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公道昭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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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很愧疚,沒想到……”
“你不要自責……”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房內傳來,殷騫和溫琰之推門而入,便見到一個不曾見過的婦人坐在堂屋,拉著大郎的手掉眼淚,殷騫坐到大郎身邊,謹慎又不露聲色地問道:“這位是?”
沈氏忙回答:“這就是我之前說過的在陳府做乳娘的房下妹子,別人都叫她三娘。三娘,這是大郎的遠親。”殷騫與溫琰之有隱藏身份的意思,故而沈氏也不說太多。
“噢……”三娘打量著兩人,俱是氣度不凡,看著就不像跟她們這群鄉野小民是一個階層的,但是沈氏明顯不願多說,三娘也不好多問便起身告辭。“我也坐了一會了,便先回去了,要不然遲了,是要被罵的。”
“哎,路上慢點。”
“殷叔叔,溫叔叔,怎麼樣,你們看出什麼了嗎?”魏倩顧不得人沒走,焦急地問道。
“別急別急,確實有其他的發現,不過待會我跟琰之要出去一趟。”將魏倩摟在懷裏,殷騫的語氣是在軍營時從不曾有過的輕柔。
而剛跨過門檻的三娘聽到“溫”與“琰之”三字時,頓時停下腳步,想到出門前那陳老爺與夫人的對話,她回身壯著膽子問道:“敢問,這位溫先生可是監察禦史溫琰之?”
一句話讓屋內的幾人皆愣住了,溫琰之望向沈氏,沈氏忙擺手否認:“老身可什麼都沒說啊!”
“與我姐姐無關,是草民,草民在陳府與夫人照顧小少爺時,陳老爺從縣令大人處得一消息回來,說有個叫溫琰之的監察禦史要在明年三月巡查西州,老爺與夫人並未避諱草民,草民才知道的。”三娘的話讓溫琰之警覺:“想不到聖令這麼快便傳到長沐縣了。”
“門下省的效率可不是說說的。”殷騫摟著魏倩,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裏,給她捂著冰涼的手,厚厚的繭子摩擦著魏倩的手指,讓魏倩想起了阿娘,差點又忍不住掉眼淚。
“三娘,這陳老爺可有再說些什麼?”
“其他的倒也沒說什麼,隻說在禦史大人來之前多多注意,還有就是……”她瞧了眼大郎,澀然說道:“蒙娘子的事情要處理幹淨,莫讓禦史大人來時發現異常。”
“倒是想的挺好。”溫琰之淡淡一笑,不甚在意。“今日之事,還望三娘為之保密,以及,某想請三娘多多注意陳府上下,若有可疑之處煩請告知於某。”
“一定一定,草民遵大人吩咐,若是透露大人半點消息,就讓草民天打雷劈!”
自那個女人死後,盧征便一直心神不寧,每至深夜都覺得那個女人就在他的床畔,要索他的命,嚇得他日不能安夜不能寐,如今就是走在人聲鼎沸的大馬路上,他都覺得有人在盯著他……
盯著他?盧征反應過來,他回頭望向身後人頭攢動的街市,並沒有什麼異常,但那種被窺伺的不安感已然蔓延在心上,他回身立刻加快腳步逃離這裏,然而無論他走到哪,都無法擺脫這種被蛛網纏住的目光,直到他在心慌意急下,走進了一個死胡同,盧征剛想退出去,肩膀上便被拍了一下,一個容貌平凡到在人群裏可以忽略的男人站在他麵前:“盧老爺,我家老爺有請。”
盧征神色惶惶地跟著麵前的男人走進了一家酒樓,順樓梯而上往裏一直走,直到在走廊的盡頭停下,男人推開房門:“請。”說罷便將盧征推了進去,房門順勢關上。
“喂!等一下!”盧征使勁搖晃木門,可房門卻是紋絲不動,明顯被門外的人扣住了,盧征心內一陣膽寒,隻聽到身後傳來說話聲:“盧老爺,這麼驚慌做甚,在下隻是想請盧老爺共進午餐而已。”
盧征回過頭,便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桌前,正端著酒杯自斟自飲:“盧老爺請坐。”
屋內的炭火燃得很足,如春日的陽光被禁錮在這個屋子裏,男人隻著了一件織錦緞的圓領袍,明明是平和又隨意的樣子,盧征卻感覺到了無形的壓力正一點點扼住他的咽喉,讓他恐懼又窒息。他將男人上下打量一番,戒備地問道:“閣下是?”
“在下殷騫,久聞盧老爺大名,故今日特地相邀。”
盧征瞥了眼緊閉的門扉,冷笑:“你這可不是請人吃飯的禮。”
“這不是怕一些不懂事的東西壞了我與盧老爺的雅興嘛。”殷騫為盧征斟上一杯酒佯做驚訝地說道:“這屋子我讓店家特地放了足夠的炭火,暖和著呢,盧老爺你穿這麼多,不熱嘛?”
