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梔子花精說我不是穆惜然的時候，主人的眼神至今仍在我的眼前漂浮著。
    那分明是震驚，分明是在說：“什麼？難道她不是嗎？”主人應該明白我就是她的下屬，而不會聽到這句話就震驚啊。為什麼？難道她驚異的是那句“我的惜然已經找到了”的話嗎？
    還有一個疑點：除非這梔子花精是認為我是穆惜然的，也認為主人認為我是穆惜然，否則他是不會這樣使詐的！但依主人所說，他應該是知道我不是穆惜然而要逼我相信我就是她的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矛盾？
    “疑點太多！疑點太多！”我在心裏痛苦地默念著這幾個字，開始懷疑起我的真實身份！
    “我到底是誰？！”
    這妖精離開後很久，我才從讓我自己迷惑的痛苦中掙脫出來，想起了身旁的主人。
    “主人，您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我問道。
    “為了將這妖孽引開，讓小雅將噬心妖魔帶走。”她冷冷清清的聲音中沒有一絲力氣，看來受傷不輕。
    我本想問主人一句，我到底是誰。但看到她受傷的樣子，想起她對我的培育之恩，我就再也開不了口去質疑她。
    也許現在，我隻要相信，我就是黎秋影，是雪瀾仙子座下的雪寒仙就好了。
    看到了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主人開口問道：“秋影，你是不是懷疑本仙了？”
    “不！秋影不敢！”我連忙抱拳作揖。主人看透了我的心理，這使我惶恐不已。
    主人對我微微一笑，蒼白的臉色讓我心碎。
    “秋影，本仙這幾年對你怎樣，你應該明白吧？你不應該懷疑本仙啊！”
    “不……不……秋影不敢……”我連聲答道。
    “不敢？哼！”主人突然火冒三丈，目光嚴厲起來，“你聽了這妖孽的幾句話，便開始懷疑你的主人了，是不是？”說完便低下頭去咳嗽。
    “不，主人！主人對我的好，秋影謹記在心，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的！”我連聲說道。
    “那你就用懷疑來報答本仙麼？”
    我抬起頭看著主人。她的目光嚴厲中帶著憂傷，足以將我所有的懷疑統統打消。
    “主人讓秋影做什麼，秋影一定竭力完成，絕沒有半點怨言！”
    “那好，本仙隻讓你做一件事。”
    “是！”我應道。
    “殺了崔少瑾。”她冷冷地說道。
    他沒做過什麼壞事，還救過我。雖然他的“愛”使我飽受折磨，但他包容我的一切，像自己的愛人那樣對我。於情於理，我都不應該利用這份愛對他不利。
    但我是主人的下屬，是她一手培養的，必須要聽從她的一切命令。無論我願意不願意，我都要這樣做。
    況且，他應該是我的仇人，而不是恩人。無論動機如何，他都傷害了我。
    “是！主人！秋影定竭力完成使命！”
    “雪瀾宮”的匾額隱約在飄飄蕩蕩的冰氣和煙霧當中，看不清晰，但雪瀾宮威嚴的氣勢卻不是它們所能遮蔽的。
    雪瀾宮的大牢裏，隻靠幾盞蠟燭照明，光線昏暗極了。
    牢房中四處飄散著腐臭的味道，令我不禁作嘔。這種味道是噬心妖魔身上的味道，我已經很熟悉了。可能他的罪孽太深，無論如何洗刷都無法擺脫這種氣味了。
    在這裏，主人帶我見到了噬心妖魔。
    他的四肢依舊不能動彈，閉著雙眼躺在牢中的地上。他的身上帶著沉重的鐵鏈，我覺得他即使有通天的本領也沒有辦法逃走了。
    主人進了牢裏。獄卒弄來一把冰椅，放在噬心妖魔麵前。主人就坐在那裏，我站在她的身後。
    “洛玉良。”主人冷冷地說道。
    噬心妖魔聽到了聲音，慢慢地睜開眼睛，輕蔑地瞥了主人一眼，然後說道：“喲，是雪瀾仙子啊。幸會幸會。哈哈哈。”他大笑了幾聲，聲音粗野渾厚。
    我有些詫異。
    我這幾天認識的噬心妖魔是一個極其貪生怕死的妖孽，今日這種“高傲不屈”的神色倒讓我覺得有些古怪。
    “本仙沒有功夫跟你多說，隻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什麼？看看我能不能為仙子效勞了。”他冷冷地答道。
    “告訴我，崔少瑾他的‘軟肋’在哪裏？”主人的目光冷峻地灑在他的身上。
