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零落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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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綠野山林層層撞撞籠罩在一片夜寂之中。蟲吟、鳥鳴,斷斷續續,嘶啞開來。
離山林幾百米遠的地方就是皇都。
皇都長明,長街左右擁滿了各種小販。紮燈籠、做麵具、賣折畫,應有盡有。
長街之上,或青年才俊,或妙齡少女,三兩成群,相互簇擁,嬉笑打鬧。
七夕節至。
每家每戶的少男少女都紛紛聚集在此處。有的頭戴麵具,有的手提花燈,閑逛中尋覓著心中的那個有緣人。
雖說七夕節出來遊逛的男女無非不是為姻緣二字,但世上之事也不會都是定然。
例如,被人群擁攘得七零八落的越府家丁。
他們一行本共十三人,現在卻隻剩下了區區七人。而且個個愁眉苦臉、滿布陰雲。
七夕之日,本應是桃花最盛的一天。他們卻還要奉老爺的命令四處尋找從下午就一直不見蹤影的小主子——越振宣。
越振宣,當朝宰相越銘的獨子,人稱“越小相爺”。雖未及弱冠卻已在整個皇都都家喻戶曉。因其性格爽朗,相貌出眾,所以無論是小家碧玉還是官家千金,無一不對其暗動芳心。若不是還沒到娶親的年歲,恐怕越家有多少條門檻都不夠說媒之人踏的。
可憐那幾個越府家丁,要找的人沒有找到,自己的人卻越來越少。
怨天尤人,隻恨自己生錯了人家。
因為是七夕佳節,整個皇都都熱鬧非凡。
越振宣本打算隻是四處轉轉,卻在不知不覺中已走離了長街,來到了一個石橋邊。
石橋跨於湖上。
湖中水色幽深,許多隻蓮型河燈飄飄蕩蕩。
燭光點點,煞是好看。
橋邊的河燈藝人生意最為興隆。
來往的少女大多都要買上一盞放於湖上。
據說這樣就可以實現心中所願。
湖邊的少女手推河燈。粉衫白菊迎著湖上幾乎連起的燭光更為柔媚動人。
越振宣站在一處不大的麵具攤前,對那些向他巧笑欠身的女子一一回禮。
那賣麵具的是一個兩鬢已斑白的老者,看到獨子一身的越振宣,不禁開口問道:“看公子相貌不凡,為何在這七夕之日還是孜然一身呢?”
“世間之事,唯姻緣不可強求。”他答得輕輕卻蘊滿了不可言喻的惆然。
伸手取下一個男子的麵具扣在頭上,比了一比。
“有點大。”
老頭聽了“嗬嗬”地笑了幾聲,從架上拿下了一個娃娃臉的遞了過去。“試試這個吧。”
愣了一下,接過後不禁開口問道:“這…不是小孩子的嗎?”
那老頭沒有答話,隻是用手示意他試一試。
越振宣遲疑片刻,戴在了臉上。
果然很合適。
“這麵具,從來都是給人看的。若是與自身別無二樣,那還要麵具做什麼。”那老頭說著,又忙起了手中的活兒。
越振宣了然一笑,從腰間的荷包中取出一兩碎銀放於老人身旁。那老頭也不抬頭,隻是小心翼翼地為手裏的女子描出柳眉、勾出櫻唇。
越振宣道了聲“多謝”後便轉身離開了。
沿著湖畔一直向前而行,頭帶娃娃臉麵具的越振宣雖少了許多小姐的注目,卻也引來了之人的側目打量。
越振宣不以為然,依舊優哉遊哉,闊步前行。
“大爺…大爺…賞點吧…賞點吧…”
衣服被人拉住,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怯生生的乞求聲。
他低下頭,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兒單手捧著一個缺了口的陶碗有些膽怯的看著他。
看起來很小的樣子。
“多大了?”
“啊?”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的小乞丐顯然吃了一驚,鬆開了緊拉著華袍的小手,不自然地回答道:“五歲。”
五歲?
越振宣忽然想起了自己五歲那年。好像除了因為玩火不慎在胸口燙了一個傷疤之外,就沒有再留下什麼記憶了。再看眼前這個瘦弱的小乞丐,蓬發垢麵、衣衫襤褸。也隻有那雙眼睛還是那麼大的孩子本有的晶瑩。
掏出身上所剩無幾的散碎銀兩,全部放入了那個破舊的陶碗之中。
本欲專轉身離開,但看看幾乎是立即愣住的男孩兒,心裏又是不由得一陣悲憫。
“認識越家嗎?”
小乞丐搖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就去問。”他伸手扶上那孩子的額頭。五歲的孩子,正是在母親膝下承歡的年歲…
“如果找到了就說是越振宣讓你來的。記住,命運,從來都是自己掌握的。”
小乞丐似懂非懂的地點了點頭,突然驚叫了一聲“小心!”
就在越振宣回過頭的瞬間,一個男人狠狠的撞在了他身上。當他重新站起的時候,那男人已經跑遠了。
“那個人好像拿了你的錢袋!”小乞丐連忙提醒道。
“噢?”他伸手摸向腰間,果真空空如也。
大膽的小偷!偷東西竟然偷到小爺我這裏來了!!
