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唐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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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被同伴助威聲叫得精神大振,不再連連躲閃,揮拳與兩名對手硬拚。誰知兩三個照麵才過,已被對手占盡上風。原來這少年所習拳法本以“輕靈多變、不拘常法、後發製敵”為宗旨,招數均以不與敵人接手為主,如此則能輕靈與迅猛兼顧,實是一門極上乘的拳法。但這少年隻習得粗淺皮毛,被同伴的助威聲激發了血性,恨不得三拳兩腿硬對硬打倒對手,反成了以己之弱、攻敵之強,因此立即陷入被動之中。
那兩名壯漢恨他之極,手下毫不容情,又過幾招,瞅準那少年快要招架不住,登時拳掌齊推,猛力向他砸去。
那少年早已被震得氣血翻湧,眼見對手逼得甚緊,躲無可躲,隻得咬牙招架。隻聽喀嚓一聲脆響,他大叫著捧腕疾退,卻是被對手震斷了右小臂。
圍觀眾人齊聲輕呼,陷入沉靜。那兩名力部弟子猶不解恨,挺身又要上前,瞧那架勢,不打死這少年誓不罷休。
唐承歡實在瞧不下去,忘乎所以的叫道:“住手,要打死人啦!”此時正靜,他這脆生生的少年嗓音反倒驚人耳聵,令那兩名力部弟子架勢一緩,齊轉過頭,見是一名錦衣小娃,怒喝道:“找死麼?今日誰敢管這閑事,老子照打不誤!”
唐承歡剛才義氣勃發,那股衝動轉瞬即逝,勇氣已弱,再見這兩名壯漢厚實的一身橫肉,心跳猛然加速,但勢成騎虎,隻得竭力忍住心虛,走上前去叫道:“這人是唐十一爺的徒弟,你們敢打死他麼?”
那兩名壯漢齊的一怔,譏笑道:“那才怪?”在小台上作壁上觀的權師兄站起身來,哈哈笑道:“休聽這小子胡說,十一爺哪有徒弟。今日殺雞給猴看,把這野小子打殘羅!”
那兩名力部弟子嘿嘿笑著應是,又要去打那少年。唐承歡急道:“這人確實是十一爺的徒弟,不信可問唐義大叔。”
權師兄轉頭一看,果然瞧見唐義站在一旁,連忙換了副笑臉,拱手道:“藥總管,這小娃說的可是實話?”
唐義歎了口氣,走到唐承歡身旁,皺眉道:“好象是,又好象不是。我也弄不清楚,不如聽聽這小子作何解釋吧!”
他這回答奇怪之極,眾人聽了個雲裏霧裏。權師兄也是一怔,卻又不便發作,隻得喝停兩名上前又要打那少年的弟子,轉頭問唐承歡道:“喂那小娃,你說說,這究竟是咋回事?”
唐承歡此時一心要救那少年,大聲道:“唐十一爺答應收小子為徒,如今我將這機會讓給這小哥,他不就成十一爺的徒弟了麼?”
他這番話聽來更怪,眾人想了一想,才一齊笑了起來。權師兄哭笑不得,道:“你娘的,十一爺何等人物,會讓你小子這樣胡搞?”說著眼光卻斜向了唐義,看他有啥表示。
唐義搖了搖頭,走過去將那受傷的少年扶起身來,拿出一顆藥丸給他服下,道:“這是鎮痛的藥丸,我帶你去接骨治傷,隨我來。”那少年還欲掙紮,卻被唐義拿得死死的,渾身使不出力氣,隻得邁步跟著。
權師兄吃驚不小,勉強笑道:“藥總管,你……你這是……嘿嘿!”
唐義向他點了點頭,道:“唐權兄弟,本來你力部的事哪輪到我這下人插手管閑事,不過這小娃娃既然已是十一爺的準徒弟,他既要讓出這拜師的資格,我隻得將人帶去給十一爺發落,你說我這樣做對不對?”
唐權微微一怔,哈哈笑道:“對,藥總管考慮得周詳,不似我等武夫莽撞。”轉頭又對手下弟子道:“好啦,看啥熱鬧,帶這群山野小子們進去。”
唐義橫了唐承歡一眼,喝道:“還不跟著來?”架著那少年往藥局回去。唐承歡心下甚喜,緊跟其後。
不一會進入藥局的院子,隻見內裏極是廣大,哪似相思小樓隻有一樓兩院。又行片刻,眼前出現一麵如鏡的池塘,當中有座孤島,矗立著一棟小樓,連著一道丈餘寬的白堤,鏡門上寫著“飛天小樓”。
唐義帶著兩人走進小樓,第一層別無廂房,隻是一處極寬敞的大廳,四麵聯窗開啟,透體生風,窗外池水微漾,令人頓生錯覺,仿若小樓淩波一般。
唐義笑道:“靠山那裏有道瀑布,夏日漲水時瀑鳴如雷,水霧繚繞,這樓便會被包裹在濃霧之中,時常連岸也瞧不見,站在樓頂‘登天亭’裏,看那霧氣舞動,就象站在天上雲端一般,無論雅俗,都會覺得神奇感慨,塵念大消。”
唐承歡自小讀了許多詩詞,已有些文人雅思,聞言不由心下向往,往瀑布方向望去,卻見冬日水枯,隻剩一道腰帶似的水簾輕輕投入池中,波瀾不驚。
唐義將那英武少年放開,道:“你且在此等著,我叫人來給你接骨。”
那英武少年神情倔強,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冷冷看著唐義走了出去,這才回頭對唐承歡道:“小兄弟,多謝你了!”
