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雷鳴 第六章 花下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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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寒澈沒有等到宴會結束,就提這個酒壇子假裝酩酊大醉地從廳裏逃了出來,他一路晃晃悠悠地路過南房,又穿過了小樹林,一個人踱步走進了一座荒廢了的院子裏。
落雪閣,已經不再有那些像是永遠也化不開的雪,也不再有那繞梁三日的悠揚琴音,更沒有那一個人,像是被圈養的金絲雀一樣,永遠在此等候著他。
三年的時間過去,他每次踏進這院子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那人還在大樹下站著,兩眼迷茫地望著蒼涼的天空說:下雪了。可是一眨眼,樹下什麼都沒有。
有一次他喝醉了,跑進這院子裏大聲喊著那個人的名字,但是沒人應他,他就到處地找他。池塘裏,大樹上,房間裏……依然看不到那個人的身影,後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片段,蹲在樹底下用手拚命地挖著一塊地方,終於在挖了半天之後,他看到了那個人的白色衣衫,他高興了,原來那個人是躲在這裏了。可是當他把他整個人都挖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堆白花花的人骨。
其實他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多想念他,平時事情太多,他對自己周遭的事物很少去注意些什麼,娶了陳依柔之後也沒有感覺多甜蜜,每次做過之後都好像是在完成任務一樣草草了事,後來她有了孩子,自己才鬆了口氣地再也沒碰過她。他再也找回不到和那個人在一起時的興奮與激情,那個人的身體,無論是穿著衣服的,還是光裸著的,都好像一杯散發甜美誘惑的好酒,讓他情不自禁地想去品嚐,從此食髓知味,不能自拔。
或許是禁欲得太久了,不然怎麼一想到那個人的臉,自己就會想到和他翻雲覆雨的情景呢?
他苦笑著搖搖頭,一步三晃地來到了那棵大樹下麵,一屁股坐在了樹底下。
今夜的天氣不是很好,雲很多,不見了月亮和星星,這落雪閣裏又沒有什麼燈火,他整個人就好像被黑夜包圍了一樣,即安心,又從心底生出一種寂寞來。
[風吟雪影夜
天亦清
地亦寧
繞夢弦音屢屢
人依人
山偎山
人山皆聞嘯風喘
嘯風喘
雪影殘
風吟雪影裏
何處尋我歡?]蕭寒澈整個人懶散地靠在大樹上,閉著眼睛,嘴裏碎碎地念著這首詞,當念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唇角勾起個苦笑的弧度,重複著又念了一遍:[何處尋我歡……。]
[人生浮雲煙,此生浮如夢,何謂我歡?又何謂尋歡?]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樹頂傳來,蕭寒澈大驚,一個旋身站起來望向那棵大樹,喝道:[是誰?出來!]
那人沉沉笑了兩聲,語帶戲謔:[我還想蕭大盟主能無論何時何地都保持著翩翩君子的風度呢,嗬嗬,原來也會有怒極的時候。]
蕭寒澈皺緊了眉。[人非聖人,孰能無過?我蕭寒澈雖然不才做了盟主,但是也是一介凡人,怎麼可能脫了七情六欲?]
[是嗎?]那人笑道。[這倒讓我好奇上了,蕭大盟主的七情六欲,到底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蕭寒澈的臉更沉了,這人說話口氣非常囂張,倒讓他想到個人來。
想到這裏,他屏氣凝神了一陣,果然在樹上的某處嗅到了一股非常強大的內力氣息,很明顯這人並沒有隱藏自己,否則以這人的功力而言,想要隱蔽起自己的內力簡直易如反掌。
蕭寒澈忽然朝著那人的位置朗聲笑了起來:[鸞教主,樹上蚊蟲居多,不如下來和蕭某麵對麵懇談?]
