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被厚厚的窗簾過濾，進入這暗色調的咖啡廳裏時隻剩下一抹淺淺的溫暖。不知安在何處的燈是光線的唯一來源，緩緩移動的燈光更為這裏添了幾分曖昧。呢喃不清的情歌從精致的音響裏傳出，彌漫在各個角落的濃香氣味使不少人陶醉——
    當然，不包括那正粗魯地攪著咖啡坐在窗邊的男子。似乎絲毫沒有介意BlueMountainWallenford咖啡由於他過分地攪拌已濺出許些，然後瞬間被淺墨綠色的桌布吸收。
    “該死。”男子低頭暗罵，狠狠地甩下勺子，瓷器與玻璃碰撞的聲音在樂曲聲中顯得格外突兀，周遭的人轉過頭，大腦瞬間被驚訝占據。倒不是因為桌上一片狼狽的模樣，而是男子絕美的容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久久挪不開眼神。
    一頭墨黑的短發正如他漆黑的瞳仁，那長長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和白暫的皮膚就算是最火的女星也不得不心生羨慕，嘴唇輕抿，劍眉稍皺，向所有人宣布他不耐煩的心情。
    突然起身，不顧身旁另一名男子“喂喂”的呼喊，徑直走到門外。
    無風的七月午後讓人自然想到蒸爐，不顧額頭大滴滑落的汗水，男子轉身狠狠地等著隨之而來的另一名男子。
    “啊珣，你剛才很沒風度耶。”隨之而來的男子一臉無奈，“不過是遲到十分鍾而已，你可以再等一下……”
    被稱作啊珣的男子依舊是一臉怒氣：“十分鍾？還從來沒有人讓我等過一秒鍾！”
    淩夜珣——唔，就是這墨發男子，走向停車區，全然無視身後依舊在長篇大論的人。
    寶石藍色的跑車上貼了罰單，大概是因為停車不到位的原因，淩夜珣眉宇間的怒氣煞那間增了不少。打開車門然後用力甩上，搖下窗戶衝著車外的男子不耐煩的喊，“酃辰砂你到底要不要上啊！”
    詢問的句式卻壓根沒有詢問的語氣，酃辰砂自認倒黴地聳聳肩，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位上。
    要是仔細琢磨這坐一起的兩個人，不難發現酃辰砂和淩夜珣的長相有幾分相像，除了酃辰砂天生湖藍的瞳仁，兩人姓氏都是一個讀音，自報家門的時候常常被人誤會為兄弟。
    隻是長相有許些相像，氣質卻截然不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淩夜珣都不像是出身名門望族的大少爺，而酃辰砂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表現了他的貴族氣質——盡管他並非出身名門，父親努力打拚坐上了某珠寶公司的董事長的寶座，公司的所有董事都住上了別墅，酃父卻隻買下一套高級公寓。當然家中也沒人為此抱怨，太過奢侈的生活也過於無意義。
    算得上是青梅竹馬，酃辰砂是淩夜珣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或許是因為變幻莫測的脾氣和讓人捉摸不透的性格，能與他相處得來的人也隻有酃辰砂一個。不過淩夜珣並不覺得朋友少過於孤單，即便初中高中兩人未在一個學校，酃辰砂有空的時候都會黏在他身邊。就算是高一一開始交了一個女朋友，心裏不爽的時候、遇到特別開心的事，淩夜珣第一個想到的還是酃辰砂。這或許是一種習慣。
    熟練地打開冷氣，不經意一瞥，淩夜珣一臉怒氣沒減幾分，握著方向盤的手由於過分用力青筋凸現，牙齒不甘地咬著下唇。
    “啊珣，你是想死麼？”酃辰砂稍稍把頭轉過一些，一臉的輕描淡寫，“啊啊，我可不想陪葬呢。”
    “酃辰砂，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不想浪費這新買的跑車……”淩夜珣稍稍停頓，微微頷首，“我想你知道我不喜歡揣摩別人的話。”
    “喂喂，我隻是想說，情緒低落的人開車出現事故的情況比較多哦。”酃辰砂輕輕上揚嘴角，“要回家麼？”
    “如果那裏叫做家的話。”
    酃辰砂轉過頭，看著窗外的景物飛速後退，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他和淩夜珣在這條街的某個商店為蘇然挑選耶誕禮物。
    蘇然是淩夜珣的女友，她給了他最美好的回憶，又給了他最艱難的現在。酃辰砂記得淩夜珣曾經一臉堅定的對淩父說，就算是與家族脫離關係也不可能離開蘇然。
