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月光也從雲彩裏羞澀地露出了腦袋，一半朦朧一半清亮，是個非常適合做一些曖昧又袒露事的氣氛。然而，可惜在蕭寒澈身上的傷著實不輕，所以即便他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
    所以這一晚上，因為失血過多而最終昏睡過去的蕭寒澈，隻是被一個軟軟的懷抱所圈住，在夢裏體會那懷抱的溫暖與香甜。
    第二天天一亮，醒過來的蕭寒澈便被鸞少虹攙扶著回到了嘯峰山莊。進了莊子，鸞少虹將身體虛弱的蕭寒澈交給下人們後，一個人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他一腳剛踏進院子，自己屋子的門便忽然被推開，從裏麵衝出一個人，神色焦急地奔到他麵前，兩隻手緊緊地扣上了他的肩膀。
    [你去哪裏了？昨天晚上怎麼一晚上都沒回來？]
    嚴雪汐平靜地看著麵露擔憂之色的哥哥，張張口：[和你沒關係。]
    隨即甩開嚴月汐的胳膊，疲憊地繼續往自己的屋子裏走去。
    嚴月汐愣了愣，一抹悲傷還來不及爬上臉，眼睛就看到了嚴雪汐衣袍袖子上那一塊觸目驚心的血紅色。
    他忙追上前，拉住嚴雪汐的胳膊。[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你身上的血是怎麼來的？是誰傷得你？]
    [這不是我的。]嚴雪汐淡淡地回答，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屋子裏走。
    等兩人都進了屋，嚴雪汐反身把房門關緊，他看著嚴月汐緊張的表情，下巴指了指椅子。
    嚴月汐雖然很想知道他這個弟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心底也明白這個弟弟的性子，所以忍著急切地心情，還是聽話地閉了嘴，坐了下來。
    嚴雪汐坐在他對麵，他倒不急著跟他說些什麼，先為自己翻手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上一口，才開口問道：[昨天晚上的任務，完成了沒有？]
    嚴月汐吐出一口氣，耐著性子回道：[完成了。]
    [你做的？]
    [……不是。]
    嚴雪汐抬起眼皮看著他：[那是誰？]
    [還是水仙和花吟。]
    嚴雪汐哦了聲，也沒多說什麼，想了想，才又問：[做掉了誰？]
    [全真教的大弟子和二弟子。]
    [全真教的？]嚴雪汐抬頭看向嚴月汐，把喝了一半的茶放在了桌子上。[為什麼會是全真教的？]
    他知道這兩個睚眥必報的小鬼為什麼會去殺洛水芝，卻不明白全真教的兩個弟子到底招惹他們什麼了。
    [全真教的大弟子柳如飛和二弟子張惜之，曾在十年前的武林大會上出言諷刺過傅春曉……]
    嚴雪汐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這兩人可真是完全把他交給他們的任務當成複仇遊戲來玩兒了。傅春曉有個孝順徒弟，傅子夜也有個會給他拉麵子的好狗腿子。
    [死屍已經被發現了嗎？]
    [是。一早就被發現了，隻是一直沒見到過蕭寒澈……]說到這裏，嚴月汐猛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嚴雪汐，恍然大悟道：[你昨晚是和蕭寒澈在一起？]
    嚴雪汐根本不理會嚴月汐的大驚小怪，端茶淡淡道：[蕭寒澈不在，那群老不死的估計要急瘋了吧？]
    [是，少林寺的幾位長老已經明顯麵露不悅了，峨嵋派的更是出口責罵蕭寒澈的不盡責，提議廢了蕭寒澈的盟主之位。]
    嚴雪汐輕輕點下頭，唇邊勾勒起一抹微妙的弧度。[這樣，這個盟主之位就非我莫屬了。]
    看著嚴雪汐臉上那種得意的神情，嚴月汐才算明白過來嚴雪汐的別有用心，剛才還擔心他會對蕭寒澈舊情複燃，然而現在看來，是他多心了。
    [早上還沒吃飯吧？我叫人給你弄點吃的。]不自覺就變得高興起來，嚴月汐站起來準備去廚房。
    看透對方心理的變動，嚴雪汐心底哼笑一聲，起身攔住了他：[算了，我們還是去看望看望全身教的教主吧，估計也能順路欣賞到蕭大盟主的精彩好戲。]
    帶著十足的幸災樂禍表情，嚴雪汐踏前一步，先於嚴月汐走了出去。嚴月汐怔愣了一下，隨即也跟著走出去。
    [有一件事，我需要鏡墨去給我調查一下。等鏡墨回來了，你轉告他一聲。]嚴雪汐邊向全真教的住所走去，邊對旁邊的人囑咐道。
    [什麼事？]嚴月汐問道。
    [去查一下，蕭寒澈是不是和官府的人有什麼過節。]
    [官府的人？]嚴月汐疑惑地轉過頭來。
    [昨天晚上我們同時遭到一群蒙麵人的攻擊，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種訓練有素的配合方式應該是官府的人才對。]
