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宮中冷焰
    月兒從中天向西移動，夏蟲叫聲漸悄，夜幕漸漸從深沉的墨黑轉淡，變成朦朧的灰白進而變成些微的明亮。在清晨微冷的空氣中，薄薄的白霧彌漫山林間，遺落在樹木草葉上的月華凝結成霜，附著在其表麵。
    晨曦中，一抹金黃率先透過雲層，整個大地像被鍍上了一層金色，霧氣散去，草葉上的霜華也在漸暖的日光中化為晶瑩的露珠，最後隨著晨風化為無形，回歸天地。
    街道上巷弄裏開始走動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各處的小商小販都開始招徠生意，從上空俯視可見城中生機勃勃，一片百姓和樂、安居樂業的景象。
    風國都城，風都，是伊祁王朝的國都所在，皇城的正中央即為風朝皇宮所在。在這個清晨，各個宮殿的太監宮娥們也早已經開始了他們一天的工作。
    此時的流雲宮中，老嬤嬤領著宮中的一眾侍女宮娥們也都起床忙活好一陣兒了。
    一切準備妥當，老嬤嬤帶著秋桐秋雨和洗漱用具及早膳向娘娘的臥房走去，而秋雲秋水則捧著早膳轉向偏殿的方向走向小皇子居住的院落。
    “篤篤篤”不多不少三聲敲門聲響過後，秋雲秋水二人並不急著推門進去而是仍然靜候在門外，而門內也沒有傳出任何聲音，隻是偶爾可以聽見衣料摩擦的細微響動。
    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門內站著一個小小的看似五、六歲大的小孩子，小孩子的額頭上還綁著一根純黑色的緞帶。這開門的小孩子正是伊祁鳳隱昨夜在月華宮中所見的那個拿著奇怪東西擺弄的小小孩子。原來，他也是當今皇上的兒子，為雲妃被打入冷宮之後生下的那個小皇子，算來應是排行第三，第三皇子才是。
    不發一語，打開門後小孩子轉身走回房中，讓兩位侍女走進房內，門外的秋水秋雲也早已習慣了小皇子的寡言少語冷淡對待，端著手中的盥洗用具和簡單的餐點跟著小皇子進入房中。
    進入後，秋水將手中端著的托盤放置在桌上，把托盤上的清粥小菜一一端出在桌上擺好，而在另一邊，秋雲將熱水毛巾牙具等都放在牆角的紅木製巾架上，然後退後一步，待在一側伺候小皇子洗漱。小皇子等秋雲退開後才走上前去拿起楊柳枝粘上一點鹽開始刷牙，然後拿起一杯清水漱了漱口，將水吐入一旁秋雲端起的痰盂中，再掬起一捧熱水打濕了臉，拿起肥皂莢洗了洗臉，用熱水洗淨臉上的泡沫。
    洗漱完後，小皇子才走到桌前坐下，然後開始看著兩位侍女不動。秋水對著小皇子笑了一下快速的坐在自己麵前的凳子上，而大侍女秋雲則是照舊瞪了自動自發坐下的秋水後腦勺一眼。然而在小皇子一動不動的注視下，秋雲還是像之前的每次一樣，順了小皇子的意猶豫地坐在秋水的旁邊。秋雲秋水兩人一直到看著小皇子端起碗開始用餐才動手拿起自己眼前的碗吃起簡單的早餐來。
    一時間房內隻響著些微幾不可聞的牙齒咀嚼聲，三人靜默的用著早點。這是三人自從小皇子可以表達自己的意思以來一直的相處模式。小皇子平時不愛說話，從來都不哭不鬧，雖然對人很冷淡但是卻很尊重，不會任意打罵底下的下人，不像別的被寵壞的皇子公主一般。一起吃飯是小皇子開口要求的，因為小皇子不喜歡吃飯的時候有人盯著。
    一直等到秋雲秋水都吃完了小皇子才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後站起身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開始盯著窗外的天空不動。兩個侍女收拾完桌子後輕聲稟告了一聲：“奴婢告退！”後便退出房間向廚房方向走去。
    一直等到侍女們關門離去坐在窗邊椅子上的小小身影動都沒動一下，更別說說話了，仿佛窗外有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一直等到侍女們輕巧的足音完全消失在院門外，房內重新回複安靜無聲的狀態，確定侍女們暫時不會再來打擾了，椅子上的小小身影才開始有了動靜。
    小身影終於收回盯著窗外天空的目光，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門前，打開門後小小的身影又拐向院子的一個偏僻角落走去，在一個隱秘的位置攀著一棵長在牆邊的大樹翻到高高的院牆上，之後又從樹的一個主枝杈上掏出一團被弄成和樹皮同色的繩子，小身影將繩子繞過樹枝雙手抓著，動作利索的滑到地麵，將繩子拽下來藏好後，看看四周沒人就向月華宮跑去。
    而在小身影跑走後，拐角處轉出一個紅色人影，緊跟著小小的身影向月華宮的方向掠去。