    噬心妖魔的眼瞼抬了起來，冷冷地打量了主人一會兒，然後又笑了起來：“雪瀾仙子可真會說話。您不就是在問不死之身的破解之法麼？”
    主人低了低頭，說道：“是。”
    “哈哈……”他大笑不止，很久以後才再開口，“你以為我傻了麼？會把自己的生命大事交托到你的手上？”
    “洛玉良，你要明白，你現在在本仙的手上。如果你不合作，我可以把你交給天庭，也可以讓你生不如死。不過，如果你合作，本仙可以保證，不殺你。”
    “主人為什麼會這麼說！難道殺噬心妖魔不比殺那梔子花精更重一些嗎？！”我心裏又驚又奇，差點喊出聲來，還好克製住了。
    “不殺我？哼。”他冷冷地一笑，說道：“我還沒那麼容易死。這樣的籌碼是不是太低了些？”
    主人愣了一下，說道：“那好，如果你說了，本仙可以放了你。”
    噬心妖魔的神色中露出驚喜。雖然他急於想掩蓋，但還是喜形於色了。
    我這才明白，他剛才那種“高傲不屈”的樣子隻是裝出來的，隻是想逼主人說出這句保證的話。他還是貪生怕死的！
    令人唾棄。
    “雪瀾仙子，口說無憑啊。”他說道。
    “我的兩個下屬都在這裏，如果我反悔，必定威嚴掃地。這樣難道你還不信嗎？”主人回答道。
    噬心妖魔又想了一會兒，說道：“這樣吧，我先告訴仙子一部分，等我恢複了，再告訴仙子剩下的。怎麼樣？”
    主人的臉上顯出一絲怒容，但很快便又消失了，恢複了平靜的清寒，聲音也沒有改變：“好吧，我答應了。”
    “如要破解不死之身，須由一特定的人，在那人的某一穴道刺入一枚銀針。仙子，至於那個人是誰，又是哪一穴道，就在小妖的洞口再告訴仙子吧。”
    主人微微顰眉，說道：“好，但願你不會反悔。否則，我還會有辦法抓你回來。那時，你就沒有那麼容易走了。”
    噬心妖魔在這牢裏待了很久，直到他的手腳筋脈全部接起。
    這幾天裏，那梔子花精倒是平靜了幾天，我也過了幾天安穩的日子。
    我問過主人她為什麼保證不要噬心妖魔的性命，主人遲疑了一下，然後隻說了一句話：“隻要知道了不死之身的破解之法，還愁以後除不掉他嗎？”
    那天，主人和我一起跟噬心妖魔又到了那片竹林附近。
    噬心妖魔不敢離竹林太近，就在距離竹林二裏之外的地方停下來了。至於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噬心妖魔在確定自己已經安全以後，果然按照約定回答了剩下的問題。
    “那個特定的人，就是，他的愛人。”噬心妖魔淡淡地說了出來，一邊說一邊看著我，表情怪異極了。
    我震驚。
    他曾經說過，他的弱點，就是我。
    主人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如大海般深邃。她的眼睛晶瑩發亮，有淚水在湧動。她的唇化成優美的弧線，淡淡的粉色此時顯得蒼白。
    “仙子明白了吧，我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
    是。
    他可以永遠不死。
    他的心裏是沒有愛的，更別提什麼愛人。
    “哈哈。”噬心妖魔突然大笑起來，說道：“這個崔少瑾啊，空有蓋世的功力，卻要受製於一個女人。”他說完看著我。
    是，他說過，噬心妖魔比他更難殺害。
    我的淚水無法控製地從臉上滑下，寂靜無聲；我的淚水無法控製地從心上滑下，寂靜無聲。
    現在那妖孽一心認為我就是穆惜然，全心全意地愛我，我應該可以被稱為他的愛人。
    我害怕主人知道我此刻心裏的痛。
    我不要為此心痛！我應該高興！我可以完成這項除邪衛道的任務了！我可以完成主人的任務了！
    “那麼，那個穴道，在哪裏？”我問道。
    噬心妖魔看著我，眉頭皺成一團，輕聲說到：“女人有什麼好。哼。”他很輕蔑地哼了一聲。
    “快說！”我的心更痛了，心情也更加迫切。
    “我不知道。”噬心妖魔答道。
    “什麼？”主人的怒色再次顯現出來。
    “每個妖的穴道都不一樣，這是自己的秘密。”他說道，“好了，雪瀾仙子，話已至此，至於那個穴道，”他把目光移向我，“自然就靠你了。告辭！”
    話音未落，噬心妖魔的身影就已經從我們麵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