又氣又惱的越振宣沒有再顧上其他,腳尖一用力,躍身追去。
夜色之下,華燈之中。眾人隻看到一個頭帶娃娃臉麵具的不明男子飛梭於各家屋頂之中。
墨發亂舞,緞袍飛揚。
終於在半山腰的臥佛寺外,那男子腳力不敵,乖乖交出了錢袋。
越振宣立於寺外的高欄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幾乎倒在地上的小偷。
“敢偷小爺我的東西,也要有點本事才行!”
那男子抬起頭,瞟了越振宣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一副“我知道你是誰”的欠揍摸樣。
越振宣止住笑顏,目光一冷,道:“今天是七夕佳節,小爺我心情好,本不打算開了殺戒。但你若是真的不識抬舉,也休要怪了我!”
那男子一愣,倒吸了口涼氣,連聲諾諾後逃也似的跑掉了。
越振宣用手掃了掃衣袖,剛躍下高欄,卻被人群擁到了臥佛寺內。
臥佛寺是位於皇都內的唯一一座大寺。寺內共有一座大殿和十三座側殿,除大殿外的其他側殿分別建於十三處別院中,平時隻供皇親權貴祭祀休養所用。隻有在重大節日時才會全部開放。
雖然已是將近亥時,但前來上香祈福的人仍是絡繹不絕。
寺院內還是很熱鬧的。求簽、卜卦、乞符,幾乎到處都圍滿了等候的人。
這還是他除了隨父祭祖那日後第一次進入臥佛寺內。
許是好奇,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習慣性的直立站著,環視四周。
一個和尚站在不遠處,注視了他一會兒後主動走上前,問道:“施主是來求簽的嗎?”
越振宣道:“不是。”
那和尚又問:“那施主是來卜卦的?”
“也不是。”
“那施主是來乞符的?”
越振宣搡了搡衣擺,轉過身,平靜的說道:“我是被人群擁進來的。”
那和尚聽了輕笑一聲,“既然施主進來本寺,那就是緣。依貧僧之見,施主何不為自己算上一卦,也算是隨緣了罷。”
“緣…”他朝剛才那和尚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巧對上了一個小小的卦攤。不同於他處的熱鬧與擁擠,反而冷冷清清,無人上前。
他故意放中腳步走過去。
一個老者雙手放於桌上,閉目摸著手中的竹片。聽到有腳步聲靠近,眼都沒睜便開口喝道:“不卜卦!”
哦?越振宣停下腳步。環住雙手,一臉有趣的看著麵前的卦攤。
老者聽到腳步聲沒有遠去,又喝了一聲:“我這裏不卜卦!”
“我說過我要卜卦嗎?”越振宣一挑劍眉,拉開椅子坐到了卦攤前。
“什麼!”那老者猛地睜開雙目,眼神之犀利好似萬劍出鞘。
越振宣卻不以為然,倚在椅背上懶散地開口道:“我要算命。”
那老頭不語,雙目死死盯住他的雙眸。半晌後,突然大笑一聲。從腰間取出一支卦筒放於桌上,問道:“那你要算什麼?”
算什麼?
他四處掃了兩眼,“既然是七夕之日,不如就來算算姻緣吧。”
“好!”那老者拿起卦筒,晃了幾下之後“啪”地拍在了桌上,“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越振宣。”
“越…振…宣…”念了一遍此名後,老者重新拿起卦筒,從卦筒中緩緩倒出竹片,“嗔、象…天食!”
老者驚愕地抬起頭,“你信不信命?”
越振宣仍是不以為然的模樣,答道:“不信。”
那老者收起卦具,長長歎了口氣,念道:“花不語,水空流。龍鳳厲天怎奈攜春秋。”
皺眉,“這是什麼?”
完全聽不懂。
“緣分,天定。”
越振宣聽罷,站起身,淡然輕笑,“可惜,我也不信天。”
花不語,水空流。龍鳳厲天怎奈攜春秋。
每當越振宣回想這句話時,都認為那隻是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直到風過花殘,直到時過境遷,直到他獨自一統萬裏江山。
一切,才昭然於世…
在寺裏遛了幾圈之後,窮極無聊的越振宣打算在自家的老頭子閉城挖人之前趕回家。
於是從寺內的後門離開,抄近路。
夜涼如水。
本應對外開放的慈安殿卻院門緊閉,一副此地禁行的架勢。
他還記得上次來時也曾無意中進過院內。殿後還有棵很大的桃樹,不過上次隻看到了光禿禿的樹幹。
明明當時山下的桃花都已嫣然開放,這裏的小和尚卻說還沒到開花時候。
不如,順便看看吧!
突如其來的好奇心是他一躍而起,攀上了側殿高聳的壁牆,站在殿頂之上俯看了起來。
這裏繁華散去。
月光,輕輕透過浮雲灑落在側殿的庭院中,皎潔的光亮如同灑向大地的水紋。晚風輕拂,樹影婆娑,片片嫣紅的桃色打著旋兒飛轉墜落。
整個庭院倒好象沉醉在一片花雨之中,顯得格外瑰麗曼妙。
七夕之日的桃花,開的分外嬌豔
突然,古舊的木門發出了一聲低啞的嘶吟。
慈安殿中,一個人緩緩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