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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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接下來的幾天對彼得來說簡直是水深火熱。
但這種煎熬並不是來源於物質上。
應該說,他被伺候得很好,過得錦衣玉食——即使是納尼亞的至尊王,也沒有這般奢華過。
這個小島真的非常富饒,而與之相應的便是極度的奢華。彼得再次環視四周:房間裏的每樣東西,都是價值不菲的精品。喝茶用的杯子是用整塊的貝殼雕成的,盛水果用的盤子是稀罕的海底水晶,椅子靠背也是一塊成形的大貝殼,足以容下一個人。燈罩是水母定型而成。壁爐裏燃的是上好的海杉,牆上的裝飾品和畫都是用海底的各種貝殼海星製作的。即使是在納尼亞,最尊貴的人魚和最靈巧的工匠也也不一定能獻上如此珍貴的寶貝。
這樣的環境,可以說是無可挑剔了!
可是至尊王過得並不舒心。
他卻覺得自己像個囚犯一樣。好吃好住,卻沒有自由。
走到桌前,給自己到了一杯酒。酒是琥珀色的,甜甜的,帶點辛辣,入喉圓潤,回味無窮。
有點像納尼亞的百花釀,不過更辛辣刺激一點。
卻也更讓人清醒。
自他醒來到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但是第一天醒來之後那一次之外,他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個海島女王。不過,女王的侍女們倒是時時刻刻圍在他身邊,無論他想做什麼都有人幫忙——這讓他覺得自己很殘廢。
巫醫第一天來給他複診後,丟下了一句“一周之內最要靜養”的話,讓彼得徹底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囚犯。女王不讓他離開臥室,甚至交代說他要“大部分時間躺在床上”。這對正值青年的至尊王來說簡直是一種侮辱。
總而言之,這幾天,他覺得自己過得非常不順心,更無須說安靜下來想想回去的方法。
何況,他就是想安靜下來也不行——他的身邊永遠圍著幾個嘰嘰喳喳的侍女,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彼得並不討厭她們,但也不喜歡。但不管怎麼說,跟她們聊聊天還是很能打發時間的——特別是當你想套出一些可用情報時。
他知道了關於個海島的一些概況。確切地說,馬尼特亞島並不是他一直想象中的“小島”;這個島的麵積,比孤獨群島的所有島嶼的麵積加起來都要大。且地形非常複雜。
他知道了這個海島的女王叫瑪格麗特,今年也才十九歲。雖然看起來年輕,但實際上已經登基執政三年了。加上她的父親,先王馬瑞特在去世前的幾年身體不甚好,這個國家基本上也是由她一個人強勢地獨掌大權,架空了她的兩個妹妹。這家三個女兒天生合不來,如果說在瑪格麗特即位前跟她的兩個妹妹關係“不甚融洽”,那麼她即位後三人之間的矛盾簡直是愈演愈烈——最後二公主和三公主更是策動謀反。然而,這個年輕卻強勢的鐵血女王卻以她最雷厲風行的手段,一舉揭穿她們的陰謀。謀反是以二公主被殺和三公主被軟禁作為落幕的。一個國家就這樣安定了下來。
聽完她執政後一係列的鐵血政策以及這個國家在她的領導下如何快速進入正軌後,連身居王位多年的彼得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十九歲的年輕女王了。不過佩服之餘,他不免擔心:自己的對手竟是這般強硬的人物,而且是個女人,自己要從這裏全身而退,難度似乎更大了。
第五天,正當至尊王又一次在房間裏自怨自艾的時候,瑪格麗特女王居然來了。
“聽說你恢複得挺快的。”這是女王進來後的第一句話。她習慣了高高在上的淩人語氣,甚至連稱呼都沒有。蘇珊和露西可從來不會這樣傲氣淩人。
彼得有點惱火。再怎麼說他也當了七年的至尊王,這個女人想要在他麵前耍君王的威風,還是太嫩了點。
“陛下關懷,在下感激不盡。”他依然風度翩翩地向她鞠了一躬。
“住的還習慣嗎?”典型的上司關心下屬的口吻。
“一切安好,陛下切勿掛心。”
女王冷眼注視著他。
這個男人,身上由內而外地散發著一種叫做“風度”的東西。他看起來還是有點虛弱,但這好不妨礙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芒。他相貌堂堂,更不似島上的其他貴族那樣,隻是一味地阿諛奉承或敷衍了事。話不多,卻每一句都得體有禮、不卑不亢。他所給的尊敬,拿捏得恰到好處,增減一份都會顯得做作或不敬。即使知道自己可能永遠回不去,也未曾有一句軟語。在他身上,仿佛有一種叫做“王者”的氣質。瑪格麗特忽然覺得,與之相比,自己竟矮了一截!
