自己整個人都趴到雅雅身上了，撐起身體：“抱歉，我馬上……唔？”發出驚呼的原因是因為雅雅再次將他拉回胸口趴著。
    “沒關係。”雅雅輕聲說，“沒關係……”一邊還伸手笨拙地撫/摸林翔的頭發。
    這家夥手真重，後腦勺都給敲出包來了。
    林翔暗自在心裏誹謗著。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雅雅胸口左側，聽著那平穩的心跳慢慢合上眼。
    我知道他不為人知的一麵，現在看來，他大概也看到了我不太願意讓人看到的部分吧……
    這還真是公平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