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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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怔怔的坐在那裏,龍一和他說話他也不做聲,見他臉色不對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還是沒反應,直到龍一伸手過來摸他額頭,他才如夢初醒。
“可能晚上吃的太油膩了,胃不太舒服。”秦陌撫了撫胃部,勉強牽了下嘴角,“今天就檢討到這裏吧,晚上我再反省一下,明天繼續。”
看他的臉色也知道他不是稱病討饒,龍一沒再為難他。才回房間的唐連和小濤又被叫了出來,一個去廚房煮牛奶,一個倒水拿胃藥。龍一在旁邊看著,秦陌隻能把藥吃了再去休息。
卻不知是沒病吃藥的關係,還是真的吃的太油膩消化不良了,秦陌越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胃越不舒服。半夜爬起來拖鞋都沒穿就衝進了浴室,直吐到頭昏腦漲胃裏再也擠不出一滴水才堪堪停下來。
他打開水龍頭,把嘴裏惡心的味道漱幹淨,潑了幾捧冷水到嘔出眼淚的臉上,近乎虛脫的撐著洗手台直起身,不經意的看到了鏡子裏不屬於自己的臉。
這張臉生的太好了,不論是喜是悲還是憔悴狼狽,都是惹人疼惜的。他不是今天才發現,隻不過他每每留意到這一點都是在看夏夜,而非透過鏡子看自己。因此他從沒想過,這張通過手術整出來的臉,是不是也具備這樣的能力?更不曾去想,那些令他欣喜的,動容的,診視的,以為自己充滿悲劇色彩的人生終於否極泰來的東西,真的是給他秦陌的嗎?
窗外的雨下了一夜,秦陌坐在窗邊看了一夜,恍惚回到了兩年前。同樣下著雨的深夜,龍一把他從噩夢中叫醒,平靜的告訴他:這就是個人吃人的世道,沒有公平可言,你不甘也好,憤恨也罷,弱肉強食都是你要麵對並且要接受的現實。
擾人的雨聲漸低時,秦陌又想起了在海賽納特剛剛得知自己因何被買下時,他“平靜”的接受了“對方給予他的,得以在這個險惡的世道繼續苟延殘喘的賤命,那些關心教導,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優渥生活,甚至於那隻美其名給他做伴的貓,都是有代價,有目的的。”這樣的現實後,他和龍一的那番對話,龍一看待他的眼神,似是滿意,又像在評估著什麼。
秦陌輕輕甩了甩頭,試圖將那些紛亂的回憶和思緒甩開,卻不由自主的想到初見那天,龍一站在大麵的落地窗前,身後是西庫迪璀璨的夜景,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被拍賣場的人注射了藥物的自己,漠然的像在評估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值不值得他付錢買下。
當這些被時間衝淡的往事從記憶深處一一浮現出來,重新變得鮮明而灼心,秦陌卻裹緊了單薄的睡衣,將手腳縮了起來。
原來他在龍一對他的那些好裏忘了這麼多事,原來他將自己擺在了一個過高的位置而不自知,原來仲夏時節也能讓人遍體生寒……
秦陌一夜無眠,自然不會做噩夢。小濤早上過來,卻發現他發燒了。這動輒就吐就燒的毛病秦陌自己都嫌煩,他叫住要去拿體溫計和退燒藥的小濤,道:“我沒事,已經退下來了。”
小濤看著燒的昏昏沉沉用手肘撐了下才坐起身的秦陌,有些遲疑:“真的不要緊嗎?還是試試表吧,如果燒的厲害……”
秦陌皺住眉,語氣重了些:“我說沒事,別驚動我哥。”
小濤不敢再說,伸手扶了他一把,等他進了浴室洗漱,拿了套衣褲給他,就去廚房幫忙準備早餐了。
秦陌洗漱完,穿戴整齊,若無其事的出去吃早餐。
龍一看他臉色還是不好,問他:“胃還疼嗎?”
秦陌搖了搖頭,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因為發燒泛紅的桃花眼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他玩笑似的說:“昨晚深刻反省到半夜,沒睡飽,我能曠一節課補覺嗎?”
