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暗瞳走後，再沒有人敢接了告示進來找我。又或是想要那看似得來容易的十兩白銀。
    因為，觸碰到那張告示的人。全部都死了。
    據說是突然抽蓄，全身變成暗紫色後，口吐白沫後。痛苦的死去。甚至連京城最好的五作，都探不清楚他們究竟是為何而死。
    城裏的人突然變得人心惶惶。
    太陽剛落山就沒有人敢再出來。
    他們說，都是因為花滿樓裏有一個妖魔，是這個妖魔想要害了人的性命。
    他們說的妖魔，就是我。
    花滿樓的客人越來越少。第七個觸碰告示的人死了以後。就沒有一個人再敢進入花滿樓。姑娘們也都躲在各自的閨房裏麵，就算實在是要出來。也會繞過我的房門走。
    隻是私下個個都對我怨聲載道。
    我不知道白娟是用了什麼辦法，讓官府的人對這一係列事情視而不見。隻是百姓們倒是請了許多三腳貓的道士日日在花滿樓外”除妖”。黃色的紙屑漫天的飛起來，各種念經文的聲音和煙霧在空氣中反複的繚繞著。各派的天師揮舞著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像一場盛大的鬥法儀式。
    不過，在暗瞳的結界麵前顯得是那麼的滑稽可笑。
    月紅每次來時，臉色都變得冷冷的。通常都是放下飯菜後。再不說什麼就走了。臉上有些愁容。我知道是因為樓裏生意的慘淡。
    我有時候很想告訴她，我就是她的公子。她的公子是個女人，就在她麵前。她還那麼用力的守護著花滿樓已經變得沒有什麼意義了。
    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來。我怎麼忍心再去破壞一個女子內心最美好的那個夢呢？
    一些大膽些的百姓，甚至在花滿樓前貼了些”妖孽，滾出去!”的標語。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敢來找我。
    我倒覺得清閑自在。世人愚昧，我又何必為這些事情煩心呢？他們愛罵什麼，便罵什麼。於我何幹？
    飯菜的香味誘惑著我的味覺。
    酸角
    百香果蜜
    金餅熬茄子
    如意卷
    百合綠豆粥
    我吃了個精光。也許是肚子裏有了孩子，胃口出奇的好。感受著孩子一天天健康的長大，心裏常常覺得很幸福。
    第2節
    酒足飯飽後，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了下來。微冷的風徐徐的開我的發絲，一些黃色的紙片從窗外飛了進來，夾雜著一些酒和香火的味道。我看了看窗外的景象，一張張符紙像一隻隻明亮而無奈的飛蝶帶著人們恐懼而自信的希望在空中飛舞。周圍的煙霧濃重得化不開，，仿佛湖麵長年不散的霧氣。
    煙霧飄散到我周圍的時候，會被一股黑色眩目的光芒化開，那是暗瞳在我身上布下的結界。像一個忠實的守衛為我阻擋著一切凡世靠近我的力量。哪怕那力量微小得可憐。
    但，若是非人的力量呢？
    我隱隱的擔心起來。
    黑色的結界一瞬間就飛遍了我回憶的四壁。
    我眼中不斷浮現出在萬靈穀第一次看見暗瞳的樣子。
    高大而挺拔，長長的黑色華麗的長袍如同浮雲般勾勒出他修長的身材。眉毛如同筆直的劍鋒一樣斜斜地飛進兩鬢的頭發，彌漫著霧氣的眼睛裏麵藏著仿佛能勾人魂魄的紫色瞳孔，臉上有著如同畫卷裏的天神般的俊美的輪廓。他坐在離枝若家不遠的溪邊，看著我，驚豔的情緒一閃而過後，是能讓人片刻凍僵的冷漠。
    我走近了他才忍不住開口問道。
    “小兔精，你不怕我？”
    我楞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隻有我和他兩個人，才確定他喊的那”小兔精”就是我。剛要開口反駁，才反應過來我才從枝若那寫有”兔舍”兩個大字的屋子裏走出來。
    “怕你做什麼？”我淡淡道。坐到離他不遠的地方。拿起枝若釀的酒喝了一大口，想要忘掉玄天上的那個人。
    男子笑了一下，像千年的冰雪瞬間融化了一樣。他伸出手，淡淡的說：”小兔精，也給我來一壇。”
    “屋子裏，自己去拿。”
    漫天飛舞的桃花落在溪流上，一片片粉色隨著清泉的流動無憂無慮的跳躍著。夕陽灑在水上，仿佛水底藏著五彩斑斕的水晶。像一幅唯美的畫卷。
    我仔細的看了看他。在萬靈穀住這麼久。還真沒看過一個妖精能長得像他那麼精致。
    “你也是這裏的妖精。”我好奇的問。
    一片花瓣飄落在他的頭發上，他邪美的笑容仿佛比這漫天的粉色還要燦爛。
    “是呀。”。
    “是什麼精呀？”
    “恩…龍。”
    “胡說，龍住在海裏呢…怎麼會住在這裏？這裏住的都是些善良的妖精。”
    暗瞳的眼睛頃刻間暗了下來。就像，深得讓人寂寞的夜。
    沉默了許久，他突然薄唇輕啟。喃喃的說：”善良？嗬嗬。”說完又喝了一大口酒。”還從來沒人和我說過這兩個字呢。”
    “為什麼？”
    “一個身邊所有人都希望你去死，你還會聽到這個詞語嗎？我從一出生……恩，和你這小妖精說這些你也不會懂。來喝酒!”
