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羈絆
    從黑崎家離開後好幾天，櫻歌都保持著一種很迷茫的姿態，課也不去上了，請了假窩在家裏，慢慢地消化著露琪亞帶來的信息。
    櫻歌離開之後沒有多少年，海燕死了，而十幾年前，就連身為治療人員的涼子，也死了。曾經走在她身邊的人們，一個一個地，消失不見了，熟悉的笑臉，再也看不到了。
    和那個世界最深的羈絆，都斷開了麼？徒自蜷緊了身子，畏冷一般地蜷成一團，可是她又能做些什麼？已經決定離開了的她，還能做些什麼？永遠都是被人保護著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呢？
    西川隊長，淵，裕，雪，海燕副隊長，涼子……那些印刻在記憶深處的細枝末節緩緩浮起，溫柔地撫摸著頭頂的手掌，自小起便十指緊扣的親密，危險時擋在身前的還稚嫩的肩膀，十番院子裏那棵遮蔽了半邊天空的櫻花樹……
    腦海中劃過那道白色的身影，毛茸茸的白腦袋，低著頭的櫻歌突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差點忘了，還有他在，那個……小小的……隊長……
    聯係著她關於靜靈庭全部記憶的人，還有一個，至少還有一個，留在那裏呢。
    她並不貪心。
    幾天之後浦原的商店裏，大叔招呼恰巧路過的櫻歌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少了夜一在邊上，店長竟從櫥中取出幾瓶珍藏多年的好酒來。“嘛，如果是她那個喝法真是太浪費我的酒了啦！”笑得眼睛都快沒了的狐狸大叔一邊輕輕晃動著手中的潔白瓷瓶，一邊誘惑著，“櫻歌丫頭要不要也喝點？很貴的喲！”
    或許是被“很貴的”這幾個字吸引，怎麼看都還是個標準未成年“人”的櫻歌睜著閃閃的大眼睛歡快地蹭了過去。
    半個小時後……浦原喜助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非常非常不好的決定，這丫頭的酒量差也就算了，一杯就倒……可是……為什麼這酒品比夜一還要嚇人啊……
    一邊默默地後悔著，浦原一邊小心地閃避著少女喝完順手就往外丟的酒杯，努力讓自己保持一個優良的主人狀態。
    “唔……大叔你怎麼變成兩個了？呃，不對……三個……四個……嗬嗬……好多大叔啊……”迷迷糊糊地看不清楚，櫻歌努力睜大了眼睛，伸手去拍“大叔們”的肩膀，卻怎麼也拍不到。
    小雨泡來了茶，努力想拉住櫻歌的手阻止她再繼續喝酒。
    誰知當年的訓練現下派上了用場，輕輕巧巧地躲開小雨的手，黑色長發的少女腳步一錯就閃到了小雨的背後：“小雨是小氣鬼……不就一杯酒嘛……就不還給你……”
    浦原看著她胡鬧，哭笑不得，看著櫻歌扮著鬼臉，一閃身又從甚太邊上跳了過去，回過身來踏著不怎麼穩的步子繼續做鬼臉。
    好心來拉她的甚太有點兒生氣了……追打著衝進了院子裏，小雨有些不知所措，又很擔心，急急忙忙地跟著一起去了。
    浦原無奈地搖了搖頭，抿著杯中醇香的酒，招呼鐵齋不要搭理那群小孩，過來陪他喝酒：“小孩子嘛，讓他們自己鬧去吧，就算是像那丫頭一樣活了很多年的，其實內心不過仍然是個孩子罷了。”
    一邊自言自語一般如此念著，一邊取了空酒杯倒滿酒，擺在身邊的空位：“西川，雖然你比較喜歡流魂街酒館的櫻正宗，但是我上哪兒給你弄呢？月桂冠也是好酒，你就將就著吧……沒了你作伴，京樂學長的人生一定乏味多了。”
    有些苦澀地輕聲笑笑，伸手壓低了頭上的帽子，陰影裏的眸子有著名為傷感的從沒有人在他臉上看到過的情緒。
    自己到底是怎麼招惹上西川和黑崎這兩個麻煩的王族特務的呢？一個兩個，沒事幹就會跑到自己這裏來蹭茶蹭酒，一個更狠，連著隊裏的孩子也一起帶來，他十二番是技術開發局不是茶館啊。
    曾經抱怨的話語到了今日卻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頭疼與忿忿，當初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如今看來，卻是如此瀟灑愜意，帶著回憶獨有的溫暖痕跡。
    “啊，店長，不要再喝酒了啦……快點出來幫忙！”甚太的聲音急切地傳來，帶著少許惱怒，喚回了浦原飄遠的思緒，“沉死了！”
    不明所以，浦原走到木門邊上，就看見櫻歌蜷成一團，整個地壓在甚太身上，那樣子，卻明顯是睡過去了，櫻歌的身上，還壓著小雨，正迷茫地看著他，顯然不明白為什麼突然間三個人就一起倒下去了。
    “快點把這兩個女人搬走啊……”最底下的甚太苦不堪言，“小雨你快點起來！”
    鐵齋走過去，一手拎起小雨，一手抱過睡著的櫻歌，放到回廊上讓她靠著柱子。
    “這是什麼？”小雨指著櫻歌懷裏一團陰影，嚐試著用力把少女的雙手拉開好讓她的姿勢更舒服一些，卻怎麼也沒法成功。
    “誰知道……”甚太有些沒好氣地從地上爬起來，“剛才她從書包裏拿出來的，舉著對著月亮傻笑了半天，就抱在懷裏不肯撒手，然後馬上就摔下來了……”
    浦原也是好奇地望去，隻不過是一本普普通通的黑色封皮的冊子，封麵上點金的大字已經在歲月流逝中淡去得差不多了。可他還是認了出來，靜靈庭護庭十三番每一個番隊都有的東西，他身為隊長卻幾乎從來不曾碰過的東西。他突然想起聽總隊長說櫻歌走時向十番的新隊長討了一樣東西。
    那封麵上的字，原本該是：十番隊番隊日記
    蹲下身去輕輕撫摸少女略有些過長的額發，浦原臉上是甚少流露的與他氣質完全不符的慈愛：“丫頭，這些年一個人，一定很辛苦吧。”
    抬起頭去望向空中那一輪滿月，又無聲地笑了。
    西川，你家的丫頭現在很好，所以，你安息吧。
    ~~~~~~~~~~~~~~~~~~~~~~~~~~~~~~~~~~~~~~~~~~~~~~~~~~~~~~~~~~~~~~~~~~~~~~~~~~~~~~~~~~~~~~~~
    *
    櫻正宗——兵庫縣神戶市出品
    月桂冠——京都伏見地區出品
    皆是日本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