龍一折起手裏的報紙,淡道:“這就是反省的結果?”
秦陌撇了下嘴角,攪著碗裏的粥咕噥:“我困的要死,腦袋都是糊的,等你下班回來我再向你深刻檢討。”
龍一上午有個會,也沒時間聽他深刻檢討,便沒再就此多說,吃完換了衣服就出門了。
唐連送人回來,給今天過來授課的三位老師去了電話,告訴他們不用過來了。
秦陌聽到他給老師打電話,微鬆了口氣,把攪涼也沒喝下幾口的粥放下,起身回了房間。
小濤拿著體溫計過來給他量體溫,發現他把門反鎖了,敲了兩聲,聽到他在裏麵說:“我睡一會,沒事別吵我。”
沒人來吵秦陌這一覺睡的也不安穩,暈暈沉沉的發了些亂七八糟的夢,夢境都是模糊的,隻記得自己一直在逃跑,睡醒後渾身都是酸的,所幸發了汗出來,燒已經退了。
他頭重腳輕的下了床,也沒去管高燒剛退能不能泡浴,放了一缸熱水,把退了汗渾身粘膩的自己浸進水裏,泡到被一並鎖在門外的奇奇來叫門才起身。
小濤給他量了體溫,發現還是偏高,聽他說是泡澡泡的,像個老媽子似的念叨著“剛退燒泡什麼澡啊?”拿來吹風機,給他吹幹頭發,把中午做的飯菜熱好端出來,道:“袁老師病危,唐連去醫院了,您將就吃點吧。”
秦陌還是沒什麼胃口,草草吃了點就放了筷子。高燒過後人還脫力著,左右今天的課都取消了,他也沒事可做,就又回了房間躺著。
快傍晚的時候,曹伯帶著莊園的廚娘來了這邊,家裏的兩人這才得知,唐連的老師過世了。二老沒有子女,承了二老恩情的唐連便一手包攬了恩師的身後事,先打給龍一請了假,隨後又打給了曹伯,托曹伯代幾天班。
龍一晚上有應酬,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秦陌還沒睡,自己在廳裏看電視,像個等加班的家長回家的孩子似的,看到龍一進門就趿上脫在沙發前的拖鞋迎了上去,伸手去接他提在手裏的袋子,笑著問:“帶了什麼好吃的回來?”
龍一一身煙酒味,但臉上一絲酒後的醺然也無,把袋子給他,順勢捏了捏他的耳尖:“就知道吃,去給爸爸放洗澡水。”
秦陌乖順的應了一聲,放下袋子跟著他回了房間,放洗澡水的間隙,又去衣帽間拿睡衣,出來看到他已經進了浴室,思量了下,捧著衣服走過去,站在門外道:“我開始檢討了。”
龍一把脫下來的襯衫扔進髒衣籃,在流水聲裏回了一句:“不用了。”
秦陌估計他的意思是,你知道錯了就好,換做往常他就順勢不再提了,今天卻沒有敷衍了事,他站在門外道:“我承認,我忘不掉被人販子當成牲口賣進牧家的拍賣場,我恨不得把他們都殺了。但我知道,想好好念書,安穩的過生活,就要實際點,成熟點,不要碰見任何一個姓牧的,就去想他有沒有害死過人。他害沒害過人,害死過多少人,甚至於他是人是鬼,都不關我的事。即使我至死也忘不掉,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他們,我也不能真的一把火燒光牧家的拍賣場和蛇頭船。”
相較於他昨晚對晚歸的解釋,這樣的檢討要認真的多,雖然語氣平靜,聽不出憤恨,但足夠可信。龍一也不難理解他對牧家人的仇視憎恨,如果秦陌沒有遇到他,如果他坐視不理,這個孩子早已屍骨無存了,這樣的恩怨誰能輕易釋然?
龍一再開口便帶了些安撫意味:“知道你不甘心,但你有更好的路要走,不能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這比恃寵而驕、不知輕重好聽太多了,秦陌想,還好先被晟卓不假辭色的訓誡了一通,不然這麼委婉的說辭,他很可能過耳不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