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劍風流》  第二十五章 刀劍崢嶸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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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雨朝著打鬥聲發出的方向狂奔急掠,無奈小巷縱橫交錯,並不易找。
    而且,宮雨感覺到,他身後還有人一直追著他朝著這邊奔來。他不曾回頭,並不知來人是誰,但是他能感覺到那人是衝著他來的,而且輕功不弱。他已無暇再去應付任何人,所以一提真力加快速度,很快便將身後的人拋下。
    宮雨剛轉過一個拐角,迎麵走來一個撐著紅羅傘的年輕女子。
    宮雨著急救人,並未留意,隻一味飛馳急奔,轉眼便掠過那女子身旁。
    可就在兩人插身而過刹那,宮雨猛然一省:正當午時,豔陽高照,這個女人為何要帶傘?
    就在他忽生疑慮的瞬間,腦後風聲微響。宮雨及時閃身,一截利鋒已貼耳擦過!
    來而不往非禮也。煙雨劍出鞘,宮雨毫不猶豫回身一劍!
    一劍正中!
    憑借“六神鋒”之鋒利,斬金削鐵,不論遇到什麼都無堅不摧,一如切菜砍瓜一般。隻是這一次,煙雨劍刺中一物,卻再刺不進半分。宮雨隻覺眼前一眩,一張紅羅傘如朵巨大的牡丹花盛開在他麵前,傘麵上繡著一朵金色蓮花,枝葉蜿蜒婀娜,襯得紅羅傘更豔得刺目。煙雨劍正刺在金蓮花上,但那一層薄薄的傘麵卻分毫無損。
    隻聞傘後女子道:“此傘傘麵為天蠶絲織就,刀劍不破。公子就別費力氣了。”
    那女子左手執傘,右手持劍,一守一攻,毫無破綻。紅羅傘一轉,金蓮花仿若有了生命一般,花葉伸展盤旋,幾欲從傘上飛舞而出,在烈陽之下直耀得人睜不開眼睛。麵對一個柔弱女子,宮雨下不了狠手。而這女子的劍法造詣也端的不俗,她也不搶攻也不退守,隻一味地纏著宮雨,宮雨進攻她就以傘為守,宮雨欲擺脫,她就趁機進攻。她的目的隻要拖住宮雨一刻間,月狼便能得手了。
    就在此刻,陡然一聲淒厲的尖嘯,仿若帶著貫天徹地曠古絕今的悲憤與絕望,刺破雲霄。嘯聲如一把尖刀紮入人心,震得倆人心頭俱是一顫。紅羅傘女心中一驚。
    宮雨震了震後則是勃然一怒。他聽出那是沈碧幽。一定是悲劇發生了。
    那遠如玉沼春水,近如凝珀寒冰般的煙雨劍,一瞬間竟發生了變化。不知是否因紅羅傘映襯著劍身,那春水般的劍竟也顯現出緋紅的顏色。煙雨劍應著那聲厲嘯,陡然張狂起來!“七情劍法”中的“怒劍”承意,頓時怒意化作劍勢如崩山倒海般狂湧而出。一時裂天驚地,怒馬狂嘯,萬物俱黯,無匹的劍氣如泄洪般排山倒海而來。
    紅羅傘娘豈見過這般氣勢!隻見漫天劍影狂卷而來,如荒野颶風席卷天地,一時間她隻覺自己成了狂風驟雨中的一株小草,無可庇護,無處遁逃,直驚得心膽俱裂。
    豈獨紅羅一人不曾見過這樣的劍氣,這世上幾乎沒有任何人見過這般咆哮狂怒氣勢磅礴的劍氣。這便是“七情劍法”中的“怒劍”。當年劍界奇人半緣居士曆一生坎坷滄桑,看盡世事紅塵,終創出這套無與倫比的“七情劍法”,以人世七情為劍意成就七套完全不同的劍法。意越盛,劍越強。宮雨性風流,厭殺伐,故平時最擅使“愛劍”,靈動輕盈,纏綿繾綣,揮灑自如。
    然後這一怒之下,“怒劍”已順勢而出。宮雨怒起這一劍,隻想速戰速決。他不想殺人,但關鍵時刻他也絕不會手軟。
    紅羅傘娘被這一劍之威所驚折,心中已被萬千恐懼籠罩,橫劍當前卻不知如何抵抗,竟閉上了眼等死,像荒原中的小草唯有等待著被暴風雨摧折。麵對這樣的劍勢,她已毫無抵抗力。
    一劍已至那女子麵前,卻陡然停住。宮雨忽然注意到了一樣東西——那女子的手。
    一隻手上竟有六根手指!
