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後，莫飛回到家。到家那天隻有哥哥莫偉恒和吳媽歡天喜地地把他迎了回來，莫飛心裏有一絲絲悵然的感覺，但比起父親，莫飛與哥哥更親密些，所以，很快地，與哥哥相擁後莫飛又快樂了。
    回家一個多星期了，莫飛隻見過父親一麵，那晚，父親匆匆回到書房，在抽屜裏翻騰了一會兒又關門出來，剛巧與莫飛撞了個照麵，父親陰沉的臉嚇了他一跳。
    “爸，爸爸！”莫飛怯生生地喊了父親一聲。
    “你回來了！”
    “嗯。”
    “我這些天有些忙，年底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哦，我知道。”
    莫方潮看著有些削瘦的兒子心裏緊了一下，但還是沒再對莫飛說什麼，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回去工作了。
    望著父親的車消失在夜幕中，莫飛心裏突然升起一種疼痛感，這麼多年了，兩父子間除了沉默之外，很少坐下來聊上兩句。骨子裏莫飛的確恨過父親，可這種恨隨著時間的流逝已慢慢平複，不再那麼有棱有角，凹凸必現了……如果說，這些年來，莫飛對父親還有不滿，那就是他一直憋在心裏不敢開口對父親說，父親也從沒給他機會說的那句——爸爸，你放心吧，兒子已經長大了！直到父親車的製動聲完全聽不到了，莫飛才把門關上，輕輕歎了口氣回房間休息了。
    “阿飛，今天陪我去花市逛逛吧。”
    “哥，還是叫吳媽去吧。”
    “走啦，今天吳媽要煲湯，沒空出門。你看，很快就要過年了，我們家裏該買些花了。”
    “噢，哥，我發現你變了，留學回來我就發現你變了。”
    “那你說說，我哪裏變了？”
    “你呀，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柔情似水了，像，像我們那個小老師似的，嗬嗬。”
    “趕緊給我穿衣服去，小心揍你！”
    “嗬嗬，被我說中了吧，哈哈哈！”
    莫飛還笑著，莫偉恒手中的皮夾子已經朝自己飛來，莫飛慌忙躲開，皮夾子砸在沙發上，散落來。
    “咦，哥，照片裏那個美女是誰啊？嗬嗬，好靚哦！”莫飛轉身撿起莫偉恒的錢夾子，一張合影從裏麵露出來。
    “你少多事，趕緊還我！”莫偉恒沒想到自己珍藏了很久的照片被弟弟發現，丟下手提袋從莫飛手裏一把奪過來。
    “哥，你快說說看，那照片裏的女人是誰啊？我可從沒聽說你戀愛的事！”
    “小孩子，懂什麼阿？”
    “什麼小孩子！我都還有個把女朋友呢！你再不說，我問爸去。”
    “你敢！”提起父親，莫偉恒的臉才開始微紅。
    “嘿嘿，原來爸也不知道啊！哥，你死定了！趕快從實招來！”莫飛得意地翹起二郎腿。
    “阿飛，你千萬不要跟爸爸說。”莫偉恒的臉色瞬間變得沉重了，“照片裏的女孩子是我在聖保羅留學時認識的，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兒，中文名叫莫香柚，我給她起的……”
    “那她現在在哪兒？她會來中國麼？哥，你們現在還在一起麼？”莫飛已經迫不及待要解開這個秘密了。
    “她，死了，就在我回國的那年。”莫偉恒平靜地抬起頭，淚水已經漫出了雙眼。
    “哥……”莫飛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彼時，他才突然醒悟，為何哥哥從巴西回國後一下子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沉默寡言，經常一個人坐著發呆。一定是在思念遠方的那個女孩子吧，照片上，兩個人笑得那麼甜……
    “哥，對不起。”
    “沒事，都過去了。”莫偉恒擦幹了淚水，“早晚，我會去找她的……”
    “嗯？哥，你說什麼？”
    “沒什麼。阿飛，我們去花市吧。”
    “哦！我進去穿衣服。”莫飛在回房間時轉身又看了看哥哥，隻見莫偉恒摸挲著手裏的那張有點泛黃的照片遲遲不肯放進錢夾。
    莫飛剛剛還想繼續追問哥哥和那個名叫莫香柚的女孩兒的故事，但看見眼前的這一幕，他突然不想再去打探任何了。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會珍藏著一些不願意別人開啟的秘密，愛情也好，親情也好，哪怕明知遲早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但就是想把它守護好，仿佛守住它就守住了全世界。哥哥在異國究竟和那個女孩子發生過怎樣銘心刻骨，糾纏悱惻的愛情誰也不知曉，他溫潤平和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怎樣炙熱的心，連自己這個作弟弟的都從來不曾了解。哥啊，你那幾年裏，到底發生過什麼？還有，哥哥最後說的那句話——早晚，我會去找她的。這就意味著什麼？……莫飛想著想著，頭隱隱痛起來。
    接近中午，兄弟二人才從花市逛回來，莫偉恒買了父親喜愛的“富貴竹”，莫飛買了母親生前最喜歡的百合花，莫飛見市場今天的玫瑰開得特別好，又不是玫瑰銷售的旺季，莫飛央求哥哥給自己買了一大束。
    “你這小子，沒見過兩個大男人買玫瑰花，還一個送一個的。”莫偉恒笑弟弟古怪。
    “我隻是覺得這花開得很好。”
    “是不是想送女孩子了？”
    “哥，又被你猜中！”
    “阿飛，你真的戀愛了？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說不好！”
    “嗯？”莫偉恒顯然對弟弟的答複不滿意。
    “哥，我跟你說了，你也別告訴爸。”莫飛有點遲疑。
    “好。你說。”
    “哥，我是在班裏談了一個女孩子，但我卻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了另外一個，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這個人，我明知道，我永遠不可能跟她有結果！”莫飛狠狠心，終於把心底的想法向哥哥和盤托出。
    “阿飛，你在說什麼啊？怎麼把我給搞糊塗了。怎麼談一個，卻喜歡另一個，還‘好像’，又說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算了，哥，你也別問了，連我自己都糊塗著呢！”莫飛把玫瑰包好，拉著莫偉恒走出花市。
    路上，莫飛突然問坐在身邊的莫偉恒：“哥，你說，什麼才算得上真正的愛？”
    “就是當你們麵臨生死的時刻，你一心想著，如果我的死能換回她的活那該多好……”說完，莫偉恒的眼裏又閃現出莫飛難以琢磨的迷離和憂傷。
    “如果我的死能換回她的活……”莫飛心裏叨念著哥哥的這句話，也不再多語了。
    車窗外下著毛毛小雨，細碎的小水柱一束一束滾過玻璃，外麵的世界頓時澄清起來，透過模糊的車窗，莫飛發現來往的行人逐漸被雨水稀釋成了一條線，那五顏六色傘在風中搖曳著身姿，一片一片，像盛開的花兒一樣。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新的一年將會在這雨水中開始嶄新的一頁，他多想這雨水能把哥哥心中的傷痛衝洗幹淨，更加希望這清澈的雨水能帶給自己新年的好運氣，讓他能想清楚他胸懷中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