這真是個……很危險的男人!
“恩……”她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給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巫醫說,你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外走動了。”
“這是個令人高興的消息,但還要看陛下是否允許。”彼得畢恭畢敬地說,“我是一個外來的陌生人,您完全有理由限製我的行動自由。”
瑪格麗特眯起眼睛:我堂堂一國之君,難道還怕一個剛剛被救活的人耍花樣?
越是這樣想,便越是落入彼得的圈套。彼得沉住氣:自己能不能暫時恢複自由,成敗就此一舉。
女王考慮了許久後——“我想,在這附近走走還是可以的——不過最好讓兩個人跟著,免得你身體不適或者——”
“或者逃跑。”彼得接上,“我了解您的擔心,這完全有必要。”
瑪格麗特被搶白,卻無話可說。明明應該生氣,但她卻氣不起來。不僅僅是因為這個男子的恭敬。她知道,眼前這個人,隻不過是對她說出了實話,而且他態度謙恭,讓人的感覺很是……坦誠?她腦袋裏突然蹦出這個詞。
是的,坦誠。比那些一句話說出三分留住七分的人好多了……
“這麼說……亨利……”她交出他名字的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仿佛在腦海裏某個角落搜索了很久才想起這個名字。
“是的,陛下。”彼得適時回應,好讓她不在糾纏於此。蘇珊一直強調的“溝通的藝術”在此刻終於派上用場了!
“好吧,亨利。”叫得依然有點勉強,“你可以自己在這周圍走一走。這個房間依然是你的,短期之內你還是必須住在這裏,因為我還要監視你。”她也學著彼得,將話說開。她本不是個喜歡掖著藏著的人,彼得的爽快倒是對了她的胃口。
“當然,陛下。”彼得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了。“如果您允許,我今晚便想到海灘上走走。”
“怎麼可能沒有呢!”愛德蒙有種想掀桌的衝動。“好好一個人,怎麼可能在海上憑空消失?”
底下一班大臣都低著頭一言不發。雖然愛德蒙的脾氣最近有點大,但所有人都很理解他。畢竟那是他的親哥哥,而這兄弟倆關係親密是遠近皆知的。愛德蒙國王如今不僅幾乎將所有政務一手包攬,更要抵著外界的質疑和壓力。
“陛下——”
“幹什麼?沒見這裏在開會嗎?”愛德蒙叱喝道。
剛進來的小羊怪嚇得戰戰巍巍,“陛、陛下,我知道……可、可是,珍妮芙女士就……就在外麵,說她有急事一定要見你……”
“珍妮?”愛德蒙理理情緒,女士可不經常出現在議政廳。“呼……讓她進來吧……”
偏門被打開,女士走了進來。她看起來狀況很不好。她很憔悴,因為她這段時間幾乎沒日沒夜地幫國王和女王處理城堡的一些事情,甚至有時是愛德蒙不想管的一些政務。她隻不過用這種方式來麻痹自己。當然她還要關注關於彼得的一切消息。這是目前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更甚於她自己。
“女士,有事嗎?”
“海域都搜索過了嗎?”在場的都是彼得和愛德蒙的近臣,珍妮芙也沒有理會禮節,隻是對他們點了點頭。
“兩次了。”國王沒好氣地說,“人魚跟飛禽將海上海下都翻了個遍。這我告訴過你。”
“臨近的小島呢?”
