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燕國公主 第十五章 失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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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漫卷的淚意向我襲來,雙目已是模糊。禁不住雙足要向他狂奔。然而隻一步,我的夢就醒了,碎了。
他不是裴青!
揉清了眼,看清了他。他的身材更為高大,肩膀也更寬。雙目雖是與青一般的狹長,眼眶卻更為深陷。鼻梁更高挺,皮膚也更黝黑。
第一眼的極端相似卻在仔細端詳後,一再嘲笑我的錯認。一樣俊逸到極致的容顏,卻散發出各自完全不同的氣質。
他……不是青!
他是殺死楚玉將軍的魔王耶律楚,是奪走真真、雪如、灰衣女子性命的耶律煬之弟,是被二哥殺死的耶律隆光的兒子!
他是我的仇人!
我清醒過來,目送他緩緩走到席上,與耶律煬並列左右兩席。帳外,雪花紛揚,天地一色。帳內,卻是軟玉溫香,如花美眷,春色無邊。
酒一巡,樂起。蕭、笙、箏、琵琶、篳篥、箜篌、拍板,眾樂齊奏,氣勢恢弘。
酒二巡,舞動。兩列紅衣女子魚貫而出,裙擺飛旋,做出不同造型。輕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飛高翔像鵲鳥夜驚。大帳內似燃起鮮紅的烈焰,襯托著女子們明眸皓腕。
翻飛騰挪之後,曲子漸漸低緩下去。舞女們身姿如弱柳扶風,低迥而下,終於彎伏在地,嫣紅的裙擺徐徐鋪展開去,鋪成了一叢明麗的花。
“賞——”耶律煬似心情不錯,而耶律楚卻隻目光淡淡。
酒三巡,四周擊鼓聲響。紅衣盛放中數名侍衛抬起一麵大鼓。我白衣似雪,立於高鼓上,隨著鼓聲從容而舞,形舒意廣。
鼓聲沉滯舒緩。我亦緩緩而動。揚臂,雍容不迫。低腰,又含著一縷惆悵。
鼓聲稍急,我足點輕盈,飛翔、斜傾、踢步、踏影……手眼身法都應著鼓聲。輕柔的白衣從風飄舞,繚繞的長袖左右交橫。絡繹不絕的姿態飛舞散開,曲折的身段妖嬈嫵媚。
鼓聲漸漸響成一片,酣暢淋漓。我的身姿亦舞動得越來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轉流連,裙裾飄飛,一雙如煙的水眸欲語還休,流光飛舞,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
越來越急的鼓聲終於在一陣震耳欲聾的猛擊中戛然而止。我的身軀似突然斷線的風箏,無法控製,微一擺晃,直直從高鼓上墜落……
周圍一片驚呼!其實不過虛晃一槍,下麵的侍衛們早已接住我。立於他們的掌心,輕風帶起衣袂飄飛,忽如間水袖甩將開來,無數以白紙剪成的梨花瓣從袖中噴薄而出,飄飄蕩蕩地淩空而下,一瓣瓣,牽著縷縷的沉香,清冽絕豔,難舍難收……
滿帳的花雨中,我猶憶起,那一年的盛放,滿眼梨花白。樹下少年,身著青衣。
從此,記住一片白,屬於風的顏色,吹皺一池春水。
輕巧下地,越舞離他們越近,背過身,舉袖遮住臉。輕轉回,袖微微拉開。眼波蕩漾,似含千言萬語,睇一眼耶律煬,換一個盈盈淺笑。這樣的意態,是最勾動男人情愫的吧!
果然,耶律煬早已眼神發直,凝眸不動。
又是一個回旋,卻對上了旁邊耶律楚的眼神,猛的叫我心驚:他的眼裏沒有欲望,沒有愛寵,隻有一眸的驚疑不定,似回想起什麼,又似辨認著什麼。猛想起,剛才初見他,我也是這樣的心情。
樂曲將逝,時間無多,心無法再有旁騖。水袖忽漫天卷來,帶動零落花雨,飛旋起來,越旋越快,直到長袖如飄飛的絹,輕搭在耶律煬的肩頭。
我欲收袖,他卻突然拉住。輕輕一扯,我便不由自主往前幾步。他咧嘴得意一笑,又一扯,將我繼續拉近他。
我卻有些惱的樣子,掙動長袖往後退去。他更加興濃,使出力氣,一把把我扯到他胸前。
然而,到他胸前的,不是暖玉溫存,而是我藏於袖中的一柄尖刀!
用盡了渾身力氣,把尖刀插進他的胸膛!有鮮血滲出,卻並不很多。再想插深卻已無法。
他驚愕瞪目,直視我唇角一抹哀絕的冷笑!
愣怔隻是一瞬,大帳內登時大亂!有人尖叫起來,須臾如瘟疫蔓延一般嚷成一片!一邊侍衛早已上前,數人一起死死抓住我。
耶律煬已癱軟。耶律楚正趨步上前,探看他的傷口。
我閉目等死,心中無限快意。
“幸而穿了軟絲甲,不然這尖刀再進去一寸,就沒命了!”
雙目倏地睜開,我直直瞪著正幫耶律煬脫下衣服,探看傷處的耶律楚。
他竟穿了軟絲甲?軟絲甲?軟絲甲?
功虧一簣,隻剩下無法消弭的恨意。
看到耶律煬僅是受傷,耶律楚喚來巫醫等人替他敷藥包紮。他轉身走近我,撥開幾個侍衛加諸在我身上的刀劍,厲聲喝道:“你是何人,為何行刺?”
他的確不是裴青。裴青的眼神裏,從來沒有這樣的暴虐與肅殺。他的眼眸,也不是這樣的琥珀色。他更從不會這樣凶悍地與我說話。
在這樣的時候,我卻無法克製地走神。
耶律楚似有些微不耐,離我更近:“快說!”
我凝住他的眼神,輕聲道:“你讓這些侍衛走開,我隻告訴你一人。”
他臉上掠過一絲怒氣,剛好被我捕捉:“怎麼,你怕嗎?”
他陰沉了臉,卻揚手要周圍侍衛走開了。
就在這一刹那,我用盡全身力氣,就朝著離我最近的長案撞去。那長案兩頭突出尖角,隻要用力足夠,插入頭顱,便斷無生理。
“啊!”的一聲低吼,我的頭猛地震蕩,幾乎暈去,卻沒有意料中的劇痛。案邊一道鮮紅淋漓。我突然意識到,這不是我的血。
原來我撞向長案,耶律楚情急之中,以手阻擋。我的頭撞在他手上。而他的手背,幾乎被長案刺穿!痛得他低喊一聲,鮮血飛濺。
我震驚地瞪著他。他卻不看自己滿是血的手,也不看我,而是看著我撞過去時掉落在地上的紫玉笛釵,臉上現出更為驚異的神情。
侍衛又如撲食的餓虎一般,死死把我按在地上。有一隻腳踏在我頭上,幾乎把我的臉踩碎。
我貼在地上,看見耶律楚用沒受傷的手拾起那支紫玉笛釵。他的手微微地顫抖著。
“把她帶到我的大帳裏,綁在床上等著!”說話的是緩過一口氣來的耶律煬。此時,他已被攙扶著半坐在獸皮椅上,惡狠狠地盯視我,似嗜血的野獸盯視著垂死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