被一個陌生人算是綁架的方式“請”到酒樓吃飯,哪怕是盧征這種走南闖北的商人心裏也是犯怵的,尤其是自己如今還犯了命案,這人是誰究竟為何而來,盧征心內思慮百轉千回,警覺的不敢做任何回答。
隻是房間內溫度確實過高,盧征又被驚嚇到精神一度緊繃,後背上已是汗水涔涔而下,他外麵又套了件狐絨滾邊的大氅,此時更是煎熬。盧征的手下意識地摸著自己脖子,糾結是把自己熱死還是露出脖子,最後還是屈從的脫掉了大氅,他真的熱得受不了,而且,脖子上有傷又怎麼了,這人又不知道怎麼回事。殷騫看著他的脖子處,從有些低的圓領處隱約可見已經結痂的抓痕。
殷騫直接開門見山:“盧老爺脖子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盧征坐到殷騫對麵,強作鎮定說道:“跟你有什麼關係。”
“對,跟在下是沒什麼關係。”殷騫假意的點頭,隨即話鋒一轉:“跟我沒關係,是跟那死去的蒙氏有關吧。”
盧征當即變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還有你到底是誰?!把我抓到這來有什麼目的?”為了掩飾心內的恐慌,盧征略帶恐嚇地繼續說道:“我勸你最好放了我,否則……”
“否則這長沐縣縣令和他的狗便不會放過我是嗎?”殷騫將酒杯輕輕放下,拿起放在一旁的一遝紙張:“盧征,滕州人士,家裏世代為商,十五歲便隨父學習為商之道,如今家業也算是富庶一方,你有三子二女,大兒子早已娶妻生子,二兒子今年過了鄉試,明年的春闈該是你一家都放在心上的第一大事吧。”
聽到麵前男人對自己的家事了解的如此透徹,盧征驚訝的連話都是不利索:“你……你怎麼知道……”
“你家商賈出身,按律例是不能入仕途的,盧老爺為何你家二公子能過童生試,做了舉人呢?”殷騫望著盧征發抖的手,不著痕跡地笑了:“當然是因為你的妻子,宋氏。”
“你嶽父建興二年進士,並無政績但畢竟進士出身,還算有點名望,但他卻把女兒嫁給你這樣出身的人,是圖什麼你我心知肚明。”殷騫繼續翻著搜集到的信息:“但你的妻子看不起你的出身,在家頗為凶悍。”他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忍不住笑出聲:“你有個妾室,三個月的身孕,被你發妻發賣了,盧老爺,這你都忍了?”
“夠了!”盧征終於忍不住大聲打斷了殷騫對他的羞辱,家宅私事就這樣被人赤裸裸地說了出來,無異於在鬧市之中被人扒光衣服,他紅著眼眶盯著殷騫:“你到底是誰,想要幹什麼?!”
“我想知道蒙氏是不是你殺的。”殷騫站起來走到盧征身邊,在他耳邊語調低吟卻句句都是威脅:“你兒子明年就要春試了,你說這時候若是讓禮部知道他的出生造假,你嶽父的進士身份,你的偌大家業還會存在嗎?”
殷騫的話一句句都直擊他的命門,將他心內自蒙氏死後擔心害怕的最壞說完結果盡數倒了出來,不慎犯下命案已經讓他惶恐不安,在這偏遠之地以為沒有人會知道自家秘事,也被這個人全部查了出來,盧征一下子癱倒在地:“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掐死她的,我喝了酒泛起了糊塗……她一直在反抗,等我反應過來,她就沒氣了……”
“脖子上的傷呢?”
“是那個女人抓的。”盧征匍匐在地抓著殷騫的衣擺哭喊道:“這位大老爺,您一定是個身份不凡的大老爺,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將我兒的身份告發出去,他是我們全家的希望,隻有二十六歲,便考了亞元,明年必是能登科提名的,求求你了大老爺,放我兒一條生路,生籍造假皆是我一人之過,我什麼都招了,他還有大好的前程呢,他那麼年輕……”盧征抬頭望著殷騫,眼裏是瘋狂的執念:“他日登科,他定是朝廷棟梁……”
“朝廷棟梁?”殷騫直覺的好笑:“為父是個殺人犯的朝廷棟梁嗎?”哪怕屋內暖如春日,殷騫的眼眸中都是覆著一層萬古不化的冰霜:“你兒子是你全家的希望?你掐死的那個女人也是她孩子的希望。”
溫琰之牽著魏倩的手走了進來,當即被屋內的熱氣撲了滿麵:“謔,將軍這是燃了幾盆碳?”殷騫正看著手上的紙張,見魏倩進來便將她摟進懷裏:“我想試試他脖子上是不是真有傷,不過確實燒多了,把我也熱的一頭汗。餓了沒?我讓店裏上點好吃的。”說罷便命令正在開窗的侍衛:“去吩咐店家,把店裏的招牌菜全上一遍。”
侍衛得令轉身便出去了,溫琰之看著被關上的門對殷騫誇讚道:“這位小兄弟真是厲害,短短幾日便將這盧征的家底摸的這麼清楚,從滕州到這長沐縣可不近啊。”
“他本就是斥候,這些對他來說比前線偵查敵情簡單多了。”殷騫揉揉魏倩的頭:“嚐嚐這個,我剛吃了一口,好吃。”
接過殷騫遞到自己手上的糯米糕,魏倩眨巴眨巴眼睛不讓自己掉眼淚:“謝謝你,殷叔叔。沒有你跟溫叔叔,我娘……我娘……”望著眼睛腫成核桃樣的小家夥,殷騫心裏泛起酸澀,他將魏倩往自己懷裏有摟了摟:“傻孩子,謝什麼,你就是我兒子,哪有兒子對老子說謝的。”
“那個盧征呢?”溫琰之雖不想打斷這溫情,但正事還是要問的。
“讓他去別屋子睡覺去了,你那奴仆在守著呢。”他將手上的紙遞給溫琰之:“喏,全招了。”
溫琰之快速地看了一眼,便在一處停了下來:“他說他將長沐縣鋪子的全部經營權全部給了這個陳與?連營收的八成所得也是陳與的?”
殷騫點點頭:“就是拿弟妹這個事威脅的,隻要錢歸他們,弟妹的案子王少文就給他壓下來。”
“得拿到那張契約書。”溫琰之將手上的紙張折疊收好遞給殷騫:“恐怕又得麻煩將軍的下屬了。不過……”
“嗯?怎麼了?”
“保險起見陳府內還是有個接應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