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揚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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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霧山一直被崇峻人民信仰為最接近於神的“仙山”,它不同於其他山峰的巍峨雄偉,雖然陡峭,卻又不是駭人的凶險。藤霧山的頂峰是終年被輕紗似的雲霧團繞著的,而自山頂直下,卻又是一派水木相間、花草盈盈,靈致得婉如閣中秀女,但又不失了一番清雅空靈。
他沿著蜿蜒的山路一直向前,舉目之處,如火的驕陽高懸在青天之上,那流火的金光好似劈開了山脊,揚揚灑灑地山間鋪散出了一條條炫目的光華。突兀的,在那本應最為耀眼的地方,卻忽然出現了一座偌大墳塚園,好像憑空出現似的,鬼魅般悄無生息地佇愣在那裏。
喬泠傲緩步走進,微潤的泥土味也隨之撲麵迎來。
墳塚園裏的墓被修得很整,但在那些看起來甚是華麗的墓葬下,埋著的卻根本不是真正的人——那些墓,僅是衣冠塚而已。因為那些背叛了泠家,或者欲想背叛泠家之人,在最後往往連屍體都不會再留下。
從墓碑間穿行而過,一排排翻著新土的墳塋不斷湧散著晦暗的渾濁氣息,他雪緞的長袍在墓土的上方輕輕揚過,沒有沾染到一絲的塵土,卻被山間清瞢的霧水一滴一滴濺開了氳花,在一片死寂之下,在一場墳塚之間,此情此景中竟會讓人感覺到有一絲隔世的寧靜潛藏其中。
喬泠傲的步調不緩不急,目光從那些墓碑上的刻名間一一掃過,記憶也不由被連帶了出來。葬在這墓園裏的人,他原都是熟悉的,以“泠家”的資輩而論,就算是背叛者,也隻有一流的人物會被安排在其中。
墓園內零星的幾棵梅樹已經開了花,細弱的枝幹托著淩亂的樹冠危險地傾斜著,幾隻悲戚的孤鳥落在上麵,連吱吱呀呀的叫聲都吐露著死的淒涼。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有那麼多的人已經離去,那此後的泠家,究竟還會繼續埋葬多少的人……許是見慣了那些所謂的爭權奪勢,你死我活,當再看到這些生生死死時,心中竟再也引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在墳塚園的最裏處,豎立有一排小而精致的墓,可以看出是經常被人細致地打理過,因此也顯出了一番可笑得尊榮。
葬在那裏的,卻是這墳塚園內唯一存在的屍骨。
說不上特殊,因為那僅是四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又因為……他們僅是喬泠傲平生第一次所殺之人。
六年前,他們本同是泠家最為呼風喝雨的高貴少主,他們有著超越常人的聰敏與殘忍,但在經曆了一個有如噩夢般真實的殘暴夜晚後,活下來的,唯剩喬泠傲一人。。。。。。
沒有人有膽量去回憶那一夜之後的清晨,他們隻記得推開門的霎那,濃稠的鮮血順著屋角的一端緩緩流淌而出,那刺目的顏色印進了他們深藍色的靴裏,最終卻化作了詭異的一團汙黑。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們親眼看到了屋中之人。
曦光影綽下,那個孩子輕拭著手中反握的染血利劍,對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充耳不聞,他僅是靜靜地看著屋外,六月的桃花已開得爛漫,他的目光融在那繁花之間,美得妖冶而…絕望…
穿過死寂的墳塚園,泠家就到了。
三十九結石階堆疊而上,直入雲端,在那些雕龍刻瑞的長石兩側,各有數十名穿著統一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一字排開,他們麵容嚴肅,抱拳尊身,在如此氣勢之下,連山間的輕風都如同駐止了一般。他們微低著頭,恭敬地靜注著喬泠傲邁上石階,為稍頃刻後,幾十人異口同聲,以氣震山河之勢,共道一語:“恭迎泠主!”
巨大的聲響竟醒了整座藤霧山,飛鳥盡鳴下,在那百花散落之處,一個華服男子忽而裂開了一抹詭異的邪笑。
你終於來了……喬泠傲!
脈脈的流水從假山頂端一瀉而下,帶起一圈圈交錯的漣漪,飛濺出的水花打落在湖邊的花草上,反射出一陣陣耀眼的光芒,無論在什麼時候,泠家的湖光風景永遠都是那麼生機盎然。喬泠傲偏坐在湖邊漆紅的欄板上,遙望著澄澈的湖水,三千青絲被玉質的簪子簡單地束著,但仍有幾縷墨色順著精致的鬢側垂下,被湊近的涼風吹揚起來。
時間好像在瞬間被定格,祈翎就這麼遠望著眼邊的那幅美好,伸手欲想抓出,才發現那美好離自己竟是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即!
“謔”得一把收緊手掌,他狠狠咬牙:既然得不到,那就死死地……捏碎吧!
喬景冉,你看到了嗎?那個曾經被你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孩子, 現在卻一步一步掌控了你最憎恨的泠家……。哈哈哈,我不怕你恨我,我隻要你到死,都忘不掉我祈翎這個人!
