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煦躺在床上，眼雖閉著，腦子卻清醒得很。這布凡，除了初遇時帶著的那隻維尼熊，不是什麼都沒有嗎？一個連飯錢都沒有的小破孩，從哪弄到的PSP？！簡煦越想越奇怪，翻了個身，甕聲甕氣的問，
    “這東西，哪來的？”
    布凡也不抬頭，手指不停按動著，兩眼炯炯有神，隔了好一陣才說，
    “隔壁阿姨借我玩的，”
    “真的？你可別騙我，要是偷的搶的，被人逮到可別把我扯上，”
    “簡煦，你真夠膽小的，”布凡放下手上的PSP，一手撐著腦袋，側臉望著他，烏黑烏黑的眼珠轉了幾圈，一臉不屑，
    簡煦哽了一下，也不反駁，鼻腔裏悶哼一聲，又翻個身，背對布凡。沒錯，他簡煦是膽小，如果膽小可以保護自己，那他寧願作隻縮頭烏龜。以前大風大浪都和林小峰經曆過了，那時候，身邊有個人陪著，就是天塌下來也不怕。後來，在以為生活可以從此細水長流的時候，那個撐著他向前的力量卻突然抽空了。那種感受，不致命，卻生不如死。
    “生氣了？”正想安靜一會兒，背後的人又開口了，用胳膊頂了頂簡煦的腰，沒有得到回應，又用腳踹了踹，
    “你這人怎麼那麼小心眼，”
    “少煩我，”簡煦耳根子軟，卻還是死撐著，本就沒生什麼氣，隻是心裏憋得慌。
    布凡見他陰陽怪氣的，也懶得再腆著臉湊上去，踢開被子，雙腳套上拖鞋，準備出去。
    “上哪去？”
    “餓了，”瞟了眼地上，到處是小黑吃剩的蜜桃屑，那狗崽子吃飽了就溜，布凡扶上門把手，使勁一拉，頭也不回大步向前邁出去，
    “回來！！”簡煦咆哮，縱身一躍，抓起大衣追了出去，在門口一把揪住布凡，把大衣往他身上一裹，也不知怎麼，今天火氣這麼大，從見到布凡就開始冒無名火，
    “再著涼了又得住院，你這病剛好點兒，”
    布凡愣住，這大衣不是自己的，簡煦來的時候屋裏有暖氣，就脫了外衣，此時身上披的，正是他的衣服。低頭一看，整整大了一圈。
    “你也會心疼人啊？”布凡裹緊大衣，咧嘴笑，
    “我心疼我錢包！你再不好，還不得多住幾天？到時候我看咱兩都得跟人蹭吃蹭喝去，”簡煦身上就剩一件羊毛衫，雖說還算厚實，可也抵擋不住凶猛的冷風，邊說著，牙齒直打顫，
    “好啊！我最愛蹭吃蹭喝了，”
    “你不要臉我還要呢，”簡煦抬手往布凡腦袋上使勁一揉，原本就有些雜亂的頭發更加像隻鳥窩，不等他還手，簡煦手插褲袋，哈哈笑著往樓下走，沒幾步又回頭吼了一句，
    “走啊！不是餓了嗎？帶你吃東西去，”
    布凡聞言，笑得更歡了，腳趾夾緊拖鞋追了上去。
    大概已經夜深了，街上沒什麼人，冷冷清清的。簡煦冷得縮起肩膀不住的嗬白氣，身後跟著布凡，街燈下，兩人的影子一前一後。布凡每個腳印都踏上簡煦剛離開的後腳，亦步亦趨。
    “不要臉，幾點了？”沉默許久，簡煦突然冒出一句，他沒戴表的習慣，準確的說，是從林小峰離開後就再沒戴過。
    低頭看了看左手腕，那裏原本套著一隻四千多塊的表。是林小峰大二那年送給自己的。當時的簡煦，初出校門，還在社會上闖蕩，投了無數份簡曆，經曆無數次麵試，得到的結果卻都是拒絕。簡煦一時受了打擊，隻留下張字條就走了，一個人背著旅行包跑鄉下散心。誰知第二天一大早剛打開門就看到臉紅撲撲的林小峰，那會兒也是冬天，鄉下更是冷得厲害。林小峰隻穿了件棉外套，牙齒都快凍上了，看到簡煦，第一句話就是，
    “給你，記得以後賺了錢還我，”
    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個精致的盒子塞簡煦手裏。打開一看，那塊閃著光的表刺得自己眼睛幾乎睜不開了。正僵在原地無所適從時，林小峰又一個熊抱撲上去，腦袋頂著簡煦的下巴直叫喚，
    “生日快樂！！”
    後來簡煦才知道，那塊表，是林小峰用努力了一整年得到的全額獎學金買的，本打算在他找到工作後送他。而前一天晚上，林小峰騎著自行車狂奔四十多裏趕到簡煦“避難”的鄉下。一個人的夜路，他就這麼不管不顧奔到自己身邊。這樣純粹的執著，怎麼能不感動。那次以後，無論發生事，簡煦再也沒有對林小峰不告而別，就算碰再多次壁，也拚命撐著。他知道，身後還有個人在看著，依賴著，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倒。
    再後來，兩人分手時，簡煦褪下了那塊表，還給林小峰。巧的是，那天剛好也是簡煦生日。還記得林小峰當時的樣子，臉上閃過一絲悸動，齒縫間吐出的卻是冷到不能再冷的話，
    “你留著吧，他送我的比這塊貴三倍，”
    簡煦冷笑，心一抽一抽的疼，耳邊嗡嗡的，憋了很久的話一並倒了出來，
    “我以為我們之間除了錢，還能談點兒別的，”
    “你想談什麼？”林小峰仰著頭一臉不耐煩，眼裏的冷漠讓簡煦的心也徹底冷了，
    “你現在這樣，快樂嗎？”
    “快樂，有錢怎麼不快樂，”
    究竟是什麼讓那個曾最最親密的人變成這樣？錢嗎？如果隻是這樣簡單，那也不會這樣難受了。
    簡煦苦笑，忽然停下腳步，後麵的人來不及反應，一頭撞簡煦背上，捂著腦袋罵，
    “幹嘛啊你？！停下也不說一聲！”
    “誰讓你不長眼睛！”簡煦抬手一推布凡腦袋，笑罵道，
    “別碰我！最煩誰敲我頭，”布凡忿忿，撅著嘴嚷嚷，“剛你怎麼了？突然不說話，我還以為你中邪了，”
    簡煦抿嘴笑，不回答他，一把拽過布凡扣住他脖子，使勁勒懷裏不撒手，
    “幾點了？”
    “剛不是說了，12點，你這麼年輕怎麼就老年癡呆啊？”布凡彎著腰用力蹭，想掙脫這魔爪，無奈自個兒力氣小，掙了幾下也是徒勞，幹脆不動了，順勢靠簡煦懷裏，
    “走，咱兩吃長壽麵去～”簡煦抬頭看著前方，眼裏一閃一閃的，
    “好好的吃什麼長壽麵？”布凡揚起腦袋問，這個角度剛好看清簡煦的側臉，從下至上，全印在自己眸子裏，
    “哥今天生日，”
    從哪裏開始，在哪裏結束。簡煦用力摟緊布凡，深深吐了口氣，是時候忘記了，那塊傷口早已結痂，是自己一直下不了手把它揭走。
    可簡煦不知道，有些傷口，若沒痊愈，就算揭了，也還是一片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