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如果說，彼得對卡羅撒的絕對性勝利讓他在馬尼特亞皇族中一時間威望無二，那麼僅僅一天之後，他便深深地後悔了自己當時那個出風頭的決定——如果給他第二次機會，他絕對會頭也不回地在解決了卡羅撒之後一走了之，而不是答應參加那天晚上那個該死的慶功宴。
    大捷之後，瑪格麗特女王當晚便命人擺下了慶功宴。且不說彼得當日為馬尼特亞國立下的護駕之功，單憑他這些日子以來跟女王“朝夕相處的親密關係”——其實隻有彼得心裏清楚，“朝夕相處”和“親密關係”兩個定義都是別人強加的，隻有阿斯蘭才知道他成天都一個人對著海——馬尼特亞的皇族們都已經是可了勁兒地巴結他了。
    當晚他自然是平息叛亂的第一位功臣，席間向他敬酒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唯恐自己敬少了便是對“亨利上將”的不敬（事實上彼得會很感激當晚沒有敬酒或少敬酒的人）。
    這種酗酒性質的宴會直接導致了至尊王的宿醉。
    在納尼亞皇室內部有一個公開的秘密：若論酒量，四位統治者和女士可不是按照年齡來排序。公正王愛德蒙和珍妮芙女士是所有人中酒量最好的。他們兩個彼此能拚個不相上下（這不僅僅發生過一次……）。有人開玩笑說，若公正王和女士拚酒，那恐怕喝幹了凱爾帕拉威爾城堡地窖的所有窖藏都不能分出勝負（珍妮芙不止一次否認過這個說法）。善於交際應酬的溫柔女王蘇珊酒量自然也不差，但是她生來嬌俏，喝上兩口臉蛋便紅撲撲地，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教人不忍心再灌她。英勇女王露西一直被至尊王嚴格控製喝酒的酒量——盡管他也同樣控製過愛德蒙，但愛德蒙十六歲之後事態便不是他能控製得住的了。近年來隨著露西也漸漸參加一些交際，也必須接觸酒精這東西，因而她的實力也漸漸展露。珍妮芙女士預言，再過兩年，跟愛德蒙拚酒的就不是她自己而是露西了。
    而至尊王，說到底，是五個人中酒量最差的一個。因為這個，他不僅一次遭到愛德蒙和珍妮芙的恥笑；但他不以為然，因為他覺得喝酒不是什麼好事，這種事情點到即止便可——而且他不喝，也沒有多少人敢灌他（當然他的家人除外）。他更樂於在家裏扮演家長的角色，勸他人喝酒適量。
    但是，這裏不是納尼亞。這裏是馬尼特亞。
    這裏沒有彼得尊王，隻有亨利上將。
    當你不再持有最高權力時，便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而當一個不勝酒力的人成為這種“爭相敬酒”的宴會的焦點時，醉倒是必然的。
    彼得倒不認為自己的酒品有多壞。他不是沒有醉過，但他也從來沒有在酒後做出過什麼過激的行為或說什麼不當說的話。這點他對自己很放心。因此，當晚他抱著“醉了也就醉了”的心理，凡是敬酒，都隻是推托一番，推不掉便倒肚子裏。
    而最後的結果是，宴會剛過一半，亨利上將便被仆從扶走了。
    若說彼得在酒這上麵有什麼優點的話，那便是他醉得快，醒得也快。所以不管前一天晚上怎麼鬧，第二天一早至尊王都能恢複清醒的頭腦，繼續維持納尼亞的正常運轉。
    東方的海平線上剛剛泛起微光。
    彼得睜開雙眼。
    離起床的時候還早著呢。再睡上幾個小時，等女仆們擺好了早飯再起來也不遲——反正這裏又沒有大堆的政務等著他。
    他翻了個身——但這一翻，嚇得他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
    瑪格麗特女王正睡在他身邊！
    彼得頓時目瞪口呆——他環顧四周，這裏確確實實是他的房間。再看看自己：衣著整齊，更不像有半分逾越的樣子。隻是那女王倒穿得極少，但也不是衣衫不整。熟睡中的她，褪去了白天的麵具，乖巧的模樣正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女所該有的。
    難得看到她如此地不設防備。
    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頭：彼得你到底在想什麼！？這事要是真傳了出去，那他就算跳進海裏也洗不清了！阿斯蘭，這個玩笑開大了吧？
    無奈，至尊王坐在床上發呆。此刻若爬出去，倒更顯得這裏麵有鬼。還是乖乖地等女王醒來，跟她解釋清楚吧……
    正想著，一雙玉臂竟環上了他的脖頸。
    “怎麼這麼早醒了？天還沒亮。”耳邊，瑪格麗特吐氣如蘭，聲音因未完全睡醒而透著幾分沙啞，卻更顯得迷人。
    “陛下。”彼得立即掰開她的手，想站起來。
    “不是說了要叫我瑪麗的嗎？”女王帶著幾分撒嬌的聲音讓至尊王無以適從。“再睡一會兒吧。”
    “陛下怎麼在此？”彼得最終是掙脫了她的“魔爪”，別扭地坐到一旁。
    “我的皇宮，我在哪裏不行？”女王反問。半晌她噗地一笑——“你倒好，就連此時都如此地正經！”她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繞過床，走到彼得麵前。至尊王這才看清，原來她隻穿了一條單薄的睡裙。此刻正直春末夏初，天氣已漸漸變得有些熱了。
    瑪格麗特站到他麵前，伸手欲解他的腰帶。
    彼得連忙躲開——他昨晚醉酒，連衣服都沒有換便躺倒了。
    “陛下，我自己來。”
    “嗬嗬！”瑪格麗特停下來，卻不見退去。她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著彼得——“我還以為，你早就習慣了被人服侍。”
    我是習慣了，但不是被你！彼得腹誹。“陛下見笑了，我不過是小小的一個上將……”
    “真的嗎？”瑪格麗特靠上前，見彼得又欲躲開，索性環住他的脖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別騙我了，亨利。”
