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燕國公主  番外 媾和(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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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書給三王子,就說海東青已射落,可以放鷹了。”
    “是,裴將軍!”
    隨從退下後,仆從老李才急急上前道:“公子太冒險了……”
    裴青隻靜靜坐著,擦拭著手中長劍。
    老李接著說:“那英義也定非什麼善類,竟要公子替他擔這殺兄之名,大王子一派之人怎肯善罷甘休!”
    “他們不肯罷休,才證明這場戲演得好啊!”裴青淡然一笑,“何況你知道,這是交易。”
    老李搖搖頭,渾濁而衰老的雙目浸滿了憂鬱:“如今合府隻剩了公子……公子你可不能……”
    “老李,你的話……太多了。”刷一聲長劍入鞘,裴青已立起身來。
    老李歎了一口氣:“如今老奴說什麼,公子總是不肯聽了!方才陳大人又來催過,說是大帥急要公子回去呢!”
    裴青看了一眼這忠心的老奴,低聲道:“叫馬夫備馬罷!回去之前,我先要去一個地方。”
    老李忙問:“公子要去何處?”
    “紫蒙川。”
    剛牽馬走出馬廄,那個灰色身影已經又像幽靈一般出現,半驚詫道:“駙馬爺著這滿身縞素,要去何處?”
    裴青停下腳步,冷冷道:“勘察。”
    陳主事堆起笑來:“下官無事,不如隨駙馬爺同去?”
    “不用了,陳大人還是早些歇著吧!”裴青已牽馬要走。
    “哎!”陳主事上前,正攔在馬前。他卻恍然不覺般:“駙馬爺,我可是奉命保護您……”
    裴青已麵有怒色。老李趕緊上前:“陳大人放心,有老奴陪著公子,一定速速歸來……”
    “哦?”陳主事臉上又擠出一絲笑容,“依小人看,駙馬還是早些回大營,免得大帥著急擔心哪……”
    “陳大人請讓開……”裴青懶得與他多說什麼,一腳已踏上馬鐙。
    這陳主事卻還不肯罷休:“駙馬爺這是……要去祭奠什麼人罷!若是公主殿下知道了……”
    裴青伸鞭撥開他,壓低了聲音切齒道:“你盡管去報與公主知道!”又道:“還有,我的將銜是從三品雲麾將軍。行軍在外,休得總是駙馬爺長,駙馬爺短!”說罷白衣一飄,已躍上馬背自去。
    一旁老李已是大驚失色,忙向這陳主事拱手作揖:“陳大人休怪,我家公子就是這脾氣……”陳主事已氣得滿臉肉都在抖動,見那裴青已拍馬向前,於是恨聲發泄道:“我好歹也是……正三品主事……不敬我也罷了……仗著自己是駙馬,這般倨傲!不想想裴家早不得勢了!不過是長得清秀,靠著女人才……”
    猛地一下,他已被什麼東西擲倒。剛喊出一聲“哎喲”,一柄長劍已架在他肩頭。原來是裴青掉頭回來。他修長雙目中怒火熊熊:“接著說呀!怎麼不說了?”
    這陳主事已嚇得麵無人色:“將軍……饒命!”
    裴青一腳踹開他:“快滾!”
    不看這蠢貨的狼狽相,轉身上馬急馳,卻發現自己更加狼狽。
    因燕國公主和親遇襲事,裴相全家獲罪,幼子卻獨得免。更令天下人驚羨的是,大明宮一雙帝姬豔名傳遍天下。燕國公主出降回紇,他竟然得尚皇後之女宣城公主,還深獲聖上寵幸,不過十九歲,已成為最年輕的將軍。
    然而隻有自己才知道,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疾馳整日,才來到紫蒙川外。
    大哥,就是在這裏被契丹人殺害的罷!心愛的女孩,也是在這裏,被烈焰吞噬了年輕的生命!
    寂寂的紫蒙川,霧藹沉沉。沿著長河邊搜尋,空地上一大塊焦黑的泥土,還留有灼燒的痕跡。滿眼的淚,已忍不住落滿雪白的衣衫。秀長的雙目,蘊滿傷痛與悔恨。握一把焦土在手,心已化成灰燼。
    若是我再勇敢一些……若是那時沒有顧慮,搶了她就走……隻因這不夠勇敢,竟鑄成彌天大錯!
    第一次愛,第一次牽手,第一次的吻,從不曾忘記,而第一次的離開……竟已成永訣。
    “青……”依稀的,還是她微帶了羞澀的低喚……
    那時候,他已情竇初開,而弄玉,還是不解風情的女孩。
    她性子很倔,她有時很傻。下棋一定輸,輸了一定耍賴。賴不成一定哭,而哭了,他一定會心疼……說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她一個微笑,就照亮了整個世界。
    她最愛梨花。梨樹下,她眸子澄清,肌膚瑩白。輕觸她的額頭,掠奪她的唇瓣,她卻好奇地睜大了眼——“弄玉,哪有這樣瞪人的?閉上眼……”
    她乖乖閉上,須臾又偷偷睜開一隻眼。突然逃開了,嘻嘻地笑,絲毫不覺他心裏的挫敗感:“青,你做什麼?好怪呢!”
    見他喪氣,又上來拉著他的手:“別生氣,我不笑了,要做什麼都依你……”
    於是也促狹起來:“弄玉……小兔子……給我看看……”
    “什麼?”她的表情,討好而嬌憨,“你送我的小兔子麼?在夢仙宮裏呢!”
    “不是……衣服裏麵的小兔子……給我看看……”
    她仍是不懂,卻帶了少女的狡黠,從他不自然的表情中猜出了什麼……“你這個……壞蛋!”遠遠逃開了,煙霞色的衣裙飄散在風中,長發裏落滿梨花瓣,教人分辨不清,這美得難舍難收的是梨花,還是那潔如梨花的女孩。
    仿佛不過一夜間,女孩忽然長大了,還有了專講男女大防的教引嫫嫫。再不肯跟他過於親近,連手拉著手,也會臉紅。曾經一直在心底暗想,弄玉她,是不是像我愛她一樣也愛著我?還是隻被動地承受著我的愛?直到握住她在掖廷獄中用生命繡成的額帶,歪歪斜斜的每一針,都是她的深情。他知道,她女紅那樣差,一直是個連如意結都不會編的笨姑娘。
    立在焦土上伸手入懷,絳紅的額帶一直貼在胸前。把它取出來輕輕戴在額前:“弄玉,你可覺得……好看……”
    執子之手,與子攜老……我說得那樣鄭重,好像自己能做得了主,轉身卻已背棄了誓言……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弄玉,你在地下可想念我,可責怪我,為何死去經年,魂魄竟不曾入夢來?還是隻能期待著,他日黃泉相見,另一個世界的麵對……
    可縱然再麵對你,如何對你說出一路走來的一切?若是再麵對你,又如何忍心不說出這一切,而安心去欺騙你?
    係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這一生,是否隻能彳亍獨行,隻能在心最深最深的角落裏,試著將你藏起,藏到任何人永遠也無法觸及的……距離……
    “青……救救我……”紫蒙川裏,一定曾響起少女無助的淒喊。仿佛真的聽見,徒然伸出雙手,彎成保護的姿勢,久久的:“弄玉……我來得太晚……”
    然而上天入地,何處再去覓她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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