    宮雨陡然記起了一個人——六指神乞。那個大半月之前死在小酒館之中的老英雄。宮雨永遠都不會忘記,他臨死前那愴若悲雪般的神情。他也一直都相信,這樣的老英雄會為鬼城賣命,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直到這一刻,他忽然想通了一些東西。
    眼前這個女子或許同六指神乞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也或許就是他不得已的苦衷。此人不能殺!宮雨忽然翻轉劍身,以劍柄撞上她的穴道。
    那女子驚疑地凝睇他,卻看不懂宮雨眼中複雜的眼神。“我們後會有期。”宮雨留下一語,轉身向著方才尖嘯聲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
    豈料才奔出幾步,頭頂上一個黑影一掠而過,一個人已擋在他麵前。宮雨一劍欲刺出,那人卻已道:“有時候停下腳步等等別人也許並不是壞事。”一麵說,一麵將一塊玉佩遞到宮雨麵前。
    宮雨宮雨看清來人,收了劍,歎道:“現在停下來卻是大大的壞事。”一頓,又問,“你怎麼找到我的?”
    那人瞧了一眼不遠處的泰祥酒樓:“要找你,去城裏最好的酒樓總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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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碧幽一聲厲嘯後,瘋了一樣地撲向月狼,如同一頭受傷發狂的母獅。月狼驚而一刀揮出,卻遭遇沈碧幽的刀狂風驟雨般襲來。一時月狼竟唯有抵擋之力。交手之下月狼終於明白,當日沈家莊隻有沈碧幽一人逃出圍殺並非偶然。沈碧幽的刀法竟是最得其父沈放真傳的,大氣磅礴,卻又不失淩厲灑脫。而且一個人一旦拚起了命,就仿佛會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加持,沈碧幽此時已全然不顧自身安危,刀刀要命。接連幾刀搏命地殺來,竟將月狼逼至牆角。
    然後一旁的六個黑衣殺手已快速圍攏來。沈碧幽最終不過是負隅頑抗而已。是以月狼驚了一驚之後,便很快意識過來,手中月連環立即反客為主,刀刀連環地絞向沈碧幽。
    沈碧幽一咬牙,絕式“十字留殺”再度出手!刀光閃處,血花飛濺,月狼的左耳際至嘴角處多了一道十字刀痕,頓時血流劈麵。
    但同時月連環也劃過沈碧幽的右肩。
    前有月狼的刀,後有六殺手逼上。沈碧幽的右肩已血流如注,已無法再舉刀。
    終於窮途末路。
    月狼被這一刀徹底毀了容,狂怒之下,一刀怒斬而下。
    這時,沈碧幽眼中的瘋狂卻反而沉靜下來。她忽然棄刀,竟毫不避閃地撲向月狼。月連環從胸口劃過她的小腹,肚子被割破,鮮血泉湧而出,隱隱可見裏麵的髒腑。沈碧幽卻不依不饒地飛身撲上,趁勢抱住了月狼,拚了命的死死抱住,再也不鬆手。她此時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兩隻手如鐵箍般牢牢都匝住月狼的雙臂,將他撲倒在地,一口咬住了他的鼻子!
    月狼一聲慘叫,血頓時溢出他的臉麵。兩個渾身帶血的人在淒厲的叫聲中扭作一團,在地上不停地翻滾。
    一眾黑衣月殺令被這突來之變怔住,看著在地上鮮血淋淋、滾做一團、狀如瘋鬼的兩人,一時不知該如何下刀解救頭領,生怕誤傷了自己人。
    此時一道人影極快速地衝過來。正是宮雨。
    宮雨遠遠看見倒在地上的紀雁聲,便知道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他風一般地掠向沈碧幽。這時沈碧幽已將月狼的鼻子硬生生地咬下來了。一聽到身後有人靠近,她當即放開月狼,下意識地一手護住背後的包裹,一擰身便向宮雨撲去!
