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當晚就發起了燒，曹管家以為他淋了雨著涼了，開始就當感冒發燒治，從薑湯散寒到打針輸液，連著折騰了好幾天，他還是天一晚就燒上來。
    醫生抽了血帶回去化驗，發現沒有炎症，從病征看也不符合重感冒引發的肺炎，建議曹管家帶他去醫院做個係統的全身檢查。
    這孩子是龍一帶回來的，曹管家也怕出了差錯沒法交代，隨後打給了沒事不來莊園的龍一請示，轉天早上就把秦陌送去了醫院。
    裹在厚實冬衣裏的秦陌就像隻空剩一身皮毛骨架的病貓，自己把小細胳膊剝出來伸給護士抽血，曹管家看著都有些於心不忍。好湯好水的養了一個來月，好不容易養的鮮活點，不那麼白慘慘的了，這一病立馬打回原形了。
    全身體檢的項目太多，一天做不完，曹管家給他辦理了住院，把人安頓好已經到中午了，曹管家就給為了空腹檢查現早飯還沒吃上的秦陌買吃的去了。
    秦陌白天不燒，就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腦子還是很清醒的，與病床邊的毒舌教父相顧無言了一陣，神情複雜的開了口：“老師，說點什麼，別這麼一聲不響的看著我，太反常了，我會想自己是不是得了絕症。”
    歐文被他逗笑了，安慰病床上白慘慘病懨懨的小可憐：“別擔心，軍師說你沒那麼好的命，你這輩子還有很多罪沒受完，夭折豈不是便宜你了？”
    秦陌：“……”
    歐文無辜臉：“別這麼看著我，這話是他說的。”
    秦陌：“我知道，我隻是在想，其實他比你毒舌，隻不過他沒你話多。”
    歐文眉飛色舞的附和：“沒錯沒錯，所以他才應該第一個被殺掉。”
    秦陌無語的翻過身去，將瘦小的身體佝僂成胎兒姿態：“你去吃午飯吧，不用陪我了。”
    自己主動要求聊天，轉過來就嫌棄趕人，歐文對這樣的行為非常不滿，所以他沒吃管家買回來的午飯，自己下樓買了個豪華版的烤肉卷套餐，加了雙倍起司和醬料，一邊吃一邊感慨：“太香了，這才是人類該吃的食物啊，要不要來一口？”
    秦陌捧著寡淡的芋泥粥猶豫了半晌，終是沒勇氣把它扣在那張欠揍的臉上，隻能拜托曹管家：“把他趕出去吧，我不想在有能力殺掉他之前冒險欺師滅祖。”
    曹管家原以為歐文自薦給他們做司機是因為歐文老師關心學生，這樣看來他大概是怕自己的學生病不死跟來補刀的。
    待到傍晚秦陌同學就沒精力和他的缺德老師鬥法了，體溫準時穩定的勻速升高，兩個小時就突破了三十八度五。檢查結果沒出來，醫院不敢亂用藥，隻能用冰袋酒精這些東西做物理退燒。
    龍一過來時護士正在給秦陌做酒精擦浴，許是秦陌瘦瘦小小任憑擺布的關係，那情景怎麼看都像廚師醃漬褪幹淨毛的小乳鴿，卻不知龍一想起了什麼，總是古井無波的眉心隱隱皺了皺。
    等護士做完事出去，燒的暈沉沉的秦陌趕忙整理好衣服問龍先生好，龍一坐在病床邊看了他半晌才開口：“他不該死？”
    這話問的沒頭沒尾，秦陌卻聽懂了，貌恭卻難掩憎惡的回答：“不該隻死一次。”
    龍一淡漠的視線又在少年臉上掃了一圈：“既然你覺得他死有餘辜，那這算什麼？”
    秦陌答不出，隻能低眉順目的聽著。
    龍一繼續問：“他再畜生也是隻披著人皮的畜生，取他性命終究和宰殺畜生不同，你雖然被逼出了殺人焚屍的膽量，事後想起來卻過不了心裏這一關，是這樣嗎？”
    秦陌僵了僵，像是有些無奈：“晟卓說我隻是需要一些時間，我以為他會幫我爭取這個時間。”
