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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年流殤
序
那一年,浣水河畔。風依舊,雨依舊。
素色的羅衫,稚氣的芙顏,卻已是傾國傾城。
他癡立在一旁,忘卻了年華流轉,隻知這一世,心魂就此牽掛。
一
窗外雨紛紛,連綿不歇。攤開雪白的宣紙,輕蘸著墨,書房中的男子細致地一筆一劃勾勒著記憶中的女子,嘴角噙著笑,絲毫不受外界的幹擾。
“七殿下,蓉妃娘娘有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門外傳來了侍從恭敬地聲音。
停下手中的筆,再一次深深望了眼畫中絕美的容顏,本欲離去的身軀又重回到書桌前,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提筆在畫旁寫下了一排字。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笑意不覺加深,男子負手走至門前,不覺低喃。
怡寧閣中,正在逗弄雀鳥的蓉妃看著身旁的幽煌,不禁再次以袖掩口偷笑。她的兒啊,不知不覺也已到了這樣的年紀。
“母後……”負氣地走至紫竹倚旁坐下,幽煌開始後悔告訴母後浣水河畔的邂逅。看著她一再強抑住笑的衝動,心思不自覺地又飄回那一刻
“皇兒,你還沒告訴我那是哪家的千金呢。”發現幽煌出神,蓉妃忽然故作大聲地問道。
“我…我還沒開口問,她就跑開了。”懊惱地一口咽下杯中的茶,幽煌略顯尷尬地瞄向窗外,掩飾自己此時臉上的潮紅。
“那可真是可惜了。”不再戲弄籠中的雀兒,蓉妃回過身,正欲說些什麼,忽然園中傳來一陣吵鬧。
“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去看看吧。”看了一眼隔著窗眺望後園的幽煌,她笑著送他離去。跨出門檻,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冷去,依舊溫柔的眸子裏隻剩下無可掩藏的悲哀。
“人找到了嗎?”斂了斂神,退回閣中,隻聽到側門細微的聲響。“稟報娘娘,一切都已辦妥。”
二
一再走近後園,幽煌才好笑地發現,根本不是什麼吵鬧,有的不過是宮女的嬉笑玩鬧罷了。正覺無趣,轉身離去之際,餘光忽然瞄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是她?銀鈴般的笑聲不斷傳入耳中,幽煌停下了腳步,視線緊緊追隨著那一抹白影。
垂頭低倚桃枝,粉色的花瓣映襯嫣紅的笑靨,一如在浣水戲水時一樣,綻放著世間絕盛的美。
“我們又見麵了。”
“七殿下。”紛鬧的人群忽然寂靜了下來,除了尚無所覺的女子外眾人紛紛下跪。
“退下吧。”揮了揮手,幽煌的眼始終注視著麵前的女子。
“嗬嗬,是昨天的那個大哥哥嗎?”剔透的眼眸直直望向他,沒有絲毫女子的嬌羞。“大哥哥把姐姐們都嚇走了。”輕蹙著黛眉,她抬頭,毫不避諱地指責。
“我陪你。”他伸出手,帶著一貫溫柔的笑。
“下次吧。婆婆找不到我會著急的。”微微碰了一下幽煌的手,她向後略退了幾步,然後雙手交握,輕聲誦念著不知名的咒文,一轉眼,化作一陣風,悄然遠去。
“巫女?”雖然巫女在湳潮國並不是什麼神秘的存在,但親眼見到仍讓幽煌感到十分驚奇。他想起下個月便是父皇挑選繼承人的傳位大典,興許是為此而來的吧。
“糟糕,我又忘記問她的名字了。”忍不住重重捶了自己的腦袋一下,看著天邊的雲熏染了幾分最紅,他才恍然驚覺自己似乎錯過了今天的花會。感覺後背一陣發寒,他知道今天又得在書房過夜了。
“應該還會再見麵的。”沒有人應答,隻有風聲不斷掠過,像極了女子悅耳的笑聲。
三
婆婆今天很傷心。這是惜兒見到鬱婆婆後的第一感覺。她問她怎麼了,但她隻是笑笑,什麼也不說。她知道婆婆一直很反對來皇宮,她本也不願意,心裏卻還是很高興自己能夠走出雲修穀,來到外麵的世界。特別是今天,她又碰上了不久前遇到的那個大哥哥。想到他傻傻的笑容,她便忍不住笑出聲來。“真的好傻啊。”
“惜兒,你在笑什麼?”在月光下畫符的鬱婆婆忽然問道。
“沒什麼。婆婆,要惜兒幫忙嗎?”趕忙收住笑聲,她快步走到婆婆跟前。
“不用了。”她慈愛地摸了摸惜兒的頭,忍不住一聲長歎。“惜兒啊,喜歡外麵的世界嗎?”
