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九不依：“我是病人。”
    張媽隻好向倪險岸賠不是：“哎，倪先生，這丫頭在別人麵前很乖的，偏偏……”又開玩笑，“都怪你太寵她了呢，這不，現在沒大沒小起來了。”
    廚房裏飄來山藥煲排骨的香氣。又打電話叫附近那家韓國料理的外賣，外加冰箱裏儲備的酸奶，喂她吃。
    她乖乖地一口接一口，不時瞥一眼坐在一旁的七七，神情甚為得意。
    又要倪險岸給她講故事哄著她，這才睡去。穿藏藍色睡衣的小姑娘任性聰明，芬芳的臉孔。喝一小杯酸奶，皺起眉，就哭了：“我想媽媽了，這是媽媽最喜歡的口味。”
    七七很著迷於倪險岸講故事的方式和語氣。自從在監獄裏迷上了看書後，加上秦中嶽的熏陶，倪險岸沒事幹就翻翻書，家裏藏書量甚為豐富。
    這天，他講的是《雙城記》，七七搬個凳子坐過來聽。
    《雙城記》。聽到這個名字，她就被吸引。雲城，石河子，她一生就呆過這兩個城市。
    小說裏的西德尼？？卡爾登是個看起來玩世不恭的家夥，他說：“人活著總得做點有意思的事不是嗎？是的，我還年輕，可是年輕的日子不會長久，我活夠了。”隨後他玩了個調包計代替他的貴族情敵，上了大革命的斷頭台。看得出來，倪險岸很喜歡這部名著，講得很用心。七七聽著也唏噓不已。
    待龍九睡熟，倪險岸拉過七七，下樓去吃飯。沿著馬路慢慢地走，路過一處住宅區，站得遠點，倪險岸指著那幢房子說：“我最好的朋友就住在那裏麵。”
    “是那次在街上遇到，但沒有相認的那位嗎？”
    “是他。他不是我的手下，但我們的交情很好。我和陳淺的事傳開了後，她父母還到學校裏鬧過，把她接回家鎖起來。後來，我去把她救出來，讓她在他家裏住了好幾天。”
    “他人真好。”
    “他現在做律師呢，事業小有所成。還查過我好多次，不過我不會再出現了。”
    “對於有些人，我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對了，你沒吃過我做的飯吧。來，去我家，我來露兩手！”倪險岸把七七帶到自己的住處，客廳裏有大幅關於西藏的黑白照片，藏族小姑娘的眼睛漆黑如子夜，銀飾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他的手藝不壞，水煮肉片和紅燒鯽魚做得很是地道。
    看著她狼狽的吃樣，知道她是餓壞了，忍不住輕聲責備：“讓你先去吃，不聽話！非要也在一邊守著不可。張媽讓你去吃也不幹，你呀！”
    七七笑笑：“小九本來就對我有意見，我再溜號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呢。”注視著他，“我們這樣子，隻怕是要把她寵壞了呢。”
    倪險岸不以為然：“小龍隻在我們幾個麵前撒嬌而已。再說，趁現在小孩子要求低，好打發，多寵她也是應該的。誰知道她以後會遇見些什麼？咱們也不見得能幫得上忙。”
    又說：“那次你感冒了，靠在電線杆子邊，我覺得你就像一隻流浪貓，忍不住想抱回家。”
    吃完飯，一起收拾碗筷，看他收藏的碟片。隨手往DVD裏塞了一張周星馳的電影。張柏芝穿著周星馳的破舊白襯衫，坐在窗台上抽煙。她問周星馳，我不幹這個幹什麼？你養我啊？然後周星馳對張柏芝大聲說，我養你。
    她把臉埋在他的頭發裏，假裝聞是什麼牌子的洗發水，不給他看見自己的眼淚。
    倪險岸也不說話，在客廳裏開了音響，放中文老歌，木質地板上，兩個人赤著腳相擁跳舞到天明。
    還是那支歌吧：“雲裏去，風裏來，帶著一身的塵埃。心也傷，情也冷，淚也幹。悲也好，喜也好，命運有誰能知道。夢一場，是非恩怨，隨風飄。看過冷漠的眼神，愛過一生無緣的人……”
    看過冷漠的眼神，愛過一生無緣的人。
    穿堂風有點兒涼。
    夏天到了。龍九的身體好了些，張媽擔心著她，不大肯讓她出去玩，她整天待在家裏，嚷嚷會被悶壞的，動輒讓倪險岸過來，笑鬧著要他抱要他疼，他稍皺眉頭，她就說：“我是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