    所以你的衣服袖子上才會有血跡？嚴月汐又緊張起來。[那你袖子上的血¬——]
    [不是我的。]
    嚴月汐鬆了一口氣。[你好歹也應該先換件衣服再過去啊。]
    [這可不行。]嚴雪汐笑得很狡猾。[我還要靠著這攤血找凶手呢。]
    如果看到他毫發無傷地出現在眾人麵前，那個想殺他們的人，麵上會是什麼表情呢？嚴雪汐冷冷地哼笑一聲。他倒要看看，是誰有這個膽量，居然敢把刀子架到他脖子上！
    走進全真教的暫居，迎麵便撲來一陣濃重的血腥氣，嚴雪汐皺皺眉，擺上一張氣憤而肅穆的臉，走向蕭寒澈。
    被殺的兩個人的屍體還沒有被撤走，不知道這是為了保護現場還是武林大派故意留給蕭寒澈看的，總之死狀依然慘烈，像兩個祭品一樣被當胸一把劍刺死在樹幹上，流下來的血幾乎染紅了樹底的整片土地。
    已經轉換身份為武林梟雄鸞少虹的嚴雪汐，看了眼那慘不忍睹的死相，又把頭轉向蕭寒澈，口氣裏是滿滿的擔憂與不舍：[你身上還有傷，怎麼都不休息一下再過來？]
    蕭寒澈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覺得那群老頑固會讓我休息麼？我剛來得及巴紮完傷口，就被峨眉和全真的人心急火燎地給拖到這兒了。]他哼了哼，歎道：[那群老東西，發現我昨天沒在山莊，一定氣瘋了。]
    鸞少虹眼睛裏湧出一些愧疚來：[對不起，如果不是我昨天把你叫出去喝酒……]
    [這和你沒關係。]對著鸞少虹，蕭寒澈的臉上忽然就變上了滿滿的溫柔。[有人想故意搗亂武林大會，即便我昨晚在山莊，也不一定就能什麼事都不發生的。]
    [僅僅是想搗亂武林大會嗎？前天是峨眉，昨天又是全真教，那個殺人狂僅僅是為了搗亂武林大會？]
    並不是質問的口氣，所以蕭寒澈也沒因此而覺得不悅，他隻是輕輕皺了下眉，將身體轉過來，以一個認真的姿態正麵對著鸞少虹。
    [那少虹覺得……應該是什麼？]
    他在話裏自然而然地更改了稱呼，似乎想要通過這一點來證明兩人關係的貼近，證明昨晚的那個親吻的確存在過。
    鸞少虹卻像是根本沒注意到一樣，很平靜地說：[我覺得這個人，是想通過讓武林大會舉辦失敗，然後將你拉下武林盟主的地位，然後，取而代之。]
    蕭寒澈眯著眼想了想，微笑起來。[的確有可能是這樣。]
    [你反應得也太平靜了吧？]鸞少虹睨著他。
    [不然如何？敵人在暗處，我在明處，我現在連個懷疑對象都沒有，難道要把所有人抓起來拷問一遍來找凶手？]他笑著搖搖頭。[如果他真的如少虹你所想得那樣，單單隻為盟主之位的話，終有一天會知道這個人是誰的。]
    [但是到時候你連武林盟主都做不成了怎麼辦？]
    [那就不做了唄。]
    蕭寒澈朝著鸞少虹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鸞少虹卻像突然被人點了穴道一般，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不敢置信地表情。直到蕭寒澈接下來又說道：[逗你玩兒呢。]
    是啊，又逗著他玩兒呢，他堂堂年輕有為的蕭大盟主怎麼會輕易放棄掉他忍辱負重得來的一切輝煌？鸞少虹低下頭去，隱去嘴角上不自禁露出來的一抹自嘲。
    今天，他蕭大盟主的心情顯然非常的好，不但還破格地逗了鸞少虹，還好脾氣地麵對那些武林長老的諸多責難，笑容不減地跟老東西們打太極，結果到最後，那些表情嚴苛的長老們居然都沒再範發難，變得一臉笑容地乖乖離開。
    [你可真行啊，居然把老東西們哄得這麼開心。]鸞少虹走近蕭寒澈，有些驚奇地看著那些人離去的身影。
    蕭寒澈雙臂環胸，得意非凡。[這可是做盟主的必修課。如果連他們都應付不了，我也不必姓蕭了。]
    說完，他不經意地湊近鸞少虹，微微降下聲音對他說：[早飯吃過了嗎？]
    鸞少虹顯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弄得措手不及，似乎害羞地垂了頭，聲音也有些發悶。[還沒……]
    [是麼？那就一起吃吧。我也沒吃呢。]
    鸞少虹放在身側的手掌被人輕輕握了下，但是又很快鬆開了。他抬起頭，看到蕭寒澈那笑容和煦的臉上，眼睛裏是不加掩飾的甜蜜與柔情。
    他的腦子一瞬間有些發暈，時光恍惚間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時候，那時的自己，那時的他，還有那時他們之間的種種愛與不愛，麵前這張臉忽然就變成了自己的，單純而坦白的自己，像怒放的煙花一樣把自己的心剖給這個人看，然而這個人卻是帶著麵具對自己笑，就好像現在的自己……
    這並不是一場他想玩兒的感情遊戲，隻是有些時候，造化弄人，他玩得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