    “好啊，本姑娘就領教一下你的酒量!”
    ……
    第3節
    一陣清風夾雜著花的香味吹來。泉水飛濺到了我的臉上。鳥兒的輕快的叫聲把我從睡夢中吵醒。我翻了個身，摸到一件上等絲質的布，微冰的感覺一下子就刺透了我的神經。我睜開眼睛，暗瞳已經不見了。隻有擺了一地的空酒壇和蓋在我身上的玄黑色外衣還在。
    枝若興奮的朝我跳過來，手裏提了一籃子野果。耳朵呼扇著不滿的說。
    “呀呀呀!!我才出去了一個晚上你就把我地窖裏的酒差不多全喝光了!以後誰還敢留你在這裏!!白吃白喝不說……”
    說著，眼睛一閃。拎起我身上的衣服。眨巴著眼睛意味深長的看著我。跳來跳去的說。
    “哇，天蠶絲，做工好精美的玄衣…!還是男人穿的!哈哈!被我發現了!老實交代!!是不是那位來找你了，嗬嗬，不錯嘛。你這妖精混得…”
    我跳起來，搶了個野果。白了他一眼。
    “別亂猜!昨天在這裏喝酒的是個住在這裏的妖。還有!再警告你一遍，本上神不是妖精!”
    小野兔不屑的看著我，喃喃的念道，”就沒見過神仙像你這樣的……搶別人果子。”說著放下籃子，拿起那件衣服打量了半天，不迷惑的說：”我們這裏的妖精，哪能穿上那麼精致的衣服呀!倒像你們神仙穿的…”
    我邊把果子拿到水裏清洗了一下，邊對他說。
    “我們那裏的神，有誰是我不認識的？而且我們幾乎沒人穿這個顏色的衣服。”
    小野兔蹦到我身邊蹲下看著我，眼睛骨碌的轉了幾下。一臉神秘的說
    “那男妖張什麼樣子？”
    我想了一下，說：”張得還不錯，眼睛是紫色的。”
    “完了？張得不錯有多不錯？”
    “恩，比我扮男裝的樣子英俊。話不多。剛開始的時候挺冷漠的。”
    小兔子瞪大了眼睛，耳朵豎成了兩片白色筆直的葉子。樣子就像凡間做的那些布偶。讓人忍不住想抱它。但是想到枝若這可愛的外表下隱藏的怪脾氣。我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比你男裝還美？!”
    “恩。”
    “下次別叫他來了。有你一個禍害在我們穀就夠了。我可不想以後娶不到妻子。”小兔子憤憤的說。
    我無語……
    “哎，會不會是玄天上那位化了身皮囊……”
    桃花像漫天的落雪一樣飄落了下來，樹影淩亂而細碎的在我眼前搖晃，泉水嘈雜而耀眼的翻滾著。繁花隨風落滿裙紗。花瓣翻滾著覆蓋過每一寸土地……
    仿佛讓月櫻後那繁華的宮殿裏，變得冷漠的君王一點一點的消失在花瓣深出。伸出手，怎麼也觸摸到他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我垂下臉，對枝若說，“不是的，我們回去吧。”
    “可這，這衣服……”
    “你喜歡就拿去吧。”
    第4節
    “把那妖孽交出來!”
    “對對對!交出來!燒死她!燒死她!”
