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周軍大營
    中軍帳裏，首座柳盛，三軍高級將領坐於兩邊，一色明灼鎧甲。
    英義一口飲盡手中金樽內美酒：“大帥猜猜，耶律煬耶律楚兩兄弟此刻何如？”柳盛目光注視著坐在他右手邊的裴青：“裴將軍，你說呢？”裴青垂眸靜坐，淡雅如菊：“末將愚鈍，請大帥訓導。”
    柳盛也輕抿一口酒，嘴角一收：“此二人都非池中物，且貌合神離！耶律楚一定在急調黑鷹主力，而耶律煬隻會作壁上觀。”
    “等他為耶律楚收屍時，說不定還會很感謝我們。”一位三十多歲，膀大腰圓的將領說道。此人為右軍將軍曹雷。另一高大精悍的將領傅明嶽也笑道：“大周二十萬大軍，再加上武義成功可汗三萬人馬，取得幽州毫不費力，踏平山海關也是易如反掌！到時一直殺到上京，給他兩兄弟一起收屍！”此話一出，帳中眾將都點頭稱是。
    柳盛雙眼掃過帳內眾人，震聲道：“你等均未同他們交過兵，才敢這樣誇口！北邊多少凶悍部落，耶律煬坐鎮上京，他們一個個俯首帖耳，連動一動都不敢！耶律楚也不是吃素的，你們現在所坐之帳下，還有三年前幽州之戰時十二萬周兵的屍骨！”
    眾將聽柳盛這樣說，一時都默不作聲。
    隻有英義劍眉一揚：“正因如此，我們才該火速進兵，在耶律楚大軍到來之前搶占山海關！”
    柳盛方要回答，前鋒探兵已歸。遊擊將軍入帳稟報：“報大帥，探得黑鷹大軍已駐於幽州以北四十裏處！”
    黑鷹軍從天而降，帳中眾人一時都驚詫無比。
    “怎麼可能來得這麼快？”聽得這消息，黃勇手撫長髯，又驚又奇，“回周聯軍分兵多路秘密行軍，事先未曾有半分泄露。從知道丟了幽州到大軍入關，十數日都未必來得及！你們果真探明？”
    遊擊將軍答道：“我等遠觀，黑鷹軍陣列浩長，塵土飛揚。駐紮後紮帳連綿十裏。為防有錯，還派人靠近細看，黑鷹軍十萬大軍大約二十人一帳，足足搭了近五千頂帳篷！”
    “黑鷹大軍到來，是什麼陣形？”一直不開口的裴青突然發問。
    “據我等勘察，前方是一字陣形，後方塵土太大，看不清楚。”
    裴青眼中波光一閃：“若隊伍排成一字形進兵，以樹枝縛於馬尾，帶起塵土，縱然沒有十萬人，一樣可以聲勢浩大。”
    曹雷搖頭不以為然：“裴將軍的意思是耶律楚沒有十萬精兵？”
    裴青淡聲道，“如方才黃將軍所言，耶律楚根本來不及調集十萬大軍，因此我懷疑他使詐！”
    “使詐？”英義質問那遊擊將軍道，“你等有沒有仔細勘察？”
    遊擊將軍怕受主帥斥責，慌忙辯解：“有有，我手下三路探兵分頭勘察，黑鷹軍數千軍帳連綿不絕。兄弟們為怕出錯，特意冒死近觀，連帳上的鳥雀都驚飛了……”
    “鳥雀？”裴青溫雅雙眼突現銳利。
    見裴青逼視自己，遊擊將軍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仔細想想，是所有帳上都有鳥，還是……”裴青再次發問。
    “不是，”遊擊將軍盡力回憶道，“有的帳上沒有，有一片帳上鳥集得特別多……”
    裴青斷然道：“耶律楚在用空帳篷糊弄我們！《孫子兵法•行軍篇》中有言，鳥集者，虛也。隻有空帳上才能聚集飛鳥。可以斷定黑鷹軍主力根本還未趕到，此時應火速出兵合圍黑鷹大營，將之消滅。”
    柳盛凝視裴青，似乎在思考，心下卻是另一番心思。裴相次子在鏟除裴家時意外漏網，成為自己心頭之患。他數次設法除去都未成功。而拚死保全裴青之人正是自己的親外甥女宣城公主。想到這裏，柳盛唇角一撇，有些懊惱。並且他逐漸發現，裴相生前一些親信勢力已經暗中靠向裴青，皇帝似乎也對這個女婿頗為器重。
    其實前日柳盛已經收到東丹內應飛鷹密報，耶律楚派出十萬大軍開赴幽州，並將親自掛帥。此刻裴青對此生疑，正是彈壓他的良機。
    柳盛驟然立起，虎目生威，聲傳營外：“黑鷹兵力之強，不可無端揣測。各軍當嚴防死守，決不許貿然出擊，妄送將士性命！若有違令者，以貽誤軍機之罪立斬！”
    裴青本想再請令，聽得柳盛此令雙唇頓時一抿，眼神掃向黃勇。而黃勇卻示意他忍耐，萬不可貿然行事。
