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著半濕了的柴禾和梅花枝進了破廟的門，夜兒上來幫我把濕了的柴禾平攤在地上，我小心翼翼的將折下的梅枝散開放在角落裏吹幹。爹爹看著我的舉動先是詫異，接著了然道：“月兒過來，爹有話和你說。”我跑到了爹爹身邊，靠在他懷裏，隻聽他好聽的聲音說：“難為你了，才八歲就要做這麼多，卻從不埋怨，這次……爹爹是無能為力了。”說完，他重重的歎了口氣。
    我不明白他嘴裏的“無能為力”是什麼意思，我隻知道我們現在生活窘迫，我就算了，夜兒也到了讀書的年齡，縱使有個書生爹爹，但畢竟教的不如私塾先生。但如今連住的地方也沒有了，更別說讀書了。
    我從他懷裏鑽出來，從濕了的柴禾中挑了些大半幹的，找了兩塊石頭，在麵前點起火來。在這個冬日，總算有了點暖意，我讓他們脫下濕透了的外衣在火上烤烤，自己也脫下破舊的外衣，讓夜兒幫我一並烤了。書生爹爹是書生，見識不廣，不懂得除了用他的才學之外如何謀生，我皺著眉，賣花又能賣多久？那狗官又不許爹爹再靠替人寫信為生。
    哼，有朝一日，我定讓你十倍奉還！
    在這個不明來曆的朝代，要生存雖不是易事，但應該也不是難事。
    “爹爹。”我諂媚的拉了拉他的手臂，“月兒有一事相求。”
    “說來聽聽。”他臉色嚴肅的看著我。
    “既然那狗官不讓爹爹替人寫信了，那就讓我和月兒代替您吧！每日清晨，趕集的人多，我就去賣花，這花呀……是我今天遇到了一個貴人，他同意我摘的呢！到午時就讓夜兒在門口擺攤兒，賣詩，我說她寫，可好？”我說的唾沫亂飛，卻見爹爹一臉凝重道：“爹爹……對不住你們。”
    夜兒上前摟住了爹爹，用著奶聲奶氣的聲音撒嬌道：“爹爹莫說這傻話，我和姐姐是爹爹的閨女，閨女不孝順爹爹誰孝順呀？姐你說是不是？”
    一番話惹得爹爹眉開眼笑，直說夜兒長大了。他看著我，目光深沉：“月兒卻是太過老成了。”
    於是第二天我們等著天一亮，就開工了，夜兒執意要和我一起賣花，我勸說不聽，隻能依了。
    我在集市的南邊賣花，嘴裏叫著：“初冬的梅花喲！”清晨的陽光不染塵埃，灑在臉上，心裏一片安詳。
    “小姑娘，三枝梅花。”
    “好嘞！六文錢，謝謝。”
    “給。”
    “謝謝您。”
    我的花很快賣完了，不知道夜兒那裏怎麼樣了，我走到約定好的地點，擺下爹爹唯一帶出來的——紙、筆、墨。我研了研墨，雙腿跪地坐下，用手壓壓住了白紙，靜靜等待著第一位客人的到來。
    “大哥！那裏那個賣花的小姑娘好好看呀，去嘛！”我抬頭看著撒嬌的少年，比我大不了多少，秀氣的臉上稚氣未脫，聽著他說到那個賣花姑娘，我不禁脫口問道：“她的花賣完了嗎？”
    少年被我嚇了一跳，隨後驕傲的仰起頭：“本少爺怎可降低身份與一個賣身求榮的小孩講話？！”
    “賣身求榮？哼，乳臭未幹的小毛孩，連成語都沒學好就來瞎顯擺，真是丟臉。”
    “你……”
    “二弟，不可無禮。”這熟悉的聲音……我抬頭看著他身邊的另一人，“林月兒，原來是你。”這時突然下起雪來，輕輕柔柔，仿佛一隻溫柔的大手拂過臉頰。少年對著我溫柔的笑，我不禁看得呆了。
    “哼，怎麼，看我大哥看得呆了？”小毛孩在一邊自言自語，不去理會。
    “付瑜……我們……我在賣詩。”我的臉上一片火燒雲，竟不知從何說起。
    “你才幾歲？淪落街頭賣詩？”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眼裏盡是同情。
    “嗯，賣詩。你要不要買呢？”我對著他微微一笑。
    “那就……以梅花為題。”付瑜眯起好看的眼睛，陽光下的笑容如同天使般動人。
    “桃未芳菲杏未紅，
    衝寒先已笑東風。
    魂飛庾嶺春難辨，
    霞隔羅浮夢未通。
    綠萼添妝融寶炬，
    縞仙扶醉跨殘虹。
    看來豈是尋常色，
    濃淡由他冰雪中。”
    “好詩，林月兒，不曾想你還是個黃口小兒卻已如此出類拔萃。”他的眼裏滿是讚賞。
    我心裏自是喜滋滋的：“付大哥，這些都是我爹爹叫我們背的，要說好，理應也是爹爹教得好。”聽完這話，他的眼裏更是流露出了讚許，身後的小毛孩依舊不可一世的看著我，不屑一顧。
    我笑道：“剛才這位公子說的賣花的小姑娘，正是月兒的妹妹，林夜兒。”
    小毛孩果然充滿興趣的看著我：“她是你妹妹？”轉而又盯著我看了老半天，“不像嘛，你這個人話又多人又不怎麼好看。”
    “玨兒，你太過放肆了。”付瑜冷冷道，看向我時又是一臉溫和：“這是十文錢。”剛放下錢，就聽北邊的那塊鬧市吵吵嚷嚷的，這時，一個熟悉的小身影跑了過來，小毛孩臉上的欣喜溢於言表，這麼小就早戀呀，小屁孩。
    我向夜兒找招招手：“夜兒，姐姐在這兒！花賣完了嗎？”
    “姐……姐……”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扯著我的袖子，拉著我向前走，突然我有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爹……爹爹被狗官吊在城頭呢！快去……快去救爹爹！！”夜兒哭紅了一雙媚眼，我隻覺一陣眩暈，勉強站住了腳。邊向北邊奔去，邊在心裏祈禱，爹爹……你萬不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