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回頭對身後那群孩子展開笑顏，朝他們揮手。
     “哥哥……有空要回來看我們。”孩子天真的聲音傳來。我允諾道：“好！一定常回來看你們！”踏上車，把聲音隔絕在身後。
    
     我是一個孤兒。自我有意識以來，我就在我身後漸行漸遠的孤兒院長大。這一年成年以後，所以我決定搬出去。盡管一個人生活，還是想獨自像正常人的活著。
     還記得院長那時候說的，即使沒有了那些從小相伴的你應該擁有的愛，但是不要懷恨這世界。他指了指心髒，說這裏是清明的，要一塵不染。我突然覺得他的動作特別孩子氣，陽光下他的臉一閃一閃的。我對他笑，眼睛眯起一條線。
     從鏡子裏麵看那些人影逐漸模糊，心裏麵的不舍開始蔓延，至整個胸腔。
     隻是瞬間，身體感覺到猛烈的撞擊，我還未反應過來，便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頭頂上帶著簡單花紋的幔帳，我怔了怔，我沒死麼？“清兒醒了？”很溫柔的聲線，轉眼看去，我眨了眨稍顯幹澀的眼睛，是個女子。隻是……她穿著絲質的紗衣，頭發盤成一個髻，竟然是古裝。
     那人見我怔怔地看她，輕輕笑起來：“清兒睡懵了麼？”頭低下來，手撫過我的額頭。剛剛看著她出神，沒注意看她的臉。一身簡單白衣，發如青絲，眼瞳清亮。清瘦的臉遮不住的動人，嘴角稍稍揚起，眼睛流露出溫柔的神色，一動不動地與我對視。
     “這是哪裏？”我喃喃地開口。伸出手想遮住陽光，我好像睡了很久，眼睛還未習慣這光亮的環境。
     “……”一陣沉默，我看著她明顯地怔了怔，繼續問道：“請問您是？”
     “清兒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一陣短暫的沉默，隻聽見那人突然開口。我胡亂地點了點頭。現在是什麼狀況？想起才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我遇上車禍了，然後我以為我已經死了，然後呢？重生了？
     隻見那人握了握我的手，歎了歎氣，“你叫鄭清靜，我是你的娘親——蘇語嫣。”
     我陷入沉思。開始逐漸去習慣接受這一切。既來之，則安之。我想。
     “清兒想不起來，便不要再想了。你生病才剛好，多睡會兒吧。”溫柔的聲音在耳邊淡淡地說。
     抬起眼看看那蒼白的臉，想來她為了這身體，大概操勞了不少，心裏覺得觸動：“娘為了照顧清兒也累了吧，娘也早點歇息。”給她一個安慰的笑。房內有種淡淡的清香，能讓我覺得安心，疲累的身體不知不覺陷入沉睡。
     再醒來之時已是午後，坐起來靠在床沿邊上，隨即便看見蘇語嫣端著洗漱用品進來為我梳洗，看我力氣已經漸漸上來了，便應允我下床走動。坐在梳妝桌前怔怔地看在銅鏡裏那人的臉容。
     與蘇語嫣有七分相似的容顏，因為生病而略為蒼白的瘦小臉龐。添上半分英氣，總有雌雄莫辯的味道。
     這時蘇語嫣敲門走入，鏡中看她端著盤子，傳來絲絲香味。她把盤子放在桌子，走於我身後，拿起梳子為我梳頭。她的動作極為輕柔，好像怕再出一分力我就會受傷一般，是如此細致的溫柔。我坐著在鏡中看她，她抿著的嘴角一直有笑意，淡淡地無一不流露出溫柔的神色。很快她放下梳子，拿起發帶幫我束發。
     她笑道：“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吧。”便起身張羅。我對她笑，點點頭。隻見她愣了愣，複又對我展開笑顏，像個孩子似的。這一刻我開始真正接受這裏的一切，也很感激有次重生的機會，遇見語嫣，也體會了一次愛。
     又待了幾天，已經基本熟悉這裏。隻是不知道生於什麼朝代，也不知道是什麼年份。這幾天身體也開始轉好，已經可以出外了。語嫣見我失憶便帶我到處看，一副開朗的樣子。像被她感染似的，也感到心情愉快。
     家在臨近城市的小鎮子。走出房門是處空地，陽光很好的時候語嫣會拿出些草藥在這裏曬。語嫣與我鄰近而居，擺設與我房內基本無異。裝飾簡單，清淡之意不盡其中。隨走廊走下去，我經過廚房，再走進了大廳。那裏都是簡單的擺設，卻不顯得簡陋。廳上椅子都是青竹所做，在陽光下透著光澤。