“喜歡。”她並不隱瞞,誠實相告,卻又害怕看到婆婆悲傷地神情。“不過,穀裏也很好,有那麼多的人陪伴。”
……婆婆沒有再開口。
夜空中懸掛的那一輪圓月,清澈如鏡,閃著清冷的光輝,她知道在穀中,大家已經開始了祭奠,很快就會知道命運所選中的新一代地上代言人是誰。緊握著領口的手不自覺地微微發顫。
“願神佑護。”她輕聲禱告。
為了花會的缺席,幽煌被眾兄弟困在九弟府中不停地勸酒,直至深夜。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隻感覺頭痛欲裂,眼前的事物都模糊成一片。“好痛……”他撐著額,一手扶著欄杆,踉踉蹌蹌向書房走去。要是被母後知道就糟了,想到這又忍不住長長歎了一口氣。
月影婆娑,遠遠的,似是有歌聲飄至。他恍惚地甩了甩頭,隻覺得更加暈眩。伏在一旁的扶欄上,他靜下心來再一次側耳傾聽。
“月出山溪,白露未晞。落雨漫漫彌天淒,風戚戚。遙目流涕,思鄉卻離。皓雪霏霏青空霽,人依依。”
是她?熟悉的嗓音,在風中輕舞。他循著歌聲,一步一步向書房的反方向走去。
趁著婆婆熟睡,惜兒又偷偷跑回到先前布陣的園中,沐浴著清輝,她方才覺得煩躁的心得到了一絲平靜。
晚風忽起,她想起了往日在穀中為大家起舞的畫麵。“隻有月光是一樣的呢。”踮起足尖,迎著風,身子一起一落,她似乎又回到穀中。
清澈的嗓音如珍珠滾落玉盤,風將寬大的衣袍吹起,此刻猶如月下的精靈,輕歌曼舞。
“你的名字。”他低喚。
轉過身,她望著她,在月光之下,顯得格外朦朧而溫柔。“惜兒。”
“恩,惜兒……。”輕聲重複著,他知道,這個名字將深深烙刻在心中。但他不知道的是,卻是一輩子。
相視而笑,那一夜的夢格外美麗。
四
自那夜起,幽煌常常背著眾人,趁著月色去找惜兒。多日相處中,幽煌了解到惜兒自小就生活在雲修穀,穀外的世界於她充滿了驚奇與不可思議。於是,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向她講訴他所知道的奇聞異事,而她則會將穀中的事告訴他。像是熟稔的朋友,亦或是更深,他們就這樣平躺在青草之上,仰望那一輪明月,分享著彼此的故事。
“惜兒,大典結束後你就要離開了嗎?”微側過頭,他有些心慌的問。
“不知道。”她皺了皺眉,不是很確定。原本閉上的眸子忽然又睜開,“如果…如果我走了,你…會不會來看我。”她小心的問,話一出口,卻又懊惱不已。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她緊咬著下唇,有些害怕聽到答案。
“惜兒,你知道…”重重的歎了口氣,幽煌的眼神黯淡,想說很多,他試圖解釋,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是的,她知道,他是皇儲,是孝子,他不會撇下他的國家,他的親人。她原本不會有想這些的,可是越是相處,越是會不舍。她發現,她放不下,但不知道自己放不下什麼。
“惜兒…”他著她的名字,撐起身子,將她拉至麵前,依舊是溫和的笑容。“做我的妃子,好嗎?”