    到了月華宮後，小小的身影仍舊是沿著昨天晚上的路徑翻到小花園內，但是這次他並沒有拿昨天的那堆器材出來，而是向小花園的一隅走去。那裏，原本雜亂的地麵已經被仔細地收拾過了，被整理成一小片適合種植的苗圃，被翻整過的土地周圍還圈圍了一排簡易的柵欄，將其中所種植的植株完整的保護在其中。
    跨過矮小簡陋的柵欄後，隻見小小的身影脫下自己的外杉搭在木頭柵欄上，然後蹲下身子開始給苗圃裏的植物翻土澆水拔除雜草，小心的照料著地上長的植物。小小的身影幹的十分認真，除了手下的小苗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圓滾滾的眼睛在侍弄手下的植物時顯得特別認真和專注。
    時間在這些小而雜的事情中緩緩流逝，日頭也越升越高，漸漸的，陽光不再是令人感覺舒適的溫暖而是變得越來越熱，小孩子的額頭在大太陽下也沁出了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小小的孩子不時地抬起胳膊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汗水，而他白色內杉的後背上也出現了一片汗漬。
    看了一眼快到中天的太陽，又看了一眼還在埋頭苦幹的小小身影，隱匿在暗處的伊祁鳳隱心頭升起了小小的疑惑：雖然這點陽光對自己是沒什麼影響，但是對於一個體格並不十分健壯的孩子而言，難道他不熱嗎？就那些小花小草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嗎？
    雖然心裏有疑惑，但是伊祁鳳隱還是沒有離開這裏的打算，一雙晶瑩澄澈的紅眸緊盯苗圃裏的小小身影不放。覺得小孩子專注於花花草草很無聊的伊祁鳳隱沒想過自己什麼都不幹隻是緊盯著小孩子忙乎的行為比之小孩子更加無聊，但是現在的伊祁鳳隱顯然並沒有意識到這點。
    終於，在日頭到達天空正中間之前，小小的身影幹完了自己想幹的事情，站起身拍拍手將手上的泥土灰塵拍掉，跨出矮小的柵欄後穿上外杉迅速地沿著來路往回走。
    這次，暗處站著的紅影並沒有立刻跟著小小的身影離開，而是等小孩子跑開後走出自己藏身的地方來到木頭柵欄邊看著苗圃裏種的東西，想看看到底是什麼特別的花草值得小小的孩子那麼專注仔細的照顧。
    看著眼前的小苗圃，其實更確切地說，應該算是草藥圃，裏麵種的並不是伊祁鳳隱之前所猜想的什麼或名貴或珍奇的花草種類，大多數隻是一些分布普遍，隨處可尋的草藥，間或有一兩種稍顯珍貴一點的藥草種類，還有一些被認為沒有什麼藥用價值的普通植物。
    看著地上種的這些植物，伊祁鳳隱奇怪為什麼一個堂堂的皇子要自己親自種這些東西，雖然他隻是一個冷宮妃子所生下的並不被皇室關注的不受重視的小皇子，但是即使是這樣的身份他也沒有任何原因需要避過眾人偷偷地在另一個冷宮種植這些尋常藥草。
    想不明白小孩子行為緣由的伊祁鳳隱皺了皺眉，眼中的疑惑更深，想不明白的伊祁鳳隱剛想轉身走掉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園圃的一角，那裏直立生長的一株綠色植物吸引了伊祁鳳隱的目光。
    那株植物大約高約到成人的小腿處，其莖的表皮上長著尖尖的刺，葉片互生，呈羽狀生長，葉片的外緣是鋸齒狀，枝葉上幾個花骨朵點綴其上，那是一株在風國皇宮裏並不算十分名貴的花種――徘徊花。
    吸引伊祁鳳隱的不是這花是多麼稀奇，或者，是比別的徘徊花長的更好，那些對於在皇宮內長大看盡世間奇花異草的伊祁鳳隱來說根本不值一顧，吸引他的原因是這個全是草藥的園圃一角為什麼會單獨種著一棵和草藥相比嬌妍美麗的徘徊花，而是因為在這個幾乎全是小草小花的園圃一隅顯得這棵花多了幾分特別，而顯然，這株徘徊花被照料的很好，枝葉茂盛，花苞飽滿，雖然並沒有開放但是也可以遇見數日後這棵花將會開得多麼燦爛芬芳。
    眯著眼睛，更是不明白小孩兒行為原由的伊祁鳳隱眼中閃現著絲絲惱怒，為自己對小孩兒行為的疑惑不解。
    想不明白的伊祁鳳隱很快地將這些小小疑惑拋之腦後，施展輕功，快速追向流雲宮的方向。對於這個引起他很大興趣的小娃娃，他還想知道的更多，在那邊還沒有動靜的時候，就先拿他打發打發時間好了。掠過屋脊的伊祁鳳隱心中如是想著。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就是現今的這一點點好奇無聊，引發了之後他們之間數十年的命運糾纏、生死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