    隻是就算他願意也無法與這個家族脫離關係。淩夜珣的父親沒有兄弟姐妹，淩夜珣又是家中的獨子，他無法逃避承擔整個家族的責任。
    於是淩夜珣的父親使盡一切手段——切斷他的經濟來源，處處給他找茬，用卑鄙的手段使蘇然父母下崗……
    就當他都以為淩父將放棄己見勉強允許淩夜珣與蘇然在一起的時候，蘇然失蹤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暗中搗鬼，淩夜珣對他父親說您的兒子早在你為了賺錢無視他的時候絕望的死了時的語氣神態酃辰砂依舊記得清楚，漠然與鄙夷在那一刻最和諧地相融，淩父絕望的眼神似乎要把整個世界毀滅，酃辰砂發現淩父的整個世界也不過他們父子二人。
    他輕歎著退出，還他們父子一個相持的空間，走出這壓抑的房子那一霎他忽然明白淩夜珣當初為何如此執著地要上普通高校。
    以蘇然的生命相挾，淩夜珣終於答應了今日的相親——恩，這個古老的詞語在這個年代依舊用的上，算是一種諷刺麼？
    “啊珣，擅自離開的話……你父親不會對蘇然做些什麼嗎？”酃辰砂打破沉默，他雖說不上同情心泛濫，但對於像蘇然那樣單純得讓人心疼的女孩，還是忍不住多了幾分關懷。
    忽然淩夜珣有種希望父親把蘇然殺死的想法，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恨他。然後在下一瞬間為這想法而苦笑，自己何時變得如此冷血。
    “假若他不想我徹底離家出走，我想他不會太過分。”淩夜珣說出自己的想法，然後輕笑，“你何時如此關心小然了？”
    “不是吧？我關心一下你也要吃醋？”酃辰砂故作委屈，滿眼都是‘你覺得我是奪人所好的人麼？’的疑問。
    心情不由得變好，淩夜珣想這是否就是自己一直與酃辰砂相交甚好的原因，隻要與他在一起，無論何時自己的心情都能變得輕鬆。
    “說來你最近一直和我在一起，你父母不會擔心麼？”淩夜珣繞開這個話題，問。
    酃辰砂倒是一臉無所謂，“沒事，我爸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他們放心。”
    車忽然停住，酃辰砂才發現已經到了淩夜珣家別墅附近，還是如往常一般先嘟囔一句“啊啊，啊珣你家真是奢侈啊。”
    淩夜珣按例給他一記白眼，解下安全帶，久久不願打開車門。
    “啊珣。”酃辰砂依舊是一臉淺淺的笑，“無論如何這也是你的家啊。你將麵對的又不是豺狼虎豹，是你的父親。”
    “我倒寧願徒手對付豺狼虎豹也不想再看見他一眼。”淩夜珣輕歎，認命般地打開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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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來過無數次，酃辰砂還是為淩家別墅的氣勢倒吸一口涼氣，無論什麼時候來到這裏，每一個角落都是一塵不染。
    “伯父好。”不管身邊的人有多麼憎恨眼前這中年男子，酃辰砂明白，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少。
    中年男子點點頭，揮手示意坐下，每一個舉動都透露出他不可抗逆的王者風範。諾大的花園隻有他們三人，倒顯得有些沉悶。幹淨的石桌上擺著剛剛端上的紅茶，幾乎可以映出人影的石凳絕對擦過不下上千遍。
    “伯父，今天和我和啊珣確實在咖啡廳等了很久，可是仍不見樂小姐來，所以……”酃辰砂看向淩父，嘴角那抹淺淺的笑變得沒有溫度。
    淩父點點頭，“我知道，樂家那邊出了點事。不過無論如何，夜珣，短時間內我會讓你和樂小姐訂婚，先做好準備吧。”
    “訂婚？”酃辰砂驚訝地沉默了一陣，“啊珣高一還未畢業，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再晚幾年，等他大學……”
    “不，這種事情就要越快越好。”淩父一臉鄭重，似乎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受其吩咐的手下，“夜珣，我已經幫你做好了轉學的一切手續，從下星期開始到菲優學院。”
    “菲優學院？就是我在的那個學院？”酃辰砂說罷，把目光轉向淩夜珣。
    淩父點點頭，“對。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在一班，以後夜珣還請你多照顧了……”