    門外的嘈雜聲把我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一群百姓扛著各種各樣的工具，身上全部都貼滿了符紙。厭惡而憤恨的對著我。一個個顯得正義稟然。仿佛個個都是除妖的英雄。卻沒一個人敢推下屏風。
    月紅冷冷的站在一邊，嘴唇動了一下，卻沒發出一個音節。
    平時受人嫌棄的青樓姑娘們，也一個個趾高氣揚的隨著百姓們附和著。仿佛他們原本就是一體。嗬，我這個妖孽，居然能一夜間消除他們幾百年的歧見。
    我覺得自己還真了不起。
    我坐在屏風裏麵看著他們，而他們卻看不清我。
    一個大膽的壯漢小心的往前走了一步。清了清嗓子吼道。
    “妖，妖孽!給老子出來!別以為躲在裏麵我們就不能捉你!”說完博來陣陣的掌聲。
    我喝了口茶，輕聲說：”你們確定要我出來？”
    周身的黑色流光又盛一籌。
    大漢被我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個咧阻摔到了地上。
    我”嗬嗬”一笑，厲聲說：”再不滾出去，小心我真吃了你們這些愚昧的人。”
    “百姓們又向後退了幾步。空氣像凝固成了冰霜。安靜得能聽到每一個人劇烈恐懼的呼吸聲。
    “別怕她，她根本沒我們想象的那麼厲害。”一個委婉的女聲像下定某種決定一樣，尖細委婉得像勒死人的繩索。是月紅。
    她的話，是振奮人心的強烈藥劑，百姓們又呼喊起來，
    一個白影掠過，劍光如流星般向我劃過來，屏風被巨大的力量分成兩塊向兩邊飛去。我周身的黑光像夜空般被光芒劃破。
    下一秒，黑暗又像巨大的旋渦吞噬了光芒。然後瞬間無數的流星向反方向噴射出如火山爆發般巨大華麗的光箭，向同一個方向洶湧而至。
    所有人都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一個白衣男子就猛的倒在了地上，慘叫聲剛發出了半聲就被自己手中的利劍刺穿了咽喉。眼睛像要爆裂出來一般，不可置信的瞪著天空。血光四濺。噴灑了一地。像無數血紅的瞬間花在空中盛開。
    而我，一直坐在屏風後麵。一個指頭都沒有動過。
    所有人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駭人的恐懼感席卷著這些凡人的每一條神經。
    當他們看見屏風倒開後，我暴露在他們麵前猙獰如魔鬼的臉時，驚叫聲哭喊聲如海浪撞擊岩石的聲音，此起彼伏。
    許多女人甚至暈倒了過去。往外麵飛奔的人群踩著倒下的身體奪門而去。
    “鬼啊！！”
    “啊！救，救我……”
    “金大俠都被魔物殺了！！跑啊！”
    “滾開！！”
    “讓我出去！！”
    狹小的房間瞬間變成了一個亂葬崗。幾具屍體被踩得血肉模糊。
    我眯了一下眼睛，看著這些無知可憐的人。幾萬年來的信仰又一次被擊碎。
    難道人性的自私，懦弱，殘忍。就是我們作為神人一直守護著的東西麼？淚水一點點模糊了眼睛。
    第5節
    “你連這些無辜的人都不放過嗎？”
    月紅不知什麼時候躲到了牆角，衣服上還沾有無數的血漬。悲恨交加的看著我。
    “你最好弄清楚是誰沒放過誰！我什麼也沒做。”
    “他們隻是想要個安寧的環境，可是卻你殺了他們！！”
    我心裏某一處柔軟的地方被飛石擊中。周身的黑氣像能體會我的心思一樣收斂到了我體內。
    “我沒有殺他們。”
    “你能放過這裏的百姓嗎？”月紅一步一步的靠近我。近似乞求般的看著我。
    “難道這些人想取我的性命就是正道嗎？”
    “答應我，離開這裏。”
    我身子一緊。被牢牢的綁了起來。
    鎖仙繩！
    “哈哈，幹得好！月紅。”
    白娟從門後走了進來，一副得意的表情。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黑鬥篷的高大人影。堅毅的下巴，薄唇微微上揚。
    “別來無恙，羽軒上神。”
    我冷笑，一切似乎都變得明了。
    “從顏淵那麼容易就肯放我走開始，我就該想到這一切都是你的陰謀。你們本是想要我性命，但看到幻世畫卷後，想用讓我受盡淩辱的方法逼我拿出創世畫卷。妄想複活你們的王。卻沒料到突然有人在我身上布下了結界。你們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故意讓個凡人犧牲性命啟動星咒削弱我身上的結界。又讓月紅，嗬，這個我最不會有防備心的弱女子用鎖仙繩破了我的結界。白姑娘超人的法術恐怕也是承了你的悉心教導吧？”
    鬥篷下的臉滿意的笑了一下，側了下頭聲音邪媚得像動聽的樂聲：“羽軒上神還真是聰明過人，娟兒正是本座的愛徒。不過，顏淵可是一直都不忍心看你當金絲雀的樣子呢。但，本座喜歡。本座喜歡看到你這種偽善的神仙被自己一直口口聲聲要佑護的凡人看清真麵目的樣子。更喜歡你被心上人親手捏死的樣子。”
    我咬了下嘴唇，撫摩著小腹。低聲問：“你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嗬嗬，徒兒，她問我要怎麼放過她？嗬嗬嗬嗬……羽軒上神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低聲下氣了！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們猙蔓一族嗎？不是恨不得把我們全族滅掉嗎？”
    白娟站在一旁，冷笑著看著我，就像在看一件自己好不容易完成的作品。但又想立刻就毀了它。
    “要麼交出畫卷，要麼，去為王陪葬。”黑龍冷冷的說。
    “畫卷根本不在我這裏。”
    黑龍哼了一聲，俯在我耳朵邊細聲說：“那，就讓你們生死守護的凡人親手讓你灰飛湮滅好了。”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寒得刺骨的冰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