    她並不認識宮雨,她已把企圖靠近她的人都當做了自己的仇人。此時的沈碧幽已如同一隻發瘋的獸,雖瀕死卻凶猛地想要和任何靠近她的人同歸於盡。
    宮雨迎麵便見沈碧幽雙眼通紅,滿身披血,蓬頭散發,睚眥俱裂地向他撲來般,驚而後退。然而他這一退,從背後迎接他的便是一片厲烈的刀光。刀如新月,美得殘酷。六個黑衣殺手已從後將他圍了起來。宮雨也就立即陷入到了這片刀網之中。
    沈碧幽奮力一撲,卻撲了個空,一個趔趄便搖搖欲倒。她本就重創多處,全憑著一口氣撐到現在,此刻已是失血過多,氣空力盡,她再也撐不住,身子一軟,頹然倒地。此時此刻沈碧幽隻覺自己手腳冰冷,身體一動也無法動彈,意識漸漸渙散,昏昏沉沉地好像就要睡過去了。
    如果閉上眼睡過去,一切就都解脫了,一切痛苦也都煙消雲散了。她就可以同這個殘酷冷漠的世界永遠告別了。沈碧幽緩緩地閉上眼睛,她對這人世毫無留戀,她太累太累,太苦太苦了,她隻想回家,那個曾經其樂融融的沈家莊……隻可惜,沈家已經被滅了……
    沈家!不!沈家還沒有被滅絕,沈家還有她!沈碧幽的腦海中陡然閃過那個星月失色的夜晚,兩個重傷的哥哥用盡力氣殺開血路,一路護佑她出沈家大門,而後死死地守住門口,不讓追殺她的人再踏出半步。她抱著冥王刀茫然狂跑,腦後不停傳來兄長的慘嚎……
    不!我不能死!這條命是父親兄長用命換來的,我怎可如此輕易丟棄掉!沈碧幽,無論如何你一定要給我活下去!恍惚中沈碧幽用牙齒狠命一咬下嘴唇,頓時一股鮮血自口中湧出,一陣鑽心的痛楚將她驚醒。她不能讓沈家滅亡,不能讓冥王刀落進這幫畜生的手裏,她還要重建沈家。如果老天有眼,就一定會讓她活下去,為父兄為沈家的每一個人報仇!
    她忍著撕心裂骨的痛楚,艱難地在地上挪動著,摸索著,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刀,將它緊緊攥在手中。她咬著牙,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這時痛的在地上打滾的月狼一躍而起,一手捂著流血不止的鼻子,一手抄著刀,麵目猙獰地盯著正在艱難地向前爬行的沈碧幽。他不但左臉被劃下了一個十字刀痕,現如今連鼻子也被咬掉,滿麵血糊,形狀亦淒厲可怖之至。他怒吼一聲,揚刀向著沈碧幽劈下,不將她碎屍萬段決不罷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刻,一條人影伴隨一聲清越的龍吟聲橫空而至,一道強勁的刀氣淩空卷來,蕩開了月連環。兩刀相擊,月狼隻覺手腕發麻,忽然一股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多年的殺手直覺告訴他趕緊收刀,他立即虛晃數刀抽身而退,站定時發現月連環的刀刃上竟有了一道裂痕。
    一個漢子長相平凡但身姿偉岸,正麵對著他持刀而立。
    “你是什麼人?”月狼問。
    “我是什麼人並不要緊。”那漢子緩緩舉起手中刀。月狼的眼瞳迅速收縮起來。
    那刀看過去並不華麗也不起眼,但清風拂過刀鋒,卻隱隱有龍吟之音。月狼站在丈外,都能感覺到這把刀散發出的凜冽寒氣。一刀便能砍裂月連環的兵器這世上並不太多。
    “四刀雙劍六神鋒?!”他咬牙道。
    那漢子用手拂過刀身,淡淡道:“它的名字,叫做‘寂滅輪回’。”
    千鋒一輪回,刀開地獄門。
    這就是被稱為地獄刀的輪回斬!