他的手執起她的手,望著那澄澈的眼眸,輕輕將唇印上她的額,感覺纖弱的身子一陣輕顫,他低聲承諾。“死生契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輕輕推開房門,惜兒踮著腳尖小心地邁入房中。遙遙看向婆婆休憩的床鋪,不禁長長舒了一口氣。她下意識地捧著發燙的臉,耳邊似乎還在盤旋著幽煌溫柔的誓言。
“惜兒,你去哪了?”
“婆婆……”撫著胸口,望著走近自己的鬱婆婆,惜兒覺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喉嚨口。
“去見七皇子了嗎?”摸了摸惜兒的頭,鬱婆婆滄桑的臉上隱隱帶著愁緒。
低垂這頭,她無聲地回答。她不敢抬頭,怕看見婆婆眼中的失望。她還記得出穀前,婆婆對她的囑咐,不該和穀外的人有太多交集的。
“你…喜歡他嗎?”拉著惜兒的手在一旁坐下,婆婆語重心長地問道。
“我…”雙頰一片緋紅,她沉默地點頭。聽到一聲長歎,忍不住抬起頭,眼淚無聲地流下。婆婆,怎麼一下子變得如此蒼老。“婆婆,你生惜兒的氣了嗎?”她握緊那不滿皺紋的手,喉頭梗咽。
“惜兒,聽婆婆一句話。”抱住懷中嬌小的人兒,鬱婆婆眼中滿是無悔的決心。“如果他當真愛你,就讓他帶你走,走得越遠越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為什麼?婆婆,那你呢?”淚眼婆娑,惜兒擔憂地看著婆婆,總覺得有什麼事正不可抑製地發生,而她卻無力抗爭。
“乖,惜兒。相信婆婆嗎?相信的話就什麼也不要問。”輕拍著惜兒後背的手暗暗施加巫力,直到懷中的人兒承受不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睡意安然入睡,她才收回了手,將她安放在床榻之上。“孩子啊,婆婆無論如何都要守住你。”
風,暗流湧動。
五
一切發生的突然,毫無預期。鬱婆婆猝死在梅園的一口枯井中。
得到這個消息後,幽煌立刻趕往惜兒居住的翠縷軒。一路上,流言蜚語不斷,翠縷軒中卻安靜的異常。因為身份特殊,屍體被草率處理,入殮後,隻有惜兒一人素衣,扶著靈位悲哭。
“惜兒…”他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扶著她虛弱的身子,任她宣泄。紅腫的眼,枯啞的喉嚨,直到哭累了,淚盡了。她才跌坐在他懷中,暗暗地啜泣。
“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煌,好可怕,昨晚婆婆才說要讓我離開,她今早就暴死在井中,為什麼,為什麼?”察覺到懷中的人神色有異,幽煌趕忙將她身子抱直,輕拍著她的臉頰,不斷喚著她的名字,原本混沌的眼方恢複了清明。
“煌…”想起婆婆說過的話,身子禁不住地顫抖起來,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角,唇色泛白,恍惚間有所了悟,“帶我走,好嗎?帶我離開這,我們可以逃到天涯海角。”
“惜兒…”他為難地看向她,不知道她究竟在害怕什麼。
“你…你不願意?”克製著輕顫,她覺得心頭一陣酸澀。扭動身軀,她忽然感覺他的懷抱異常的冰冷,她想逃開,卻被牢牢束縛住。“放開我,煌。無論如何我都要走,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一個人也可以。”
雙手不覺加大了力道,惜兒不禁暗暗吃疼。但他並不在意,他的心裏很矛盾,兩邊都放不開。“為什麼要逼我,惜兒?為什麼?”肩膀處感到一陣濕意,她哭了,苦的無聲,苦的心痛。“不要哭,惜兒。我帶你走,今夜我就帶你走,你在這等我,我準備好一切就會來找你。”