喬泠傲閉著眸靠在那豔得灼目的紅色廊柱上,麵龐的綴發被湖畔的風輕柔地卷起…送下…帶著一種寧靜,不似凡人。
“我來了,你終於滿意了?”沒有睜目,沒有抬頭,他淡淡地開口,與其說是問了別人,倒不如說是自己給了自己一個毋庸置疑的回答。
祈翎笑了一笑,走近幾步:“那麼久沒回來,你果然還是最喜歡呆在這裏。”
“不要和我講這些無用的話。”他驀地睜開眼,向斜處一瞥,冷冷道:“既然我離開了,你就必須依約把安排在勒川的暗兵全部拔除。”
“果然還是為了那個小子嗎?”他好似連姓名都不屑提及,話語點到尖銳處即停止了下來。
喬泠傲揚聲斷喝:“此事和你無關!”
“怎麼和我無關!”祈翎反駁。
“你沒有權利以這種口氣來質問我!以權力,論尊卑,你什麼都不是!”
“我當然有權利!”
他忽然大笑了起來,那刺耳的笑聲仿佛扯破了天際,一瞬間,天崩地裂般向喬泠傲壓了過來。
“無論你怎樣不承認,你身上始終流著我祈翎的血!除非你把那血流幹,不然你到死都是我的兒子!”
他起身,白衣盈帶,一語楮定:“祈翎,那些事,那些話,統統都隻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我喬泠傲到死,都隻會孜然一身!”
“好,我祈翎果然沒有看錯人!”笑罷,他抬起右手,一指點明:“喬泠傲,你真的——夠狠!”
這就是所謂的父親嗎?
親手把自己拖入這樣的一個境地,又一點一點教會自己無邊的殘忍與殺戮,這樣的一個男人,又何德何能讓人來尊稱一聲“父親”!
望著那遠去的身影逐漸消逝在無邊的夕陽下,數之不盡的房戶樓宇都好似被鍍上了一層嬌豔的火紅。他緩緩闔上了雙目,直至睜開時,那眸已轉向了平靜的湖水,心中稍起的波瀾驟起,卻又因刻意的壓抑而蕩然無存。
越振宣,喬泠傲僅幫你至此,以後的生死浮沉,你我便再無瓜葛了……
“樓主!”還未定睛看仔細,一個嬌小的身影便如疾風般紮入了喬泠傲的懷中,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竟是琉璃那丫頭眨著一對烏亮的眸子止不住的在淚眼婆娑。
“先別哭了,你怎麼到了這裏?”
看到樓主就平安地站在自己麵前,琉璃丫頭那一刻高懸著的心終於砰然落下了,擦擦眼角,破涕為笑:“是老爺派人把我接來的。”
老爺?
聽到這個稱呼,喬泠傲冷冷一笑:為了要挾我離開勒川,你究竟準備了多少把柄在手?
低頭看向琉璃,雖然僅離開了短短的幾個月,這丫頭卻好似長大了許多,雖然仍脫不開稚氣,但亦有了一些不稱年齡的機智與稍顯的穩重。
“這幾個月,還好嗎?”
“樓主,你不要再不告而別了好不好?就算要走,就算不能帶著琉璃,也不要再不告而別了……”琉璃丫頭把頭蹭在喬泠傲雪白的緞衫間,說著埋怨的話,卻又透著更多的可憐。
“寵壞了你啊…”喬泠傲無奈地摸了摸她已能辮起的黑發,眼中流露出的,是滿滿的寵溺之情。
琉璃是四歲時初到喬泠傲身邊的,那時的她雖然個子小得連凳子都坐不上,卻已經學會了幹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她不哭也不鬧,就算做錯事被罰,也僅是紅著眼圈在一旁安靜得站著。不知為何,在那時,喬泠傲總會聯想到自己,分明沒有牽連,卻總是為那不服輸的眼睛而感到一種震驚。命運多舛,所以在此後的幾年裏,在喬泠傲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時,唯一留下的,隻有琉璃一人。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多年之後,麵對那明知是九死一生的抉擇,她還會奮不顧身的原因……
“對了樓主!”好像想起來什麼重大的事情一般,她急慌慌地從懷中摸出一封信函遞了過去,“這是老爺讓我交給樓主的,他說隻要樓主答應了裏麵的要求,他就不再過問小越相爺與勒川的一切事情了。”
喬泠傲接過那信拆略瞟了幾眼,似笑非笑:“他是不是還讓你帶了什麼?”
琉璃露出一個崇拜的表情,繼續說道:“是!老爺讓樓主許諾,如有違背,盡失至愛,天誅地滅,三界不容!”
如有違背,盡失至愛,天誅地滅,三界不容。。。
如有違背,盡失至愛,天誅地滅,三界不容…
如有違背,盡失至愛,天誅地滅,三界不容…
“好!既是這樣,那我喬泠傲倒要看看你到底作何居心!”紙張在瞬間被撕成碎片拋向湖中,宛如臘月的冬雪,揚揚灑灑,隨波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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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汗。。。貌似更得有些晚了。。。但這章碼得某五真是熱血沸騰啊!從措辭到情節。。。雖然很亢奮,但也很艱難。。(在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