    月狼不由握緊了手中刀。
    持輪回斬的人正是丁獵岩。丁獵岩找到宮雨,想將宮雨借給他的宮家傳家玉佩還給他,誰知竟遇上了易水樓的殺手。方才在巷子裏攔住宮雨的就是他,於是兩人雙雙趕到這裏,丁獵岩還及時出手救下了沈碧幽。
    月狼的呼吸凝滯。他已感覺到那刀上仿佛有一雙眼睛已盯住了他,隨即一種特殊的氣息悄然在他的周圍彌漫開來——死氣!這種感覺令月狼心生恐懼。
    為擺脫這種恐懼,他率先咬牙強攻而上。左右手兩把月連環同時發出,兩麵夾擊,人卻攻向中路。月狼手中的月連環又同黑衣殺手的不同,它們是不用索鏈操控的,月狼對月連環的控製已到了隨心所欲、收發自如的境界。
    丁獵岩不曾見過這樣的兵器,隻見其來勢極快極凶,知道非同尋常,便不硬接,身子一擰,如水中遊魚般自中間一滑而過,全力攻向迎麵而至的月狼。月狼嘿嘿一笑,徒手接招,他看出丁獵岩手上刀招樸實無華,便想一擊成功。月連環自丁獵岩兩側貼身飛過後,忽然繞了個彎子又轉回頭來,抹向丁獵岩後背。
    丁獵岩聞聽身後微響,心中一驚,隻得刀勢一頓矮身閃避。月狼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丁獵岩一俯身他便飛起一腳踢向他前胸,兩手左右同時接住月連環,刀勢一轉,向下砍去!
    蓬的一聲正踢中丁獵岩,但丁獵岩的身體並沒被踢飛起來,兩把刀也並沒有砍下去。一把冷厲的刀鋒已架住了月連環,丁獵岩一運氣,月狼的腿竟被夾在他的胸腹之間拔不出來。
    月狼略一驚,但他畢竟是經驗老道的殺手,月連環刀鋒一偏,橫削丁獵岩十指。丁獵岩仿佛背上長了眼,輪回刀也順勢一絞一刺,刀身自月連環中心穿過,串起了兩把月連環。月狼冷哼一聲,指尖一撥,月連環的確巧妙,地溜一轉就脫出束縛,兩手輕輕一推,兩道新月般的光芒便又射了出去。月狼飛起另一條腿,夾住丁獵岩的脖子一個翻身,兩人同時倒在地上。又雙雙從地上躍起。
    月狼不愧為易水樓排名頭幾的殺手,雖滿臉傷痕,血流披麵,但鬥誌與殺氣卻越來越強,猙獰的麵目上泛起一種嗜血的興奮,豪不容對手喘息再度撲上!丁獵岩明白了眼前這人是個棘手的家夥,於是再不留手,輪回斬一橫,號刀令的刀招狂瀉而出。他忽如變了一人,霸氣顯現,刀勢陡然猛烈,直如朔風狂雪,月狼隻覺眼前有千萬刀鋒迎麵而來,刀鋒中仿佛有一道門緩緩打開——那是地獄之門!
    千鋒輪回,地獄門開。
    月狼狂叫一聲,已避無可避,全身都被籠罩在刀氣之中。號刀令的刀法霸氣狂傲,一出刀便如崩山裂海,俱是睥睨天下,力壓群雄之氣勢。月狼豁盡全力接招,他感覺自己有兩拳一腿都擊中了丁獵岩,卻更感覺有千萬把刀都插進自己的身體。
    這時,兩道弧形光芒衝入萬千刀鋒之中,在月狼麵前交互閃過,發出數聲脆響,是飛回的月連環!月連環竟擋去了大部分攻向他麵前的殺招,同時也被刀氣絞為數片,終於紛紛落地。雖有月連環及時護住命門,但仍有數刀穿透月狼的身體,而寂滅輪回已寒光熠熠自他頭頂劈落!
    月狼身上還有兩把月連環,但他雙手俱傷已無法再出刀了。他隻覺眼前一黑,地獄的寒氣撲麵而至。
    殺人人殺。身為殺手,這一天的到來早已在預料之中。此生能死在“六神鋒”之下,或許已是不枉。
    刀鋒落下,砍中一物。卻不是月狼的身體,而是——另一把刀!