吻了吻她的發,他望著窗外的晴空,不知為何卻看到了雨影的重聚。
好不容易安撫住了惜兒,回到房內的幽煌卻依然舒展不了緊鎖的眉頭。我走了,母後該怎麼辦?皇室的兄弟都有自己的府邸,而他因為蓉妃向皇帝求情而得以留在宮中。他想不出自己這樣一走了之,嬌弱的母親是否承受的了。思前想後,他終還是決定去見母後一麵。
宜寧閣內,青煙繚繞。蓉妃一手撐著額,耐心地聽著近侍的回報。察覺到腳步聲的靠近,她揮了揮手,慵懶地直起了身子。
“母後,兒臣有話想和您說。”
“怎麼了,煌?為何心事重重的。”
“母後還記得兒臣向你提起的那個女子嗎?兒臣已經找到她了。請母後準許兒臣帶她離開皇宮。”屈膝跪下,從小就不曾忤逆過長輩的他,內心依舊愧疚不已。
“皇兒,你已經走不了了。放棄那個女子吧。你們都是被選中的人。”無奈地歎氣,蓉妃伸手扶起了自己辛苦養育了十幾年的兒子,她知道,是時候將一切都說出來了。
“鬱婆婆是我派人賜死的。”
說話間,原本朗朗晴空忽然烏雲密布,閃電劃破長空,一聲炸雷摧毀了所有的平靜。
風雨已經來到。
六
“母後,你在跟兒臣開玩笑嘛。”他希望這隻是玩笑,但他卻絲毫笑不出來,隻因蓉妃的神情是從沒有過的嚴肅。
“人選早已決定,皇兒啊,你就是下任的王。而鬱婆婆竟想強行扭轉天意,母後不得不這麼做。”點住他的唇,她輕搖著頭,不讓他開口。“江山和美人,隻能選擇一方。皇兒,你的選擇是什麼?”
“母後……”緊握成拳的手骨節泛白,他不懂,為什麼命運的選擇會是他。“我…不能留下惜兒嗎?”他做著最後的掙紮,也許可以勸惜兒留下。
“你的選擇我已經知道了。你太溫柔了,兒女私情終究抵不上天下蒼生,你可知溫柔往往是最大的傷害,傷害你最親的人。”嘴角帶著一抹諷意,她看著眼前的幽煌,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送她出嫁的父母。她原本期待,期待他會有所不同,那樣的話,她或許會為他們不惜違天,就像鬱婆婆為惜兒一般。但…
“我和她之間尚有一筆血債,你認為你留得下她嗎?既然選擇了王位,就把兒女情長斷清吧。”注視窗外陰暗的天色,微黯的眸子流露出深深的惋惜。“儀式快要開始了。”
……順著蓉妃的目光看向窗外,幽煌隻覺得心口發疼,一次比一次沉重。惜兒,他想起她的笑靨,忽然覺得一起都變得渺茫。“不!”將蓉妃說的話反複思慮,突來的醒悟讓他喘不過起來,撇下一旁的母後,步履不穩地衝向翠縷軒。
假的,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惜兒,惜兒怎麼會是天女。
雨愈發肆虐,風狂躁地咆哮。
不斷地掙紮使惜兒的體力急速地消耗。她一直在翠縷軒等著幽煌的出現,看著香爐中的檀香一點一點燃盡,她的心也一點一點的冷卻。當她徹底心灰意冷時,終於有人出現,卻不是他。
“我不要當天女!不要啊!”她嘶聲力竭地叫喊,無人理睬。
他們說他將是下一任的王,是她的使命。她不信,他明明已經答應她會帶她走的,她不信。
“記好你的職責,身為雲修穀的巫女,竟然眷戀男女情愛,巫女啊,你的心受到汙染了嗎?”她聽到他們辛辣的諷刺,抵著喉嚨的手不覺收緊。是懲罰嗎?因為她的凡心。不,她不信。
“惜兒!”有人影逼近,身穿黑袍的巫師立刻擺出戒備狀態。
是他!
“放下她!”一貫的溫煦不複,他的眼中有的隻是濃的化不開的痛。
“七殿下,這不是你該插手的事。除非…你想看到天下大亂。”
“不…我…”
“皇兒,回來。事已至此,你忘了你的選擇嗎?”匆匆趕來的蓉妃,將幽煌拉至身旁,以眼神示意對方離去。
“你和她都是命運選中的人。你忘了湳潮國的宿命了嗎?”