     “清兒覺得簡陋麼？”溫柔的聲線。我抬起頭看她：“怎麼會？隨意而居，也正是清兒喜歡的。”我對她微笑，然後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雙手不比我大多少，手掌微微長著繭，卻還是柔軟而溫暖。
     隻聽她說：“清兒失憶以後性情變了不少。”
     “那麼娘喜歡現在的清靜麼？”她但笑不語，眼裏波光流轉。
     時間也就慢慢在這祥和裏過去了大半，漸漸已經習慣這裏的一切，生活方式，文字，圖畫，景，閑適而慵懶的生活。和語嫣在一起的時候覺得時間總會過得很快，大概因為心境平和覺得舒服的緣故。
     語嫣是個教養甚好的人，大致可以從言行舉止看出，她應該是從小便受家中教育的。她從不跟我提起以前的事情，也沒有刻意讓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似乎也接受了對一切都很陌生的我。
     偶爾會想起前世的事，會覺得可惜，想到那群孩子，也會想念。但是隻能在心裏想念了。
     現在很依賴語嫣了，因為無害又和煦的笑容，想到她是我在現世唯一親近的人，就覺得也是一種安慰了。
     這樣想著，時間也隨之過去大半。
     恍神之中聽見有聲音在喚我，轉頭見語嫣微笑站在身後：“清兒在這裏想什麼這麼入神？”
     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搖頭：“隻是些無關要緊的瑣事罷了。”
     “你父親回來了呢，清兒不想見見麼？”我眨眨眼睛，雖然不知所措卻顯得堅定地點頭：“嗯。”
     語嫣牽著我的手，一直到了大廳。那人坐在竹凳上，陽光懶懶地照在他身上，一身素雅的長袍，黑發被束起，一雙明目在盯著我看，看不出表情。
     我握了握語嫣的手，語嫣似乎看出我在想什麼，溫暖的手心稍稍用力回握我，“那人便是你的父親，鄭明寒。”
     “父親。”我看著他喊了聲。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疑惑，隻見他唇微開，悅耳的聲音響於室內。“隻是一個月不見清兒倒與我生分了？”隨即他轉眼去看語嫣，眼中帶著複雜的情緒。
     像是要撫平我的不安似的，語嫣一邊伸手撫順我的頭發，一邊語速緩和地說：“十幾天前清兒受風寒發起高燒，一場大病之後醒來就已經什麼都記不住了。”
     鄭明寒看著眼前之人安靜地打量自己，眼裏盡是不安膽怯之意。轉眼隻見語嫣低頭看自己身旁的孩子，說不出的溫柔。他知道語嫣對現下的生活已經滿足，便也覺得無礙。
     用完膳，歇息了會兒，便走到後院，倚著高高的圓柱坐在欄杆上。抬起頭看天空，一片湛藍一直變成淺藍延伸至遠處。偶爾有雲以快速飄過，薄薄的像是一層霧。
     聽見聲響，轉頭見鄭明寒站在不遠處。一襲淡色的長袍，緩緩走到跟前坐下。我看著他直發愣。
     忽而想起午飯的時候那種氣氛：“……父親，你跟娘是……怎麼認識的？”
     “是怎麼認識的？”他重複地呢喃，看向遠處，好像在回憶起什麼，“我們本是同門，我被收做弟子的時候還很小，因為家裏窮，所以寄托到別家，輾轉間來到門下，由此和你娘認識，然後一起長大，她是師父之女，娶她過門到底也是因為師父的原因。”他歎了口氣，轉頭盯著我：“清兒我想告訴你的是，雖然我跟你娘並不是相愛的，卻始終沒有後悔當初同意成婚這個決定，也從未後悔生下你。有了你，我和你娘都覺得很幸福，雖然我並不常陪伴你們左右，但我常掛念你們，擔心你們過得不好，這次回來，才得知你生了大病，對過去記憶全無。”他露出了一絲苦笑。
     “沒有關係的。”雖然不是很能理解，我還是笑著對他搖頭，“父親有要事在身，又怎麼能責怪呢？過去的事情若想不起來，便隨天意。而且我們過得很好，所以請父親不要擔心。清靜可以承諾，定會好好照顧自己和娘親。”
     我看著他輕輕笑起來，極其溫柔地看著我，拍拍我的頭；“進去吧，你娘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