    兩刀相擊,發出極悠遠的一聲長鳴。火光如霞光般燦爛耀目。
    丁獵岩隻覺對方的刀上傳來一股沉雄無匹的內力,整個人竟被這一刀震得向後跌出數步。他的嘴角溢出血來,月狼的那幾拳並不輕,而這突如其來的一刀之力,竟將他的五髒六腑幾乎都震挪了位。
    丁獵岩訝異,世上居然還有能擋得住“寂滅輪回”如此一擊的兵器?!他的注意停留在突然橫空而出的這把刀上。
    刀氣森森!竟有股吞噬人的雄霸之氣。
    一個戴著鐵麵具的魁偉刀者持刀佇立。丁獵岩已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迫力迎麵而來,他盯著對方手中的刀,目光中顯出無比驚異:“這是……!”
    低沉陰鶩的聲音自麵具後傳出:“不錯,這也是‘四刀雙劍六神鋒’之一。”
    不對!丁獵岩立即意識到此中破綻:六神鋒中隻有四把刀——“寂滅輪回”在自己手上,“末世冥王”現在沈家姑娘的身上,“黃泉幽路”在號刀令,而“修羅夜刃”則一向都是玉指修羅蕭夜雨的佩刀。他相信,這世上絕沒有人可以從老令主和蕭夜雨手中搶到那兩把刀。
    那麼這把刀又是什麼?
    鐵麵人並不像在說謊,重要的是,丁獵岩也是一代刀客,他非常清楚對方手中握著的分明就是一把非同尋常的刀。這世上能夠抵得住“寂滅輪回”全力一刀而不折不損的兵器,隻可能是“六神鋒”其中一把。
    鐵麵人瞥了一眼正在地上掙紮著的沈碧幽,道:“今天便將‘末世冥王’和‘寂滅輪回’一並收了。”他說話的語氣隨意平淡,仿佛這兩把刀已然是他囊中之物。
    倒在一旁重傷的月狼卻驚喜一呼:“頭狼!”
    此人竟是鬼門十一狼之首的頭狼!
    鐵麵人看也不看他,隻低叱一聲:“一群廢物。”麵具後一雙冷眼卻盯著丁獵岩。
    丁獵岩全身肌肉都抽緊,他已感覺出對方是個不世高手。方才一刀相交,對方流瀉出的內力簡直如江如海,深不可測。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何況現在已受了內傷。
    而鐵麵人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他隨意地站在那裏,連一點防備的意思也沒有。麵具後的一雙眼卻透露出殺氣與貪婪。
    丁獵岩內心如絞,他決心若與此人一拚隻怕很難活著回去,自己一死無妨,但妻子與孩子往後怎麼辦?孩子還等著他這個父親治病救命。他一死,恐怕就連孩子的命也一同帶走了。但如果就此棄刀離開,非但沈姑娘要遭殃,宮雨會陷入危機,而自己堂堂男子漢更是絕不能忍受這樣的屈辱。
    就在此時,一陣雜遝的腳步聲飛速靠近,很快幾個人進入丁獵岩眼中——正是方才被宮雨設計撂下的莫寒天一行。
    莫寒天與幾個紫狩刀衛頓住腳步,眼前宮雨正與幾個黑衣高手纏鬥,而丁獵岩正與一個鐵麵人對峙。明眼人一見便知已臻至險時分,莫寒天一時躊躇,不知該幫哪一邊。
    這時鐵麵人瞥見沈碧幽竟已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想要逃走。他身子微一傾,刀鋒便已劈向沈碧幽身後。
    丁獵岩急忙縱身一攔,輪回刀直攻鐵麵人中路,雙刀立即交互鬥在一起。丁獵岩忽的心中一動,大聲喊道:“莫統領,他們要搶‘寂滅輪回’,你助我退敵,我便將輪回刀交給你!”言罷已率先衝了上去。
    莫寒天心念一轉,丁獵岩畢竟曾是號刀令的人,這群黑衣殺手來曆不明,且看上去個個出手狠辣、武功不俗,若是輪回刀落盡他們手裏,自己未必能要得回來。況且丁獵岩也一向是個守信的人,既言交刀,斷不會立即出爾反爾。先跟他聯手將這些人除了,再奪刀也不遲。莫寒天還未及評估對手,便身形一縱,也衝入了丁獵岩同鐵麵人的戰圈。誰知他一加入,卻立即發現情勢不對!
