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破…布…”簡煦艱難的發出聲音，有人這麼形容自己名字的麼？！麵前的孩子眨巴著眼睛，想開口，又什麼都沒說，低頭把臉藏進維尼熊背後，
    “…我叫簡煦，再見，”這是他第二次對布凡說再見，結果剛轉身，又被這孩子叫住，最後說了第三次再見，
    “能給我你的電話麼？我在這不認識其他中國人，”他騰出一隻手，攤開掌心伸到簡煦麵前。被布凡的眼神期待著，簡煦又心軟了，他一向有戒心，可看著眼前的孩子，也不像心眼壞的人，拿出筆在他手心寫下一串數字。布凡手上有汗，最後幾個字寫了好幾次才清楚，等簡煦回過神，才發現筆跡已經深深陷進去。
    “抱歉，太用力了，”簡煦看著有些微微發紅的手心，收起筆，剛好對上布凡的眼睛，“有事就找我吧，再見，”這次他終於走了，來接他的人已經等得不耐煩，用蹩腳的中文催促他快點，回去還有事要做。
    走出機場大廳，已經有電視台的車等在那裏，簡煦慶幸，公司對他還算重視，沒有把他扔在這就不管了。上車後，跟司機和接機的人寒暄了一番，慢慢覺得，他們也不是難相處的人，起碼對自己沒什麼偏見。
    把車窗打開一半，簡煦舒了口氣，換個環境果然挺好。原以為這會是個好的開始，在看到分配給自己的房子時，簡煦傻眼了。以前的公寓起碼三室一廳，一百多平米，眼前這間，充其量五十平米，真夠…迷你的。他也不是要放多少東西，隻是喜歡大房子，就算一個人住，也要空著幾個房間才舒服。
    和林小峰在一起的時候，兩人都有自己的房間，每到晚上，林小峰就會偷偷溜進他的被子，臉貼在他背上輕輕吹氣，他知道簡煦的背很敏感。歡愛過後，他又抱著枕頭回房，有幾次簡煦死死抱著他不放開，說我兩不是同居嗎？不睡一張床算什麼同居？！林小峰照著他手上就是一口，說距離產生美，我怕你哪天變心了，現在多吊吊你的胃口。那時的簡煦，不管林小峰說什麼都無條件滿足，生怕他受一點委屈。按他的話說就是，他對父母大人都沒這麼聽話過，結果卻被這沒良心的小狼狗反咬一口。
    簡煦在門口站了一會，忽然又想起林小峰，如果當初和他住這麼小的房子，是不是就不會有距離，他是不是就不會變得越來越虛榮，把簡煦的心狠狠捏碎又摔在地上。
    盡管不情願，他還是把行李放下，送走接機的人，打開箱子，開始整理東西。先把地板和書桌擦了一遍，最後才發現隻有一間臥室，衛生間小的可憐。好在家具齊全，不用再買什麼。想起以前來日本旅遊，住的酒店也很迷你，終於想通了，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個小窩就該知足。折騰到天黑，總算把房間整理好，簡煦兩腿發軟，顫巍巍的站起來，衣服都懶得脫就倒在床上。
    在異鄉的第一個夜晚，嗅著新被套的味道，簡煦終於擺脫糾纏自己很久的失眠，安穩的睡著了。沒有再夢見林小峰，似乎隔著一片海，也把兩人之間所有的關連都隔斷了。夜空忽然響起一聲雷，簡煦不知道，今天是驚蜇，從明天起，天氣會開始變暖。
    新的生活剛剛開始，還來不及享受就被第一天上班的小插曲打亂。簡煦遲到了，而且是1小時，他錯過了重要的會議。遲到在日本公司是大忌，他站在會議室外，不敢進去。幾次伸出手又縮回來，低著頭走來走去，不停的組織語言，可很多詞還不會說，簡煦急的想撞牆。好不容易熬到會議結束，看著裏麵的人走出來，簡煦訕訕的站在一邊，除了道歉，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所有人都散去，簡煦走進會議室，找了個座位坐下。一向驕傲的他，竟在這種場合把顏麵全丟光了，原以為自己可以應付，才不顧一切的想要離開，哪裏都好，隻要可以逃的遠遠的。猛然發現，失去了支撐自己奮鬥的力量，他簡煦隻是一攤爛泥。
    “抱歉，請您離開這裏，我要開始打掃了，”耳邊傳來陌生的聲音，簡煦隻聽懂“SUMIMASEN”，他抬起頭，看到一個纖瘦的男孩手裏握著吸塵器，頭上的帽子壓的很低，看不清臉。簡煦明白了，連忙起身讓開，看著他把桌上的飲料瓶放進垃圾箱，瓶子太多，他把它們抱在懷裏，反複拿了好幾次。最後一次，眼看桌上隻剩一個瓶子，他怎麼也拿不下了，簡煦正想上前幫忙，卻見他低下頭，用嘴咬住瓶口，抬頭的時候，剛好撞上簡煦的目光。有瞬間失神，男孩咬著瓶子的嘴巴慢慢鼓起，眼睛原本瞪得很大，忽然又彎成一條縫。
    “破布？！”簡煦叫出來，
    男孩“噗”的一聲，把瓶子吐掉，
    “我叫布凡！！不是破布！”
    “噢……”簡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開心起來，看到布凡傻笑，之前的沮喪一掃而空。
    “你怎麼會在這裏？”他問布凡，見他穿著白色工作服，應該是這裏的員工，
    “工作啊，”布凡把手裏的瓶子放下，踢了踢吸塵器，“幫幫忙……”
    簡煦愣了一下，隨即打開開關，仔細的打掃起來。過了一會，他忽然直起腰，看見布凡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椅子上，用帽子遮住臉，看那樣子似乎在睡覺。
    “喂！！！”簡煦吼了一句，對方沒反應，他走過去扯開布凡的帽子，
    “你倒是清閑啊？！”
    布凡慢慢掙開眼睛，眼球充滿紅色的血絲，帶著濃濃的鼻音嘟囔，
    “我三天沒睡覺了，就十分鍾好嗎…”
    “我……”簡煦還沒來得及開口，布凡又閉上眼睛，不一會就傳來沉沉的呼吸聲。歎了口氣，簡煦隻能自認倒黴，誰讓他是自己在日本認識的第一個人。
    “布凡，”花了半小時，他終於把會議室打掃幹淨，走到還在熟睡的人麵前，
    “醒醒，我要走了，”簡煦想起還沒有去部門經理那報道，盡管工作還沒開始就被自己搞砸，可不管怎樣，都得堅持下去。
    “……你慢慢睡吧，我真走了，”簡煦拍了拍手，剛走到門口，身後的人就叫起來，
    “我能住你那麼？”
    簡煦呆住，回頭看他，以為這孩子在說夢話，
    “我沒地方睡…”他眨巴著通紅的雙眼，像上次那樣，投出期盼的眼光。
    簡煦失神了，一瞬間，他好像又看到林小峰，十八歲那年的林小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