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笑了兩天，想起秦陌那崩潰而羞惱的臉就嗤嗤的笑一陣，像個神經病似的。
    秦陌拒絕再為缺德老師提供笑料，歐文再帶著薯片來找他聊天，他就閉門不見了。
    小濤過來敲門的時候，秦陌在裏麵怒回：“沒人在！”
    小濤頓了頓，又敲了兩聲：“少爺要見你。”
    秦陌：“……！”
    夏夜的臥室是一間套房，他穿著一身深色棉麻睡衣從隔扇後麵走出來，坐在了擺著精致茶點的小桌旁，氣色還是很差，但比下機時那麵無人色的樣子要好看多了。
    秦陌局促的站在他麵前，不知是不是因為和龍一熟悉了的關係，麵對這位荏弱的小少爺比麵對龍一還緊張。
    夏夜有氣無力的說：“坐啊，還要我給你拉椅子嗎？”
    秦陌覷了眼趴在另一把扶手椅上的貓，那也是一隻銀虎斑，但比奇奇大出兩碼，正眯著眼睛懶洋洋的曬太陽，絲毫為人讓座的打算都沒有。
    夏夜看看自己的貓，再看看他，無奈道：“你怎麼像隻小耗子似的？隨意一點，我氣短，別讓我不停的下口令。”
    秦陌遲疑了下，用捧的手勢把大虎斑請到一邊，回身坐在了椅子上。
    夏夜拿起自己那杯花旗參茶呷了一口，道：“我吃不下，你替我嚐嚐吧。”
    秦陌摸不準這小少爺的脾氣，索性依言照做，拿了塊點心來吃。
    夏夜忽然咳嗽了起來，他偏過頭一手捂著嘴，咳的瘦弱的身體簌簌震顫。
    秦陌把糕點囫圇塞進嘴裏，起身為他拍背順氣，那不是殷勤討好，他隻是看對方這麼難受無法坐視不理。
    夏夜咳到麵紅耳赤才堪堪順過這口氣來，再開口聲音有些嘶啞：“沒事，暫時死不了。”
    秦陌怔了怔，把茶拿給他，溫聲說：“你還小呢，別整天把死掛在嘴邊。”
    夏夜呷了兩口茶潤潤了嗓子，笑說：“小孩別學大人說話，論年紀我還大你一歲。”
    秦陌訕訕地撓了撓頭：“我的意思是，我這種一無所有的人都在拚命活著，你這麼好的家世，這麼多人關心，更要好好活著了。”
    夏夜垂下濃密的眼睫歎了口氣：“能好好活著誰不想好好活？可你看我這半死不活的德行，怎麼好好活？我隻能過一天算一天。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全為自己活著。也許你會笑我無病呻~吟，但相信我，我的生活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安樂。”他抬眸問秦陌，“你聽過白玉鳥的泣歌嗎？”
    秦陌搖頭。
    夏夜又問：“那你總該知道懷璧其罪的典故吧？”
    秦陌點頭。
    夏夜苦笑道：“東虹的人都叫我小太子，其實我不過是件懷璧其罪的附屬品罷了。”
    這小少爺生的太好看了，一雙略帶粉暈的桃花眼，漂亮到了眉宇間蒙上病弱哀歎便叫人忍不住心疼的地步。
    夏夜像是有些失神，喃喃道：“我不想為了別人的功名利祿活著，我不想由別人告訴我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不是他們的附屬品，人不該作為附屬品活著。如果我的人生隻能如此，我希望起碼在某個時期是自由的，哪怕隻有一年也好。”
    非常奇怪的，和對方天壤之別的秦陌竟然有些理解對方的感受，是因為年紀相仿容易產生共鳴嗎？還是因為他們都是被各種不得已剝奪了自由的籠中鳥？
    秦陌怔怔間忽然被一把拉住，疑惑的抬眸，正對上那雙靈動的好似會說話的眼睛，而那雙眼睛裏此刻盛滿了誠懇與期冀。
    “秦陌，你願意幫幫我嗎？”
    “……我能幫到你？”有什麼是對方做不到而自己能做到的？秦陌想不出。
    “你能。”夏夜抓著他的手，定定的看著他，“隻要你願意把秦陌藏起來。”
    其實秦陌沒有選擇的餘地，他被買回來就是做這個用的，他的意願從來不在這些人的考慮範圍內。秦陌也從來沒有忘記，自己隻是件沒有自主權的所有物罷了，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就算龍一把他殺來烤著吃，他也沒有反抗的餘地。
    秦陌不明白夏夜為什麼要用征詢的語氣問自己願不願意幫他，神情還這麼懇切。難道他站在這裏，就是可以和夏家小少爺平起平坐的人了嗎？顯然不是，即便同生在這個人吃人的世道裏，他們也是一個身在雲端，一個身陷淤泥，對方要自己做什麼，哪裏用得著懇托？一聲令下，他就依言照做了，除非他想死。
    可他不想死，就算世道險惡，苟活也許比死要艱難的多，他也是渴望活下去的。
    龍一回來的時候，夏夜還在坐在那裏，見桌上還放著一杯茶，卻是被喝過的，龍一坐下來問：“談過了？”
    “沒什麼好談的，我隻是想看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夏夜有點漫不經心，一手撫著臥在他膝頭的貓，“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隻是想親眼看看而已。”
    “看出什麼了？”
    “和你說的差不多，既實際也天真，有所圖，但不貪心，目前是這樣，以後……”夏夜頓了頓，偏頭看了龍一一眼，“隻要保住他那點天真，以後也會是這樣。”
    “你執意親自和他談，就是為了確認這些？”
    “不然呢？”夏夜牽起唇角，“難道我會為把自己無法忍受的東西加諸在別人身上，而良心不安嗎？”
    “你會嗎？”
    “當然不會。”夏夜笑的玩味又促狹，“他是你買回來的，你像隨意捏~弄一塊陶土一樣擺布他的人生，反過來要我同情他，為他的遭遇於心不忍——哥，我不問你怎麼想的，我就問你可能嗎？”
    “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龍一收回波瀾不興的視線，撣撣衣擺站了起來，“哥還有點事要處理，自己玩吧。”
    “玩什麼？小老鼠嗎？”夏夜趕開膝頭的貓，懶洋洋的說，“他現在應該沒心情陪我玩。”
    龍一沒再理他，徑直走了。
    秦陌閑在那裏總是胡思亂想，越想越是心神不寧，正尋思著找點事做分散注意力，自己溜出去玩的奇奇就被廚師送回來了。盡管語言不通，但也不難看出這小家夥做賊沒做好，被人抓了個現行。
    秦陌道過歉，把蹭了一嘴魚腥的奇奇提進浴室，仔細洗刷幹淨，先用毛巾擦拭一遍，再用電吹風吹幹。
    奇奇不喜歡電吹風的聲音，但它不會又抓又咬的拚命掙紮，隻是擺著小腦袋被動閃躲。
    秦陌給它吹了半幹就把電吹風關了，抱著它去太陽底下曬毛。這裏要比西庫迪暖和的多，傍晚的風從窗外吹進來，裹挾著陽光和海水的味道，吹在身上很舒服。
    秦陌有些心不在焉，敲門聲響起時，他竟然被那不重不急的敲門聲嚇了一跳，抱著奇奇去應門，心裏有點不忿的想：如果又是歐文帶著薯片來叨逼叨就放貓撓他！
    門外不是捉弄學生取悅自己的缺德老師，而是春節加班的唐管家，同樣是來傳話的，這次是老板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