    其實秦陌掩飾的很好，連常在床邊照顧他的曹管家都被瞞了過去，隻有晟卓來看望他時提點了他幾句，大抵的意思是：這個測試也是訓練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關鍵的一部分，你想通過這次測試，就要把那些會讓你怯懦軟弱的東西剝離掉，這比好身手和精湛的槍法更重要。你必須把自己所做的事當做一項工作，而不是結束後就可以長出一口氣起床吃早餐的噩夢，那樣你將永遠無法擺脫噩夢的困擾。
    秦陌以為晟卓把自己的情況如實反應給了老板，事實上晟卓什麼都沒說，反倒是他把相中了他這株細弱的小秧苗覺得孺子可教的晟老師給賣了。
    龍一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就不再多說了，他晚上還有事，沒時間再待下去，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吧”就起身走了。
    秦陌心裏一急跳下病床追了上去，這間單人病房外麵是一間相連的小會客室，曹管家泡好茶剛準備送進去，就見秦陌赤腳跑了出來，還搶身攔在了龍一麵前。
    “龍先生，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通過測試，請相信我，我能做到！”因為發燒的緣故，秦陌的聲音有些暗啞，微微泛紅的臉布滿急切，那不像是在爭取一份工作，更像是害怕被舍棄。
    “你已經通過測試了，做的很好。”令所有人都非常意外的，總是冷著一張臉並且惜字如金的龍一不僅誇獎了秦陌，說話時還摸了摸他的頭發，“你隻是需要一些時間調整一下，不用急，接下來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
    秦陌呆呆的“啊”了一聲，反應過來之後眼裏露出了喜色：“謝謝，謝謝龍先生！”
    曹管家也差點沒反應過來，愣了下才放下手裏的茶送龍一出門，跟著送到門外的歐文回來就用那種“你果然和老板有一腿”的眼神看秦陌。
    秦陌：“？”
    歐文：“以後的訓練怎麼繼續呢？”
    秦陌：“？？”
    歐文：“我可不想因為這個得罪你，枕邊風什麼的最可怕了。”
    秦陌那疑似被燒斷電的小腦瓜轉悠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和老板是清白的！”
    歐文搖頭晃腦的嘖嘖嘖，就差拿個擴音器在秦陌耳邊喊“怎麼有膽量爬老板床沒膽量承認呢秦陌同學？”了。
    秦陌有種百口莫辯的無力感，不過這時他還有心擠出第一百零一張嘴解釋一下，等曹管家帶著“等檢查完確認沒事就讓他搬到我那去”的口諭回來，秦陌徹底放棄了。
    歐文沒再嘖嘖嘖的揶揄秦陌，他用毫不掩飾的驚喜口吻問曹管家：“訓練不繼續了？”
    這也是秦陌關心的，於是暫時將那些“我害老板被誤會是禽獸”的愧疚以及全身都是嘴也是說不清的崩潰放在一邊，目光灼灼的望向曹管家。
    曹管家讓兩人失望了，他隻是個代為傳話的，老板為什麼這樣吩咐，有何打算，知道與否他都不好多嘴。
    兩天後所有檢查結果都出來了，它們證實秦陌除了體脂率偏低和有些亞健康之外沒有任何問題，發燒考慮是亞健康或心理因素造成的，建議加強營養和鍛煉，學習壓力不要太大，家長要多些陪伴和溝通。
    歐文一臉無比欠揍的恍然大悟：“難怪老板要接你過去住，原來是為了多些陪伴和溝通，老板太英明了，那個成語怎麼說？就是……啊，我想到了，對症下藥！”
    住院還要被缺德老師戲弄、擠兌、叨逼叨的秦陌已經不想趕他走了，他想自己走，去哪都可以，隻要別在有能力欺師滅祖之前見到這個死鬼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