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您好，夫人。”
    “誰叫你進來了？”
    “我是愛列諾卡。”她娓娓道來。“我不認識你！”“我是死神派來接您的。”
    她抬起雙手，在空中抓住了玻璃，依舊麵無表情：“墮入黑暗的可憐的靈魂啊，停止悲傷吧。犯下罪行的靈魂啊，隨我一起回歸黑暗吧……”
    抱起包裝精美的盒子，她隱隱聽到裏麵惡靈的絕望的狂笑：愛列諾卡，愛列諾卡•羅切斯特，我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愛列諾卡……”蒼老的聲音在後，她看見了利奧的爺爺，“你又來這裏幹什麼！如果你想懲治這個女人，你可以換個方法。”
    “您在奢望死神的使者會幹什麼嗎？”她淡淡的詰問，轉身走進生死的渡口。“請拯救這些悲傷的靈魂吧。”
    睡在某女生家的衣櫃裏，她見到了一個女孩，還有一個詭異的成年人微笑的威脅她幹什麼，她神色凝重，臉上出現了不符合年齡的表情，然後她點點頭，找出了什麼東西，那個人撫摸著她的頭，親切地叫她：羅切斯特小姐，你做得很好。
    “愛列諾卡！”一個年輕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清脆，另一個年老的聲音倒是很熟悉。
    她緩緩睜開眼，竟然微笑著伸手輕撫利奧的臉，喃喃道：“威廉爾……”靈魂深處的碎玻璃隨著話語落到利奧的心頭。
    某女生已驚嚇過度昏死過去。利奧的爺爺一手刺穿她的心，卻抓出一把棉花。她又恢複冷冷的樣子，問：“有針線嗎？我想我需要縫補一下。”爺爺為了不再讓這個“魔鬼”接著殺人，把她裝進了一個大袋子裏。曆史重演了，玻璃複原了。每一次的複原，意味著義骸的死亡，靈魂的新生。她沒有反抗，她在思考，擁著點僅有的思維。
    罪，還沒有贖完，理所當然的，接下來進入新生。“愛列諾卡！”威廉爾，唯一原諒自己的人兒啊~她輕輕閉上眼。
    可惜死神並沒有允許這次的死亡。義骸又醒來，掙開盒子，下意識的逃走。因為這次靈魂的碎片落在了利奧的心理，按照死神的規則，她的工作，至少這副身體還沒有完成使命。
    “爺爺！爺爺！她、她……”
    “她逃了，快追。”
    “不，不不，她不是惡靈，至少現在不是。她是放下罪行被驅使贖罪亡靈。”
    五
    記憶恢複了，讓她如何再繼續工作，先生說不完全的靈魂是無法回收的。她躲在建築工地的危樓下，掏著胸口的棉花，計算著如何潛入醫院，找棉花把自己填上，再如何將利奧心中的記憶拿回來。
    1688年，她是商人羅切斯特的獨生女，才六歲。查理一世的勢力入侵了他們的鎮子，父親出去了，士官進到他們家，殺了母親，要她告訴他們這一帶的商人聯盟名單在哪。當時她並不知道母親死了，士官威脅她不交出來就燒了她家，她於是找出了一本小冊子給他們。可是母親不可能回來了。
    名單隻有一半，另一半不在父親手上。
    聽士官說，交全名單他們就安全了，這之前母親會被帶走。於是，她千方百計投來名冊的送進政府，走出來時她很自信的微笑，“這樣，”她天真的以為，“母親就可以回來和我們一起過平安夜。”
    結局是他們去找母親一起過平安夜——父親依然不知道敗露的真相，將她藏在銅像後。她看見窗外火光一片，嚇得說不出話。商人的聯盟，他們的那個鎮子，夫人們被拖出來，拉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先生們被絞刑或就地處死。而這一切，是她過於天真的錯。最終她也沒能逃脫厄運，她被封進銅像裏，在懊悔痛苦中枯死。
    靈魂終不肯歸去，一個鎮子的人成了幽靈，愉快的生活成長在英國臨海的小鎮。10年後，她在舞會上認識了30歲的威廉爾，兩人一見鍾情，僅僅三個月後他們結婚了，搬進了倫敦西郊。誰曾想到，那個銅像被遺棄在了那兒。
    銅像破碎的那一刻，全鎮的亡靈的怨恨，讓罪魁禍首的屍體複活，再次抹殺了她最親愛的人。
    從此她罪不可恕，每一次，每一次的複活，帶走那些遊走的罪孽的靈魂。
    隻是，她以為所有人都不會原諒她，但她先一次見到了身為他人父母的父母，隻有原諒了她的人才有轉生，而這次，她見到了威廉爾，不過是年輕好多的威廉爾。她玩弄著胸口拿下來的棉花，自嘲地歎息，叫她如何能不在意。
    “要棉花麼？我還有針線哦——”
    她抬頭，看見笑得一臉燦爛的利奧，利奧再次認真地問：“需要我幫你補好嗎？”驅魔人果然不一樣，見到一個家夥渾身塞的是棉花居然不怕。“行吧！反正我也不方便。”利奧點點頭，穿針引線，熟練地把棉花包在皮膚裏，替她縫上。這時聽見一聲悶響，他們身後的一個行人筆直的倒了下去。
    補好後，利奧像抱洋娃娃一樣擁抱了這個巨大的“洋娃娃”，好一會鬆手：“你雖然蒼白，但並不冰冷。抱起來和娃娃一樣，也許以後得像對待娃娃那樣，將你保養好。”
    “抱起來和娃娃一樣，也許以後得像對待娃娃那樣，將你保養好。”這就是威廉爾向她求婚時說的話，她的回答中有一句你奪走了我的呼吸，可現在想來：“……我本來就沒有呼吸。”
    這才是最重要的，她本來就沒有呼吸。也許從六歲開始，也許在十六歲以後，但總之是沒有了。而利奧，他還擁有著未來。與他那鮮活的生命。
    “利奧，你現在欠我一樣東西，我……”她的聲音中略帶無奈。
    “我知道是什麼，當初送你的彩色玻璃，形成了你記憶的碎片。讓我保留它們好麼？我不會將它們還給你的，這樣的話，我就什麼也不記得，找不到你。一開始見到你，憑空就感覺好怪，那是因為你帶走了也屬於我的記憶。”
    “你不還給我我沒辦法輪回。”
    “騙人。輪回的話，聽爺爺說，會變成人的，可你隻是借屍還魂。”
    “很正確，但現在身體不能用了，而靈魂缺失。”她真希望400年前她就沒有存在過。“人總是自私的。我以前是人，所以我很自私。威廉爾，他是400年前被怨靈扼殺的人，你已經不再是他。”這一切就是現實，這才是她的理智，“利奧，隻不過是他的靈魂應和著因果之輪運轉，用同一個靈魂的人，並不是同一個人。”她將手插入利奧的心髒，“如果不願原諒我，就請讓我來將你救贖。”到手的彩色玻璃，血色中翻飛著異樣的光華。
    “先生，我可以複活了。”利奧倒在她腳下，雙眼閃著淚光。
    “好的。隻不過這個人，從今天起，經你的手成為守渡者了。”會帶來最糟的結果，她知道。“我來替他，直到靈魂灰飛煙滅，任聽吩咐。”
    “隨你吧，我會帶他走的。”
    亡靈，是無法流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