    鐵麵人一刀震開丁獵岩,莫寒天便進刀補上,誰知一股重逾千鈞的力量立即壓上來,雙刀一交擊,那股力量竟壓得他抬不起手來。莫寒天大驚,這才發覺對方竟是個絕世高手。他自行走江湖以來,頭一次遇上這樣強的刀客。對方刀上傳來的巨大衝擊,幾乎要將他手中的刀擊碎,幸得丁獵岩再度攻上,輪回刀架及時住對手,卸去一半的力道。莫寒天一斜眼,見丁獵岩的額頭上也都是汗。對方不但內力強勁,連刀法也堪稱絕妙。十幾招下來,丁獵岩和莫寒天兩人都已汗流浹背,隻要有一個不慎,便會立即被對方斬於刀下。莫寒天心中大惑,他們兩個號刀令好手,居然仍讓對方死死壓製住,被攻得左支右拙,對手到底是什麼來頭?江湖上最頂尖的刀者他都熟識,卻想不起有如此厲害的一個人。而且,他手中的刀更非凡品。莫寒天接了他幾刀,便覺跟他手中的兵器比起來,自己的刀簡直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他瞥一眼,心中一寒,刀鋒竟已見開裂,若非丁獵岩有輪回刀在手,二人此刻隻怕早已刀斷人亡。
    丁獵岩知道莫寒天的刀已快撐不住,他飽提全身內力,沉聲一喝,丁家刀全力施展,刀開千鋒,如山如海,氣勢磅礴,一時向前強攻出三大步。
    這時唯一一個手中有刀的紫狩刀衛也衝上來,一出手便是上中下三路連攻不輟。
    鐵麵人似是“嗯?”了一聲,身子騰空衝起,如龍翔九天,刀在空中舞出一片光華,擋開了丁獵岩的輪回千鋒,隨即卻以一個千斤墜急速落下,手中刀在一個輪回刀刀背上一點,輕輕彈起一揮,一道刀氣射向那個紫狩刀衛,紫狩刀衛應變也極快,收鋒一擋,正擋住了這道刀氣,但就在此時,鐵麵人的刀已橫掃過來,一聲輕響,刀已折斷,一股血箭自他頸項間噴出。但刀勢未停尤撲向丁獵岩。
    “今日就讓你們見識什麼是天下第一刀。”鐵麵人沉聲道。
    丁獵岩格住他這一刀,胸口頓時氣血一衝,他強忍住道:“天下第一刀隻有一人!你還不配!”
    眼見著一個紫狩刀衛在自己麵前刀斷人亡,莫寒天登時怒意升騰。鐵麵人的話更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了他。雖然莫寒天平時待人傲慢無禮,但他對刀魔星敖烈的卻是心悅誠服地崇拜著。雖然在敖烈心中,他永遠比不上丁獵岩、江南渡等號刀令四名刀,但他還是盡力做著一些自認能夠讓老令主賞識的事情。鐵麵人的挑釁令他怒不可遏。
    江湖上誰人不知,天下第一刀,唯有刀魔星敖烈,屹立江湖三十餘載無人能挑,一刀橫霸,天下無敵。
    在莫寒天心裏敖烈就是神,刀魔星就是永遠的天下第一刀。而今竟有人敢在他麵前自稱天下第一刀!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寒天胸中一股熱血直衝頂門,他提刀縱起,大喝一聲:“放你娘的屁!”一鼓作氣全力攻向鐵麵人,同時向著丁獵岩暗鬆了一個眼色。丁獵岩立即明白了莫寒天的意思,在他手中刀尚未被毀之前,兩人全力進攻對手,爭取在最快的時間內拿下敵人。兩人一同展開號刀令的刀法,一時霸氣張狂,竟與鐵麵人的氣勢互成匹敵之勢。
    鐵麵人的刀勢竟一時滯礙,吃驚之下脫口而出道:“號刀令的人?”
    莫寒天全力揮刀,高聲猛喝:“號刀天下,九州無敵!”兩人的鬥誌和氣勢都臻頂峰,在他二人心中此時已不是為自己而戰,而是為了刀魔星天下第一刀的名譽而戰。他們知道自己代表的是號刀令,代表的是刀魔星敖烈的弟子。雙刀配合默契,刀氣如虹,刀魔星的刀法揮灑而出,全然變換了一幅景象。鐵麵人身上的衣衫竟被劃破數處,他也忍不住道聲:“好!”手中刀一舞,也絕招上手,內力狂湧而出。
    丁獵岩一接招,身子頓時被反震出去。但莫寒天一刀接上,刀鋒劃了個卍字弧淩空斬落!正是號刀令絕式之一——悲龍斬!