鸞少虹也笑著回道:[蟲子雖然多了點,但是花香不錯,在下還是蠻喜歡這個味道的。]
時值三月初春,這棵枯木逢春的大樹已經到了開花的時候,雖然現在夜裏看不見,但是白天的時候,會看到一樹粉紅色的花朵燦爛地開放著,隻要風一吹,花瓣就像雪花一樣漫天飛舞,景色很唯美,隻是蕭寒澈每一次看到那一片片的粉紅色,都會想起埋葬在這棵樹下的那個人,渾身帶血的樣子。
[鸞教主雅興如此之高,難道就不怕這花香裏帶了什麼毒嗎?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呐。]
蕭寒澈故意拿他的話來諷他,自己忍了他一下午,不報複過去實在讓他心裏鬱悶。然而鸞少虹卻沒再牙尖嘴利地回應他,倒是很開懷地大笑了幾聲,然後蕭寒澈隻覺得眼前一黑,這鸞少虹居然就這麼一點風兒不帶地下來了。
果然是好功力,滿樹易落的花瓣居然沒被他碰掉半個!
[來時對蕭盟主多有得罪,在下在此道歉,還望蕭盟主大人大量,不要和在下一般見識啊。]
鸞少虹突然笑嘻嘻地說道。
蕭寒澈愣了愣,他、他這是在跟他道歉?真是稀罕了,那囂張跋扈、處處和他針鋒相對的鸞少虹居然跟他低頭認錯了?!
雖然猶然有點不可思議,不過蕭寒澈還是盡量地做出深沉大度地回道:[同是江湖中人,沒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蕭某一直當鸞教主是個英雄,怎麼會生鸞教主的氣呢?]
[喔,真不愧是武林盟主,胸懷就是寬廣。]
雖然又是一句稱讚,但是蕭寒澈怎麼聽都覺得裏麵味道別扭。這鸞少虹,嘴巴裏從來說不出好聽的話來,偶爾說出的,也都是變了味道的。
蕭寒澈不知道怎麼想著想著就有點想發笑。鸞少虹倒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要是看到了,估計又會冒著尖牙亂七八糟地說上一堆吧。
突然覺得眼前的黑影彎下了腰,再次直起來的時候,手裏頭拎了個大壇子似的東西。
[啊,這是女兒紅嗎?]鸞少虹把鼻子湊近壇口聞了聞說。
原來這家夥是把自己拎來的酒給拿去了。
[鸞教主鼻子倒挺靈。]
鸞少虹嘿的一聲笑了。[怎麼?現在換成蕭盟主來諷刺我了嗎?]
經他這麼一說,蕭寒澈才發覺自己不知覺竟說出了那種話,頓時有點窘迫,也挺奇怪自己一向冷靜沉穩的,怎麼在這個人麵前,就這麼容易地被牽了鼻子走呢?
鸞少虹大咧咧地坐在了地上,又朝蕭寒澈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邀請道:[花好月圓夜,你我喝上一杯如何?]
那一雙明亮的眼睛似乎還衝著他眨了兩下,蕭寒澈心裏發笑,原來鸞少虹也不是那麼討人厭,也有很和氣的時候嘛。不知覺中對他下午那惡劣的形象有所改觀,蕭寒澈也真的就地坐在了他的身邊,接過鸞少虹遞過來的酒,仰頭灌了一口,然後手裏的酒就又被鸞少虹給搶了過去,他自己也仰頭喝了大口之後,又把酒壇遞給了他。
蕭寒澈笑笑,沒有拒絕這樣親密的喝酒方式。兩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悶聲喝著,直到東邊出現了魚肚白,鸞少虹起身離去,蕭寒澈一個人躺在一片粉紅的花瓣中,沉沉睡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樣灑脫地對飲了,本就是個拘謹的人,後來又當上了武林盟主,處事就處處小心翼翼,生怕被別人抓到了什麼把柄。身邊的人也沒有一個真正能談上心的,曾經由有一個義弟,也在三年前為了那個人的死,和他一劍決裂,從此了無音信。
三年來,他自己身上的擔子很沉,壓力也積累了不少,能這樣暢快淋漓地和別人喝上這麼一晚,對此時的蕭寒澈來說,比什麼靈丹妙藥都來得讓他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