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夭
    那天下著雨
    雨水打濕了漣漪
    古道上
    木輪碾壓著前人的車轍
    像一場廝殺
    你飲血無數的劍
    指在我胸前
    耳邊的聲音是誰曾彈給我的琴……
    沈園的春波
    忘了當年的驚鴻照影
    隻是從前……
    “別告訴我你一直在等這一天。”劍氣穿胸，我竟然言笑如故。
    你不說話，咬緊的牙關現出痛恨的戰栗，情緒從肩臂直傳到劍尖。
    “你的琴聲很美……”我嗆咳了一下，仍是笑，“可惜以後聽不到了……”
    你的劍抖了一下，我看到你曾經在琴弦上翻飛如鴻的手指。
    “已經搜集夠證據了？”鬢邊的長發貼在頰上，很癢，癢得我幾乎笑出聲來。
    “你知道？”你的目光終於和我的對上，隻可惜，仍是不信。
    我笑，似乎這是我唯一的表情，“從一開始就知道。”
    “你撒謊！”
    劍氣如潮，我又嗆咳了一下，終於，可以在你眼中看到天邊彤雲的洶湧。
    “晴，你知道小六的娘親的弟弟的兒子的奶媽的三姨的閨名是什麼？”
    “你閉嘴！”
    “是淑芳，”我笑容不改，“你知道，我行事一向小心……”
    我很高興在你眼中看見一瞬的猶豫，可惜，已不像曾經那樣笑，縱然那時也是假裝。
    “你就這麼喜歡養虎為患？！”
    “晴，你這是在擔心我……”
    “你！……”
    “既然是虎，就一定有利用價值，碧瓊是，薑上也是。”
    晴，碧瓊叛離時是你救我，薑上伏擊我時你也在我身側，你可還記得……
    “所以失去利用價值的廢物就要殺！？”
    我笑，卻並不否認。
    “所以你就殺了我爹娘！”
    你在雨裏大聲地喊，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晴，你哭了，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哭……”
    “是還是不是！”
    劍尖狂亂地抖著，已經割破了我的衣襟，寒氣透骨而來，我想我應該晃了兩晃。
    我看見你眼中不同於之前殺人時的瘋狂。
    那曾有湖波瀲灩的明媚，曾是春風化雨的柔情，曾是我……誓要追隨一生的愛重與珍惜……
    而今，亦是為我，嗜血如狂。
    也許，我之一生，亦如我名，一字為“荒”……
    其實你早已查明，讓我說，不過是要一個我的認罪伏誅，那便給你。
    我說過，隻要是你要的，我都會給你。
    可惜，你已經忘記……
    我聽到我的聲音清晰沉穩，鎮定如初，如同曾經每次下達殺戮的命令。
    “是。”
    “我殺了你！”
    ……
    世界安靜得如同死亡，在一記裂帛的聲音之後。
    沒有預想的疼痛，卻隻有冰冷，從胸口散入四肢百骸。
    劍已抽離，我終是失去了這唯一的憑依，膝蓋觸進泥水，濺起鮮紅色的液體。
    雨已傾盆，遮天蔽地，我試圖凝注眼神，卻已看不見你。
    終於，我又聽見聲音，卻是劍落在地上的碰撞和你的哽咽。
    雖然看不見，我依然勉力仰著頭，輕輕將擾人的長發撥到耳後。
    我想，我定是笑著的。
    “晴，笑一個吧，我喜歡你笑的樣子……”
    你不會知道，二十三年前，你爹用計殺死我未曾見過一麵的父親，又是你娘對我孕中的母親下毒，以致我從一生下來就雙腿殘疾，臥床十年；你不會知道，你爹在我麵前畏罪自盡，你娘在我動手之前已經死於難產；你不會知道，榆陽一役我為你解毒，已經病入膏肓；你不會知道……
    永遠也不會讓你知道……
    氣血翻騰，毒性上湧，我張了張嘴，卻隻有滾燙的液體流下。
    五感盡失，為什麼我還記得你的樣子？
    願忘川水盡，孟婆湯竭，留我來生相憶……
    晴，故鄉的桃花開時，代我去看吧。
    代我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