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燕國公主  第二十八章 弄計(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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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楚午夜離去,榻上被寢淩亂不堪,還混著他肩頭的血跡。我頭痛欲裂,悲憤難抑。他竟趁我酒醉侮辱了我!又想起昨夜自己脫衣自薦,投懷送抱,並且……感到歡愉!我……竟然變成了一個蕩婦!像是誰用剪刀生生把我的靈魂和身體剪成了兩半,我痛苦地跪倒在寢宮正中——青,為什麼?為什麼不是你?
    就這樣一直跪到天大亮,陽光照進殿裏,地上都是班駁的影子,如幻似真。我恍惚地看著這些影子,目光似要溶化在這明暗中。不知過了多久,我猛然發現,在這些雜影中,竟有一個人影!
    “殿下勿驚,我是蕭史。”他自陰影中走出,平日溫和的麵容帶著愁緒。他的眼神從我的臉上掠過,又掃過淩亂的床榻。那裏,還殘留著男人的氣息。
    我哭泣起來:“昨夜……那個人……來過了。”
    他扶起我冰冷的身軀,默默點頭,神情痛楚:“殿下心裏的苦,小人知道。你受委屈了!”再也忍不住,靠在他懷裏哭個痛快。
    直到我漸漸平靜下來,他才道:“今日不得不冒險進入殿下寢宮,實是因為,渤海又叛了!”
    聽了他的話我才知道,契丹人占據渤海時間並不長。奪取幽州大挫周朝後,耶律隆光命耶律楚進軍渤海,用時三個月滅亡了存國二百多年的渤海國。渤海國末代王大湮撰素服稿索牽羊,率僚屬300餘人出降。耶律隆光將渤海改名東契丹,又封耶律楚為東丹王,令他鎮守。
    渤海降後並不太平。雖然耶律楚已經采用懷柔政策,四相中兩相都是渤海舊臣,但渤海地域廣大,在一些還未收伏之地小規模的反叛一直此起彼伏。也有不少人隱藏起來以圖複國,比如蕭史。這次大規模的反叛卻是因渤海舊主之死引起。
    大湮撰降後一直被關在臨潢,前月竟莫名其妙死於獄中。這一來,渤海王族殘餘勢力終於按捺不住,打著複仇的旗號拉起數萬人馬,占據了扶餘城及其長嶺府等數地。
    “耶律楚已秘密準備,決定親征扶餘。不日即會啟程。”
    聽到他將走,我竟不由得鬆了口氣。我恨這個人!
    “這耶律楚寵幸女子向來都隻一夜而已,得手便棄。殿下昨夜剛獲寵納,然今日早膳,他卻召律妃同進。”蕭史見我鬆氣,神色嚴峻。
    我輕輕哦了一聲,魂魄不知到何處去了。
    蕭史明顯有些著急:“耶律楚出發前若殿下不能固寵,隻怕他回來之日,早已將殿下忘懷。”
    昨夜耶律楚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把他當成了青。他這樣根本不缺女人的一國之主又怎會忍受身邊女子愛慕著他人?一定是這個原因才使他夜半離去。我頹然道:“若真如此,我也無計可施。”
    蕭史明顯有些著急:“右相述律羽之與述律妃是本家。借律妃之力,他在東丹朝中勢力很大。此人性情殘忍,野心極大,述律家與渤海王族又是世仇。當日黑鷹軍攻破忽汗城時,借機屠城的就是述律羽之。聽說這幾日朝堂上,述律羽之已提議耶律楚借此次平叛將扶餘焚毀,並將渤海人全部遷走,以儆效尤。若律妃再從旁攛掇……”他見我凝神聽著,不似方才恍惚,又道:“待耶律楚攘平渤海,契丹東北麵全無憂患,即可禍壞大周矣……”
    我喃喃道:“到底要我……做什麼?”
    蕭史說:“彈壓律妃,分她之寵,此其一。第二麼,借此次平叛,取得耶律楚的信任。”
    “平叛?”我更疑惑,這平叛與我又有什麼相幹呢?
    “此次渤海舉事,為首之人名叫王北。此人也是王族,在渤海威望極高,有一呼百應之力。耶律楚此次決意親自前去,誓要活捉他,就是為了通過他滅渤海人的威風。但此人生性孤傲,他戰死或脫逃便罷,若被活捉,必不肯降。渤海原為大周屬國。若他真被俘,請殿下以大周公主身份勸他詐降契丹,保存實力,複國之事才可徐徐圖之。”
    我很是苦惱,又兼羞憤:“此為後計。當下之急,先要分律妃之寵。我在這宮裏是個什麼身份?這事如何辦得成?”悵然苦笑,我淒涼地說:“原來當這內應,不僅要舍身飼虎,還須得爭寵獻媚!”
    蕭史見我為難,以頭觸地,竟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我阻撓不及,他額上已隱有傷痕。
    我大驚道:“大人你為何這般!”他卻說:“令公主千金之體蒙羞於韃靼,現今又要委屈殿下以身犯險……蕭史實大罪也!”