他記得,從小就一直牢記於心。湳潮國的國君和天女曆代由雲修穀的巫女占卜選出,每一任的王都將接受天女的監視,一旦荒廢政事,違逆天命,將受到天女的製裁。可為什麼,命運選擇的會是他和惜兒。
“放手吧……”
“我…”
“煌,救我!”她勉強側過臉望向他,嘶啞著喉嚨。
“惜兒,我……”
他在猶豫,他在遲疑。伸出的手無力地垂下,她忽然想笑,卻隻有淚水混合著雨水冰冷地滑過臉頰。
蓉妃輕輕捂住了幽煌的雙眼,任憑巫師將惜兒帶走。她感覺到手掌傳來的熱度與濕意,卻什麼也開不了口。唯一能做的,隻是為他擋去那令人心碎的眼神。
她恨他。至少讓他以為她還愛著他。
這場雨來的匆匆,去的也匆匆。但心中的雨卻再也停不了。
七
大殿內歌舞升平,美人邀酒,紅衣翠玉。斜躺於禦座之上的男子冷眼旁觀著一切。
“陛下,妾身為你斟酒。”緊挨著男子的妖豔女子,眼波流轉,輕舉起金鏤雕花的酒杯將酒喂入男子口中。
“陛下,清樂鎮連年大雨,災情緊急,民生艱苦,請陛下撥款賑災。”手持奏章的臣子誠惶誠恐地跑進大殿。他已在外求見多日卻始終不得麵見聖上,迫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來人,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閉上雙眼,男子的臉上依舊不見情緒波動。
“陛下,這二十年的清平盛世您都不要了嗎?陛下,您的萬千子民您都不顧了嗎?陛下……”聲音一點一點遠去,最後隻剩下痛苦的呻吟。
“怡妃,你覺得朕是個怎樣的人?”他忽然睜開雙眼,慵懶地問著身旁的人。
“陛下是個溫柔的人。”
“溫柔…”嘴角泛著苦澀的笑,是啊,溫柔,所以殘忍,殘忍地傷害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察覺到王的自嘲,怡妃正欲說些什麼,忽然大殿上一片混亂。夜幕之中,一個人影逐漸清晰。
“你終於來了。”他淡淡地笑。
“昏君,納命來。”一步一步逼近的女子有著絕世的容顏,卻始終是寒霜冰凍。殿內無人出聲,侍衛將來者團團困住,隻待一聲令下。
“退下!”不知何時站起身的男子威嚴的嗓音傳遍整個大殿。
“王……”
“退下!”不敢遲疑,侍從帶著眾多巫女妃子倉惶離去。整個殿中隻剩下一臉肅殺的女子和淺笑的男子。
“惜兒……”他低喚,雙腳不由自主地朝她邁去。女子依舊不為所動,冰冷的劍直指向男子的胸膛,透著徹骨的銀輝。
“你還是恨我嗎?”絲毫不建議正對著自己的利劍,他的眼光始終眷戀著那熟悉的芙顏。
“荒淫無度,不顧百姓死活。昏君,我奉天命,行誅殺。”
嗬嗬……苦澀的笑溢出嘴角。他的惜兒已經不認得他了,當了二十年的明君,夠了。他已不再虧欠任何人。孤獨了二十年,心中的空洞越來越大,他已經負荷不起。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卻感覺腹部一陣絞痛。冷冷的劍刺進,湧出的是大量溫熱的血。
“惜兒…。咳咳…”他欲開口,隻覺喉嚨口一股腥甜,吐出一灘血。“惜兒…”他撫著她的頰,感覺不到任何溫度,深邃的眸子不由得流露出沉痛。“做我的妻子好嗎?”他問得極其溫柔,氣息卻越發微弱。
沒有應答,女子冷漠地抽回劍身,看著軟到在地上的男子,眼眸中閃過短暫地脆弱。回轉身,她向殿門走去。姍姍來遲的護衛與女眷哭倒在大殿之上,嘶聲裂肺,卻傳不進她的耳。
她繼續向前走著,一點一點融入夜色之中,一次也沒有回頭。
沒有人發現,那張冰凍的容顏上浸滿了淚水。無神的雙瞳,無止無盡,任由淚肆虐。
黎明初曉,晨曦微露。久雨的天終於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