唐承歡微微臉紅,走到他對麵,問道:“很痛吧?”
那英武少年嘿嘿笑道:“別說斷一隻手,就是砍我的頭,我也不怕痛。哦,我叫張順,別人都叫我順娃子,你叫啥?”
唐承歡遲疑道:“別人都管我叫小歡,姓……我記不清啦!”
張順點點頭,恨聲道:“你自小就被賣到唐門了吧?哼,這唐門裏沒幾個好人,以後若有人欺負你,就來告訴我,我會想法子替你出氣!”
唐承歡搖頭道:“我盡量隱忍便是了,不去爭這意氣。”
張順驚奇地打量他兩眼,道:“別人打你罵你,你竟不反抗?”
唐承歡腦海中閃過唐菊和彤鈴兒的身影,沉吟道:“隻要沒人傷害我的親人,隻是打我罵我,我避開就是了。對了,你為啥放著拜師進入唐門的機會不要,還惹那些毛大漢發氣?”他在蜀中呆的日子一長,言談中不由自主加上了方言詞語。
張順嘴角一咧,迸出幾個字來:“拜師?拜他媽老漢的師喲?”
唐承歡一怔,道:“此話怎解?”
張順嘿嘿一笑,道:“這是罵人的話,你沒聽人說過麼?”
門外腳步聲響起,進來兩名綠衣婢女,手中托著藥膏繃帶等物,後麵跟進來的竟是圓圓胖胖的九爺。
唐承歡粗通世故,連忙拉著張順迎了上去,作揖道:“見過九爺。”張順被他拉著,不好掙脫,但卻傲然站著,不言不動。
九爺的麵相天生帶著笑意,此時更是笑嘻嘻的望著站在廳中的兩名少年,搶上兩步去扶張順,邊驚呼道:“哎喲,順娃子,你骨頭都斷啦,還不坐下歇著。”
張順身子微微一縮,眼見九爺一臉關切之情,卻又不忍拂逆,被他扶著坐到窗邊椅子上。抬頭問道:“你認得我?”
九爺哈哈笑道:“你可知被你打怕了的那些城裏少年怎麼叫你?‘唐門山上的順娃子’,嘿嘿,說起來你娘是客戶在唐門名下的茶農,咱們都是一家人呀!”
張順劍眉倒豎,冷冷道:“這位胖大叔,你會拿鞭子抽你婆娘子女嗎?會搶走他們的食物嗎?”
九爺毫不動氣,笑容可掬的責道:“小娃兒,不懂事,嗬嗬!來,來,先給你接骨療傷。啊,對了,你怕痛不?”
張順聞言欲笑,但見他已拿起自己的右臂察看,怕牽動了傷處,又將大笑吞了回去,麵露不屑的轉頭瞧著窗外池水。他雖自詡堅強,但九爺明說了將會疼痛,卻也不能不在心裏做些預備,暗想:“就算被你再打斷另一隻手,老子也不能皺皺眉頭,否則就叫人小瞧了!”耳聽九爺嘿嘿笑個不停,卻遲遲未覺右臂傷處疼痛,僅是陣涼陣麻,等了片刻,轉頭去看,隻見伺候著的兩名婢女正好將兩支木條遞給九爺,被他夾在自己右臂上用布纏緊。
九爺籲了口氣,笑得嗬嗬的,道:“常言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但敷了咱唐門的‘生肌續骨散’,包你兩個月就能恢複如初。”
唐承歡在旁從頭瞧到尾,見那九爺身型圓胖,但一雙手卻極為靈巧,須臾間就將正骨、敷藥、上夾板有條不紊的完成,不由暗在心頭稱奇。
張順也是麵帶驚奇,起身說道:“謝謝你了,胖大叔。等我這傷好了,若唐門的人還來欺負我,我照樣要還手,到時候再被打斷了手腳,就不敢勞你費心了。”
九爺咳了一聲,笑道:“順娃子,你是沒長大不知大人的難處,不當家不知油鹽柴米貴哦!你光看到唐門這麼大的基業,卻不曉得其中的艱難。別的不說,光這莊子裏就有七、八百號人要養活,山上還有依附在門下的一千多戶茶農要照顧,官府又不停的征這征那,唐門眼下真是舉步維艱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