    同時丁獵岩一撐地,身子反彈,他卻不回身,忽然一轉刀柄,反手用刀,一招全力擊出——正是刀魔星的逆龍斬。
    三道氣勢驚天的刀氣就要交擊一處!
    就在這時,旁側一道新月弧光忽然飛向丁獵岩,擊在丁獵岩的輪回斬上。弧光撞到輪回刀刀刃上,當即被劈為兩斷,但輪回刀的刀勢也偏了一偏!
    是月連環!月狼在旁邊調息了片刻,體力和傷勢都複愈了不少。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殺手,自我救生的能力都出奇的強。月狼的雙手稍能活動,便祭出了月連環,而此刻正是三人全力拚命的時刻,月連環半途截住了輪回刀!
    一聲刀兵相擊的清響後,三道人影佇立住,一時恍如萬物俱寂。
    半截斷刀落下。一條紅血線自莫寒天的的額頭緩緩滑下。
    高手過招差不得毫厘,而況是至關重要的兵器。
    “莫寒天!”丁獵岩搶上一步抱住他倒下的身軀,卻隻見莫寒天死也不甘地怒睜著兩眼,咬緊了牙關,手中緊握著斷刀不肯鬆棄,他瞪著丁獵岩,自牙縫裏一字一字道:“天下……第一……刀……隻有……”,丁獵岩紅了眼睛,哽咽著點頭。莫寒天忽然抓住了丁獵岩的手,眼中也不再有敵意,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超越眼前的這個人,半生的嫉妒在此刻如煙雲消散。但號刀令絕不會輸,刀魔星之名也絕不能辱!丁獵岩看出了莫寒天眼中的不甘,也反握住他的手,攥緊了拳頭。莫寒天縱然一生驕橫,但對於老令主的忠義之心,恐怕再無人能比。丁獵岩的眼中湧出淚來,他心中有愧。
    一聲互相敵視的兩人,真正相知之時,卻是其中一方死別之際。這究竟是上天對人世的嘲弄,還是悲哀人間的業相?
    莫寒天長呼一聲:“老令主啊……”瞬時氣絕身亡。死不瞑目。
    此時餘下三個紫狩刀衛狂吼著,怒不可遏地赤手空拳向著鐵麵人衝去。
    丁獵岩急喊道:“住手!”
    但為時已晚。他飛身截住一人。三道冰冷的刀光卻畫出一幅殘酷的景象,血色飛濺處,餘下三個紫狩刀衛幾乎同時被斬斷了首級。鮮血順著鐵麵人手中的刀不斷滴下,滴在陽光下的黃土上,刺目驚心。
    丁獵岩紅了眼,大叫一聲,揮著輪回刀衝上去,就算一死也要跟他拚個玉石俱焚。
    但是此時的丁獵岩身上創傷已重,就算想要同歸於盡也做不到了。鐵麵人的刀一出,四射的刀氣將他傷得千瘡百孔,卻偏偏不殺他,好似玩弄一隻瀕死的野獸。丁獵岩倒下後又一次站起來,咆哮著再度撲上。
    鐵麵人隨手一刀揮出,這一刀就要終結他的性命。
    忽然,遠處兩道人影電光一般竄入,一道刀光同時射向鐵麵人。鐵麵人刀鋒一轉一擋,這兩道人影已落在他與丁獵岩之間,對著他就是一輪驟風暴雨般地急攻,攻得鐵麵人隻得回刀急防,片刻之中竟無一招還手。但他尤是如紮根般站定原地毫不肯退,手中刀影飛旋,一一擋開異常淩厲快速的殺招,在十幾招過後他終於找到時機回了一招,強勁的內力將對麵的兩人硬生生迫退了兩步。但鐵麵人的胸口也開始微微起伏,麵具後射出刀鋒一般冷厲的精光來。直到此刻他才看清,對方竟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穿的一模一樣的青年刀者。
    兩個青年抱著刀,隨意地站立著,全然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目中無人的傲態。
    “有人說他是天下第一刀。”左邊的對右邊的說。
    “你看如何?”右邊的反問左邊的。
    “草螢有耀終非火。”左邊的笑道。
    “荷露雖團豈是珠。”右邊的接道。
    “不過他手裏的刀不錯。”左邊的又道。
    “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名刀沈家的‘末世冥王’。”右邊的點頭。
    丁獵岩心中疑惑,冥王刀怎麼會在這個人手裏?沈家姑娘身上的東西難道不是她們家的刀?