    “小然呢？”一直未語的淩夜珣打斷父親的話。
    “那個孩子我會好好地招待她……隻要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淩父拿起麵前的紅茶，輕輕吹著，似乎沒有要喝的想法，“你原來所在的學校安全係數絕對不過關——不過我會捐贈部分體育器材和桌椅，並且幫忙重建圖書室。”
    淩夜珣把石桌當做父親，狠狠地瞪著。一語雙關啊——如果自己不願轉學，那麼他大可以安全係數不過關為由舉報學校，如果自己願意轉學，又當做是為學校做出了貢獻。
    “為什麼如此匆忙地要啊珣轉學呢？”酃辰砂故意用淡然的語氣詢問，“原來的學校也並非太差。”
    “當然，樂小姐也會與你們一班。”淩父說罷不做任何解釋，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這是樂小姐的部分資料，你可以先了解一下。公司還有些事，我先回去了。”
    淩父走後便是一陣沉默。
    “辰砂，你說……”淩夜珣抬頭，對上酃辰砂驚訝的眸子，“如果我當初就沒有去普通高校，如果我一直遵循父親的教導，那麼小然是不是可以少受那麼多罪了。”
    “就算是這種時候你想的還是她啊。”酃辰砂苦笑，“誰知道呢。誰知到是你牽連了她還是她禁錮了你。”
    “我真想不通他為什麼要用‘門不當戶不對’這個借口來阻止我們相愛。”淩夜珣難得露出脆弱的模樣，“是不是隻要門當戶對即使連名字都不知道也可以結婚。不過是為了公司的利益而已……”
    “其實我也想不通……明明是父子卻弄得好像仇人一般。”酃辰砂聳聳肩，“真是奇怪。”
    “算了。”淩夜珣拿起紙袋，“先了解一下。畢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麼。”
    “啊珣，你該不會想……？”酃辰砂仗著對淩夜珣的了解，妄下猜測。
    淩夜珣抽出兩張紙，“沒辦法，除了讓她討厭我然後向她父親抗拒，我真想不出什麼絕妙的辦法了。”
    酃辰砂不由得笑出了聲，“其實啊珣你很多時候還是好可愛的哦。”
    “該死。”淩夜珣暗罵，“可愛是用來形容女人的好不好。說來你有空也幫我看一下資料啊。”
    “好吧好吧。”酃辰砂從他手中拿出另一張紙，“耶？沒搞錯吧，明明她要小你一歲，還要弄到一個班級？”
    “就為了所謂的什麼培養感情麼？”淩夜珣皺皺眉，“這個女人有夠奇怪，最討厭的是奪人所好的女人？她是說討厭自己麼？”
    “可惜我們是想辦法讓她討厭你，而不是讓她討厭自己。”酃辰砂把紙翻過來，背麵是一張生活照，“哇哇好漂亮啊！早知道是這麼漂亮的女生我怎麼著也不能便宜了你。”
    “這不是關鍵問題吧——我說，你要有辦法讓她愛你愛得死去活來我也不介意啊。”淩夜珣沒好氣地打趣，忽然想到如果酃辰砂真的有了女朋友，大概就不會一有空就和自己黏在一起了吧。於是心情驟然變差。
    “不是吧啊珣，就這事你也生氣啊？”酃辰砂立刻感覺到淩夜珣的心情變化，故作驚訝地問，“別告訴我你現在就對這丫頭感興趣了，蘇然真的好可憐啊喜歡上你這家夥……”
    “其實就那三個字的事，你非讓我說出來麼？”淩夜珣抬起頭，盯著酃辰砂。
    “誒？”酃辰砂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去！死！”
    “哎，啊珣。”酃辰砂呆了片刻後露出討好的笑，“她的名字是什麼的來著？我這張上沒有。怎麼著我也先了解一下。”
    心中的怒火瞬間被暖暖的泉水澆熄，淩夜珣在紙上尋找了一下，“樂小汐，潮汐的汐。”
    “挺好聽的麼……啊啊不對，我隻是單純得讚美而已啊珣你不會再生氣吧？”明顯故意裝出的語氣，淩夜珣心知肚明地配合。
    “辰砂，怎麼辦，我不僅生氣，而且是很生氣，非常生氣，特別生氣。”
    “啊珣我餓了……”酃辰砂嬉笑著轉移話題。
    “喂喂你是故意來我家蹭飯的吧。”
    “誰叫你家請那麼多有名的大廚，反正多做一份又不要額外的工資嘛。”
    “可是浪費了我們家的飯菜耶。”
    “什麼叫浪費嘛，增進感情這叫，懂不懂啊？”
    “少惡心了。”淩夜珣不經意淺笑，“到底吃不吃啊你。”
    “明明是你不給我吃的麼。”酃辰砂再次拿出看家本領——裝委屈。
    “誰叫你每次到我家都要蹭上點糕點飯菜。”
    “誒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