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攜帶繁星裝點黑暗中的都城，褪去了白日裏的喧嘩，這條走過了無數次的道夜色下更顯幽靜。陸臨澤端坐在馬上由著隨從牽馬緩緩而行，璫陽手上的燈籠隨著腿腳的擺動而左右晃動，羸弱輕顫的火光驅散不了黑夜的淒清反而更顯寂寥。好在牽馬的璫陽是個健談的性子，即使整條街上隻有他倆加一馬，氣氛堪比鬼故事發生現場，也攔不住他侃侃而談的嘴。
    說的也無非是今日太子大婚的盛況，以及候在停馬處與其他家侍從攀談得到的八卦，得益於璫陽的活泛，晚宴時為棲黎羽而生那份彷徨焦慮也漸漸消散了，他想起臨走時棲黎羽對他說的話：“真相已經塵埃落定，即使存在其他的可能，我也不想去探究，在這本來就未能平息的事上火上澆油，這不是我想看到的。就先暫時這樣吧，但願我的離開能給所有的爭鬥一個真正的結局。”
    朦朧的月色溫柔繾綣，陸臨澤遙遙悵望，無聲祈願：願天遂人願吧。
    不過現在嘛，陸臨澤痛苦地捂著頭——想吐。
    “大人是酒勁未散，頭暈嗎？”璫陽的聲音傳過來，與他一般大的小夥子回頭關切道：“還有三條街就到府上了，大人還能堅持會兒嗎？”
    他的酒量確實不太好，跟棲黎羽說的那些話過於沉重讓他不自覺多喝了一些，他捏捏鼻梁：“什麼時辰了？”
    周圍一片漆黑，璫陽還是下意識看向鼓樓的方向：“方才依稀也聽到隔了兩條街敲的梆子聲，大概亥時剛過。”
    陸臨澤唔了一聲算是聽到了，他翻身從馬上下來：“走走吧，馬上顛得我想吐。”
    璫陽牽著馬繩趕緊跟上陸臨澤的腳步：“大人不要緊吧，要不讓小人扶你。”
    陸臨澤擺擺手，腳步有些急地往前方被樹木環繞的璚林池走去：“不用，我去前麵找個地吐出來就好了。”
    然而在離璚林池還有一段距離時從屋舍的巷道裏走出來一個身影，差點與腳步急促的陸臨澤撞到一起，來人行動敏捷一個側身與陸臨澤拉開距離還順手扶住腳步不穩的他：“陸臨澤？”
    陸臨澤抬眼看去，殷恪言大概是剛下了值準備回家，連身上的金吾衛服飾都沒換，此時正一臉嫌棄地甩著手，順便不忘陰陽怪氣他：“這麼晚才回去？端王殿下怎麼沒帶你回宮裏去啊？”
    胃裏的不適越來越強烈，陸臨澤捂著嘴指指自己就趕緊跑開了，留下身後殷恪言嫌惡的咂嘴聲。
    璚林池因靠著行宮，向來是文人士子最愛的遊玩宴飲地，池邊多有芳林花樹映襯雕梁畫棟的水榭樓閣，以至於白日裏這裏成了天都最繁華的場所之一，而這樣寂靜杳無人煙的時刻，陸臨澤也是第一次見，不過沒有現代社會的地燈與裝飾彩燈，夜晚的璚林池實在沒什麼看頭，入目所見昏黯黯一片，了然無趣。
    他穿過枝繁葉茂的樹木向著璚林池草木繁多的地方走去，拂開茂密的枝椏以及垂落的滕柳，即使到處都一片黑暗，早已適應黑暗環境的眼睛也讓他清晰看見——“嗬！”
    原本站在遠處的殷恪言因這聲異響不放心地走過來：“陸臨澤，你怎麼了，掉池裏去了？”
    “沒有！”陡然的大聲把殷恪言給嚇愣住了，他當即就開口罵道：“見鬼了啊，大半夜的吼那麼大聲！”而他討厭的這個人已經神色如常的回來順便還回嗆他：“確實，見到你就是最大的鬼。”
    “切！”見那小子的樣，殷恪言簡直覺得自己那一瞬間升起的擔心實在令自己都唾棄，怎麼沒把這個醉鬼淹死了！
    璫陽趕緊上去扶住陸臨澤：“大人，您不要吐了嗎？剛剛是看到什麼了，怎的突然……”
    陸臨澤揉著太陽穴，語氣裏的疲憊就像是下一秒能將他壓垮：“貓，一隻黑貓突然竄到腳邊，天這麼黑，給嚇一跳。”
    “噢。”璫陽恍然大悟，殷勤地將馬牽上給兩個主子引路，殷恪言回頭看了眼陸臨澤剛才準備吐的地方，嗤笑了一聲：“真可惜，沒嚇死。”
    “嚇死了也拿你當墊背。”
    “你！”
    “兩位公子，當心腳下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