    “耶律楚到底有沒有使詐，”一個爽朗的聲音，是英義。他似乎對帳中的詭異氣氛毫不在意，仍是一臉笑意：“大帥隻管靜觀。待我派一萬騎兵前去試探，便可知虛實！”
    山海關黑鷹軍駐地
    幽幽崎徑，森森古樹，風搖枝葉，暗影浮動。
    穿林而掠的清風中忽然響起一陣細微的咯啦之聲。“追兵來了！”不知誰極度恐慌地喊了一聲，末日之氣頓時彌漫整支隊伍。不待主將下令，戰馬、兵士爭相奔逃，彼此踐踏，亂作一團。
    “快跑……”
    ……
    “鎮定！鎮定！隻是一陣風！”黑鷹軍大將述律信盔破甲爛，滿麵塵灰，狼狽不堪，但還是盡力狂吼道，“誰敢再亂軍心，我第一個宰了他！”說罷一刀結果了在麵前亂嚷的一個小兵。
    好一陣，隊伍才漸漸平靜下來。
    “清點人數，看看還有多少人馬？”他在泥塘裏草草抹了把臉，喘著粗氣下令。
    “將軍，加上山海關守軍，還不足……1500人……”
    述律信頹然坐下，抬起疲憊不堪的雙眼看著周圍的殘兵敗將。剛從回周聯軍的合圍中死裏逃生的黑鷹軍再無往日之威，有的斷手折足，有的血染盔甲，有的苦楚呻吟，個個驚魂未定，意誌消沉，如同喪家之犬。
    述律信狠歎一聲，猛抓自己亂蓬蓬的頭發。他受命領兩部落一萬人馬假扮十萬黑鷹軍死守幽州以北，至少拖延十五日以等待後援。但回周似有所察。紮營後的第二天，回紇騎兵約萬人猛烈衝擊營帳，黑鷹軍拚死防衛，還是有些空帳被衝倒，讓回紇人識破。於是回紇可汗親領數萬騎兵日夜進攻，黑鷹軍雖傷損千餘人，但都奮力抵抗住了，直到後來周軍傾巢而出，與回紇合圍黑鷹大營。黑鷹軍力漸不支，此時，僅僅拖延了三日而已。
    他知計劃敗露，隻好飛鷹向東丹王請示，卻遲遲未得到回複。麵對多於自己數十倍的敵人，還有彪悍的回紇騎兵分段阻擊，黑鷹軍逐漸喪失紀律，最終潰不成軍。
    一萬人馬幾乎全軍覆沒。駐守山海關的黑鷹軍拒敵抗守，也是一敗塗地。耶律楚晝夜奔馳到達山海關，也已是無力回天。
    “請大汗治罪！”跪倒的正是突圍而出，死裏逃生的黑鷹軍大將述律信。耶律楚眼中怒意隻一閃即逝，瞬間又恢複了暗夜般的深沉：“勝負乃兵家常事，將軍不必過於自責！”
    恍似輕描淡寫的話語背後，述律信還是聽出了異樣的沉重。
    “大汗……眼下怎麼辦？”
    耶律楚轉身登臨山海，高大的城牆似乎永遠不不可能被任何敵人攻破，巍巍聳立於渤海之畔。南麵是煙波浩渺，北麵是原野莽莽，近處關隘一線逶迤，飄然遠去，荒涼、寂寞、冷硬、蕭瑟。
    此時此刻，山海關下一片狼藉，陳屍遍布，硝煙彌漫，空馬淒嘶，斷劍破甲……近處海灘已被鮮血染成濃重的紅色，天日昏暗，陣陣悲風刺骨，傾訴剛剛經曆過的這場激烈爭奪。
    幽州，是契丹南麵門戶。而山海關，是阻止大周與回紇聯軍進入契丹國土的最後一道防線。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隻是山海關的神話，1500名傷兵敗將對陣數十萬新勝大軍，縱是戰神再世，不要說五日，連一日也守不住。
    若放棄山海關，敵人將長驅直入契丹廣袤大地。作為南麵統帥，縱敵入關，自己也許將成為千古罪人。指揮不力、膽小畏敵，隻淡然一笑，其實並不懼這些惡名。
    然而——
    為了給自己前往黑山取蛇留出時間，用一萬將士的生命和黑鷹軍的不敗威名做賭注……這罪，這責，不堪重負。
    父汗……也許正如您所擔心的，縱然目有重瞳，我並沒有真正的王者之相。
    “大汗！”軍情緊急，述律信上前再請指示，隻看見耶律楚眼中潮浪起伏，就像是千年冰山一朝迸裂，淹沒一切。
    他低沉下令：“棄守山海，退於棘城。”
    回首，山海關挾山攬海，默然聳立。
    （這章番外是自己覺得寫廢的文，本來想扔到回收站去，又看看覺得對交代清將來燕山決戰的背景還是有一定作用，所以還是作為免費文發上來。各位看官喜歡就看看，不喜歡就一陣快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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