    見他如此,我隻得決然道:“大人放心罷,我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蹙眉片刻,我又道:“隻是如今宮裏除你之外,還無人可為我用。”
    “殿下身邊的阿君也是渤海人,殿下自可信任她。”蕭史忙向我道。
    我點頭,麵無表情:“好罷……待我仔細籌劃,請大人靜候消息。”
    蕭史說得果然不錯,此後數日,耶律楚都沒有召我侍寢,也沒有來過妃離宮。無事可做的時候,我便著阿君教我寫契丹小字,好壓製心中反複想起那夜之事。在契丹這些時日,我已能說契丹語,且我自小記性極好,過目不忘,故學起書寫來並不很吃力,進步神速。
    這一日又寫了將近兩個時辰。我憶起蕭史之托,心中煩悶,靠在書桌前長籲短歎。阿君怕我悶出病來,便勸我出去走走:“天福宮裏有個園子,夫人倒也可解悶。”
    枯坐宮中也是全然無法,我便帶了阿君和另一個喚做阿碧的侍女出了妃離宮。
    雖來東丹已近兩月,這卻是我第一次仔細打量整座宮廷。聽兩人說天福宮原名忽汗宮,渤海滅後耶律隆光改的名字。耶律楚入主後曾稍加修繕。因他隻赤珠一個側妃,所以宮內還有不少妃嬪的院落空關著。緩緩行來,我發現這天福宮殿宇坐落竟有六七分像大周內宮。
    這也不十分奇怪。昨天蕭史告訴我,渤海自唐以來,一直是中原王朝的番國,官吏體製,民間生活也多模仿大周。故我來後,常覺與臨潢不同。
    “園子後頭就是禦馬廊,裏頭關著上百匹各色好馬呢!”我素聞渤海產馬,名馬眾多,聽阿碧這樣說倒也有些興趣,便令她引路往馬廄而去。
    正所謂狹路相逢,行至半途,竟遠遠見那述律赤珠身著霞色獵裝,在仆從的簇擁下而來。
    因前兩次之事,我已知述律赤珠的秉性,正待令阿君和阿碧轉身回避,然而通往馬廄隻這一條直路,那邊一行人也早已看見我們。我咬了咬下唇,心下計議已定。
    帶雙婢退到路邊,等她漸漸走到麵前,我方噙了一抹柔和的笑容,屈膝行了一個常禮,低首道:“見過律妃娘娘。”
    那赤珠瞥了我一眼,麵微有慍色。她身邊卻立出一侍女,向我嚷道:“你這漢人賤婢,見了律妃娘娘竟不跪下行禮!上次已教訓你,難道忘記了?”
    我憶起上次她們的羞辱,心中自是惱忿,麵上還是作不解狀,向左右道:“如今同侍大汗,見了正妃娘娘自當下跪。但見側妃該行什麼禮?”左右阿君和阿碧皆不言。我攤開手說:“果真連你們也不知道!”
    赤珠聽得側妃二字,停下腳步,輕蔑道:“同侍大汗?好笑得很!你不過以什麼淫賤的法子一時勾引了大汗,還癡心妄想與我同侍大汗?”
    我笑得更宛順:“用什麼法子,律妃娘娘想知道麼?”
    赤珠向我斥道:“我何必知道。告訴你,他並不是真正喜歡你,也再不會去你那妃離宮。”
    我故意認真道:“娘娘既如此知道大汗的心事,為何上回向大汗苦問多日不來你帳中的緣由?”
    她手中馬鞭抖動著,胸脯劇烈地起伏,一雙美目中怒火熊熊:“你這賤人——”
    我側身讓身後婢女退開,才輕聲向她:“讓奴婢告訴律妃娘娘,因為他隻喜處子,而你,是曾服侍過老可汗的人。”
    她猛地揮鞭向我,而我絲毫不躲。鞭梢立刻咬上了我半邊臉,從右耳邊一直劃到脖頸。我肌膚原本就分外潔白嬌嫩,這一下熱辣辣的疼,不用看也知道是分外觸目的一道鞭痕了。
    我神色驚詫,似無法相信一般:“你……竟然打我!”
    兩邊阿君阿碧也一起上來扶,嘴裏夫人夫人地叫喚。
    遠遠的仆從們看見了,也都蜂擁過來,見我委屈地捂了傷口,哭得珠淚漣漣。而那赤珠仍氣憤難平,作勢要再打,被仆人們拉住了。
    回到妃離宮,忙拿了鏡子來照,見右邊臉果然腫起。所幸傷口大半在右側脖頸,臉上倒並不十分厲害。阿君取了藥膏來塗,碰到傷口疼得更凶。我緊蹙著眉。她忍不住說道:“律妃是個火暴性子,夫人上次已吃了虧,何苦又去招惹她呢?”
    我歎了口氣,幽幽道:“從前在宮裏頭,見了妃嬪們爭風吃醋,總覺好笑。如今學來,竟這樣像。你道我不討厭自己方才的嘴臉麼?”
    但戲還要接著演下去。我對著鏡子輕撫傷口,良久終於咬牙下定決心,吩咐阿君說:“叫阿碧去告訴大汗,就說我突然病了。”
    我繼續看著鏡中的自己,雙目中帶著一線冷冷的自嘲與淩厲的機鋒:且看看耶律楚對我……有多少寵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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