    鐵麵人的眼睛也十分毒辣地盯住了其中一個青年手中的刀,忍不住露出驚喜和貪婪:“黃泉幽路!”
    誰能想得到,在江湖上如神話一般的四刀雙劍六神鋒,今日竟有四把在這樣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巷子裏相聚。
    黃泉輪回,修羅冥王,皆有些靈性。黃泉刀是六神鋒中殺氣魔性最重的一把,也是最難駕馭的一把,向來被稱為六神鋒中的“魔刀”。內力與刀法沒有極深厚修為的人是控製不了黃泉的,甚至還會反為刀所噬。傀儡山莊裏,魔狼以黃泉刀對蕭夜雨最終落敗,就是最好的證明。黃泉刀會在戰鬥時張揚出嗜血的殺性,戰鬥越激烈,刀的魔性就越強越瘋狂,控製不住它的人也會被魔刀引入瘋狂,最終喪失本性。這把刀在幾十年內唯有刀魔星敖烈能夠駕馭,使刀與刀法相得益彰,更顯光彩。而今,這把黃泉刀握在刀少爺手中,十分平靜順從,並無半點躁動。顯然他已能將此刀駕馭得得心應手。
    狩刀雙少是刀魔星敖烈最喜愛的兩個弟子,也是號刀令四名刀中刀法最好的兩人。
    鐵麵人一指莫寒天的屍體,盯著雙少道:“刀魔星敖烈的弟子也不過爾爾,口舌之能倒是大於刀上能為,刀魔星莫不是也如此徒有虛名?天下第一刀本就是能者居之,我看這名號早該換人了。”
    雙少臉色一變,刀少爺一聲冷哂:“今日就叫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刀!”黃泉刀一挑,搶先攻向鐵麵人。
    鐵麵人發出狂笑:“好好好,今日就讓六神鋒好好廝殺一番。”冥王刀毫不退讓地爭鋒而上。少爺刀也立即挺刀相助。
    雙少的刀法驕矜張揚,霸氣縱橫,全然一副天地無懼之勇概,深得刀魔星王者之風。雙刀合璧更是威力倍增,刀魔星的狂龍斬、逆龍斬、悲龍斬……刀刀氣勢千鈞,將鐵麵人力壓在一隅之內。鐵麵人對這兩個青年人的刀法暗自心驚,但他內力雄渾,法度嚴謹,就算暫處劣勢也不急不躁,隻防不攻,他的刀法沉穩中透著狠毒陰損,隻待覷出對方一個破綻,便是致命一招。
    高手對決,很多時候拚得不隻是技能,而是心機、耐性、觀察力、判斷力、應變力和持久力等等。老道的高手正如鐵麵人一樣,遇到強大的或是一時難以戰勝的敵人,會想盡一切辦法沉住氣,扛住壓力,先穩住局勢不致落敗,再消磨對方的耐心和意誌力,等待著對手的一個失誤,便可奮起一擊將他徹底打敗。
    這就是為何曆史上總會有很多以弱勝強的戰例。
    何況鐵麵人並不弱。他一味退守並非因為他沒有能力攻擊,他隻是要激起對手浮躁輕敵之心,他深諳隻有退一步才能向前衝得更遠的道理。示弱,便是他的心機所在。年輕人都好勝浮躁。而他自信自己的內力要強於對手,持久戰絕對利大於弊。
    在戰場上能夠了解自身優勢並采取最有利戰略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但狩刀雙少畢竟是刀魔星嫡傳弟子,二人的配合簡直一點破綻都沒有。
    麵具後的眼睛如毒蛇一般盯著他們所出的每一招,等待著一個機會。隻要一個機會。
    小巷之內一時刀劍崢嶸,罡風颯颯,直拚得天昏地暗,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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