“能言獸已經分散到各個島嶼了。”
“那遠洋呢?”珍妮芙問。
“遠洋?”愛德蒙疑惑地看著她,“你覺得彼得有可能……跑到遠洋去?”或許“跑”字用得不太恰當,但他真的覺得除非彼得自己能在水上走,否則這就是天方夜譚。
“歐瑞思將軍。”珍妮芙轉向人馬將軍,“那天至尊王落水時,已經身負重傷了對嗎?”
“是的,女士。”
“那麼,無論他是生是死,都不可能離開那一片海域?”
“是的。”
“那天船上的救生艇,還有一條沒有回收、不知去向?”
“是的。”
珍妮芙深吸一口氣。
“愛德,”她再次轉向愛德蒙,“你說彼得有沒有可能,就落在了那艘救生艇上?”
“你是說……”
“漂洋過海,或者被過往的船隻救走。他的劍沒有在身上,所以身份可能不會暴露。重點是,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我們的搜索盲點。”
公正王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回過神來。
“歐瑞思,命令所有人魚海禽重新整編搜救隊伍,隻留三分之一在原定海域搜尋;其餘的,將搜索範圍擴散到遠東海域。”
至尊王坐在沙灘上,看著一望無垠的大海。
頭上依舊是那片星空,可是,身邊缺少了跟他一同看星星的人。
他的珍妮芙,如今還好嗎?
她是否,依然在隻屬於他們倆的小樓閣上,趴在圍欄前,仰著頭,看著星星?
或是像小時候那樣,光著腳,坐在沙灘上,唱著歌?
他想起了珍妮芙最喜歡的那首歌。她就那樣坐著,抱著膝蓋,用她那美妙的聲音,輕輕地、輕輕地唱著。
唱得令人入迷,聽得令人心醉。
“細沙指尖流,溫潤依舊,
碎浪湧上沙洲,轉瞬來又走,
岸礁天邊卻,輕落沙鷗,
振翅揮散了流年,幾餘浪花留?”
身後傳來腳步聲。
“這歌真好聽……”
“陛下……”彼得回頭,看見女王一個人站在他身後。她褪去了平日雍容華貴的禮服,隻穿一件連身長裙,像一個鄰家的小姑娘。
“這是你家鄉的歌嗎?”
家鄉的歌?確切的說是珍妮芙從另一個世界帶來的……
“是的,陛下。”彼得沒有站起來。並不是他失了禮數,隻是這個樣子的瑪格麗特讓他無法跟那個高高在上的女王聯係起來。“這是在家時,我的……妹妹常唱的。”這麼說其實是迫不得已,他實在不想跟一個能殺死自己親妹妹的人談論家庭。但他也並不清楚自己跟珍妮芙的關係。
“妹妹?”女王挑眉,“還是,情人?”
彼得有幾分詫異地看著她。珍妮芙……不算是情人吧?
“我猜錯了嗎?那種深情,可不是對著妹妹能有的。”她笑盈盈地坐到彼得身邊,脫了鞋,絲毫沒有女王的架子。
彼得不得不提醒自己警惕。這個女人千變萬化,自己可不能一時疏忽載在了她手裏。可是,她現在的樣子,實在令人無法……防備?
“能唱一遍給我聽嗎?”
彼得點點頭。
一曲清歌悠悠響起。
“潮起潮落,人如浮萍愛如沫四海總漂泊,
琴弦錯落海潮吞沒你可記得,
踏浪而歌,
碾碎的泡沫臉上輕啄……”
瑪格麗特輕輕地用手指扣著另一隻手的手背打拍子,海風將她金黃色的長發卷得漫天起舞。
她合了雙眼。
“夜色洗出星辰散落,
落盡後不見故人歸來愁難撤,
扣弦間隻知夢中難聚合,夢醒魂蕭索,
無奈岸礁望穿了天涯,
終難看透那一襲煙波……”
一曲終了。歌聲漸漸沒入了海潮的起伏。
瑪格麗特睜開雙眼,有點迷茫,有點失落。她看向彼得。
“亨利,你的家庭,是不是很幸福?”“你是不是很想回去?”
彼得緘默。
他想回去。
但是——
那首曾經的歌,那段曾經的事,是否,會像這歌聲一樣,飄逝在海浪中,消逝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