    彼得心中“咯噔”一下：莫非自己的身份已被她識破？如此一來，要回納尼亞便更是難上加難了！
    “我知道，”女王不知至尊王心中所想，繼續道，“你不僅僅是一個上將。”她那雙美麗而妖嬈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彼得，讓他無從退卻。“或許你能瞞住你的身份，但你的修養，你的學識，你的深謀遠慮，你的英勇善戰，這一切都不是你能瞞得住的。”她悠悠地說，“亨利，我確實欣賞你。”
    “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麼嗎？”見彼得毫無反應，女王繼續道，“我最欣賞你的沉得住氣，上將。能隱瞞自己的身份這麼久，無視我的金銀珠寶，一心一意想著回到故鄉，這種人可不多見。”
    那是因為這些東西我見多了。彼得在心裏加上一句。
    “還有，見著我卻能不動心，我抱著你你都能一動不動，嗬嗬！”她笑得嬌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男人。”
    彼得暗自翻了翻眼。不是他木訥，他不過是不想在此時節外生枝。不管如何，他最後一定是要回納尼亞的。更何況，那裏還有人在等他。
    “我確實很少欣賞什麼男人。”瑪格麗特湊近他，“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一個。”
    “陛下不要再跟我開玩笑了。”彼得說。
    “你聽著。”女王打斷他。“我知道，你的身份絕不僅僅是一個上將這麼簡單——至少你應該是阿欽蘭的皇族或什麼的。但我不在乎。”她很認真地說，“我欣賞的隻是你這個人，這個即使喝得醉醺醺卻依然能本能地將想引誘你的我推開的人。”
    啊！？彼得詫異：原來這女人昨晚便想引誘他！
    “亨利，你不是國王，你不知道我在這個位置的寂寞。”語氣一轉，瑪格麗特從彼得腿上離開，坐到了他旁邊。“我身邊的男人看中的都僅僅是我的美貌或我的地位，根本沒有人真心對我——因為我也找不到能讓我真心相待的人。
    “或許你不會明白，但我希望你知道，我過得一點都不開心。”
    彼得暗自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還是比她幸運。至少自己身邊還有一直支持著他的家人。
    “自我登基以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讓我動心。”瑪格麗特說，“我不愛你，亨利。”她很認真地看著他，“但我喜歡你。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她本以為彼得依然不會回應，但沒想到彼得竟也歎了一口氣。
    “瑪麗，一個人越是地位尊貴，便越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你是女王，我想不會有人比你更清楚。”
    “你能理解？”瑪格麗特半信半疑地看著他。
    “或許體會不如你深吧……”彼得道。他說的是真心的。在今晚之前，他心中還一直念念不忘著珍妮芙。這一路走來，有她相伴，確實溫暖不少。
    “你至少是個男人。”瑪格麗特悻悻地說。“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是個平凡的女人。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彼得有點尷尬。他並不知道怎麼回應她。
    “馬上就到季風期了。”女王突然說起了天氣。她看著窗外，“季風期間，船隻一般都不會出海。”
    “啊！？”彼得知道，如此一來，便更回不去了。
    “別擔心，季風期最多持續一個月。”瑪格麗特安慰道，“季風一過，我便安排你回去。”
    “亨利，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也不問你為何非回去不可。我隻希望你能答應我……就……再多陪我一個月吧……”瑪格麗特歎了口氣。她突然靠近彼得的雙唇，吻了上去。
    彼得嚇了一跳。他沒有想過，這個女人又來這一招。但不知為何，明知道她可能又會耍花招，但他竟然跟上次一樣心軟了。
    但這次並不是僅僅一個輕吻。
    瑪格麗特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順勢躺了下來，吻也變得越來越激烈，身上也因衣料的摩擦而變得炙熱。
    至尊王的腦袋嗡嗡作響。一瞬間，他辨不清這個在親吻他的人是誰。
    東方依舊隻泛著微光。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愛德蒙，我們到哪裏了？”珍妮芙一身水手裝束，站在納尼亞大船的甲板上，手持著望遠鏡。
    自從懷疑彼得會飄零遠洋後，愛德蒙國王跟珍妮芙女士便決意出海，尋找至尊王。此刻他們已經在海上航行了半個多月了。
    “不瞞你說珍妮，我們隻剩下馬尼特亞一個島沒有去了。再向東，就是從無人探尋的海域了。”愛德蒙國王說。
    “哎……”珍妮芙道，“若這最後一個島都找不到彼得……”她看了看愛德蒙，“愛德，我們便回去吧……至尊王的位置……由你繼位。”
    “珍妮……”愛德蒙看著她，一時無語。
    “我是……真的不想放棄……”珍妮芙說，“你也不用安慰我。回去當好至尊王，別讓你哥哥失望。”
    “珍妮，”愛德蒙為難地說，“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
    “哦？”
    “我想說的是……”愛德蒙望了望天，“海上的季風期快到了……”
    珍妮芙陰沉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