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夜色已深，寂靜的街道上暗影重重。街對麵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靜靜地立著，門上掛著的，書有“淩府”字樣的牌匾折射著銀色的月光，上麵的字跡隱約可見。
    魚雁輕歎口氣，見到了這座院子，心中似乎有些什麼放下了，輕鬆了一些。她推開門，穿過大門後路旁的一片梧桐樹，剛要從後院進房間，就聽見一聲氣惱的喊叫。
    “妹妹！”
    魚雁轉過頭去，但見大廳的房門被推開，淩傳書大步走了出來，眉目含怒。
    “這麼晚了，你怎麼才回來？”
    魚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微微一笑：“好久沒回來了，出去轉了轉，重遊故地去了。”
    重遊故地？傳書雖然有些疑惑，但這疑惑卻稍縱即逝，反而因魚雁的前一句話而黯然。是啊，京城，他們已經離開這兒近十年了。
    傳書看著魚雁，卻並未再詢問，隻是歎口氣，道：“好了，以後別再這麼晚回來了，省得讓人擔心。”
    魚雁微笑著點點頭，心中微微有些感動溢出。
    點點頭，魚雁正待走開回房，卻聽一個人低沉的聲音響起來：“少主，已經買到房子了。”
    魚雁和傳書都一愣，回頭看去。
    隻見一個身穿黑衣的人恭敬地低著頭，立在兩個人的身後樹下的陰影中，隱約看不分明。
    傳書皺起眉，看向魚雁：“又是‘天玄組’的人？”
    魚雁點點頭。這“天玄組”說起來，倒是和師父脫不了幹係……
    那日下山前，自己眼看著就要走了，師父卻突然從藥廬衝了出來：“喂，小丫頭，我忘了跟你說了，你要是有麻煩的話，就去大曄朝境中的華州，隨便找一家名字中帶著“客”字的客棧，對掌櫃的亮出牌子——到那時，哼哼，他們都得對你畢恭畢敬的！”
    魚雁疑惑地皺起眉：“華州？師父，我們沒上山的六年，幾乎有一年時間都呆在華州，既然那麼多客棧可以用你的令牌住，那時候怎麼我們吃住都是用的溫知秋的玉佩？”
    “嘿嘿，”落千丈得意地一笑，“你知道什麼？要是用我的牌子，吃的住的都得算我頭上，這些可好，姓溫的讓我們白吃白住，還都算他頭上，不用白不用！”
    “可是，您不是讓我和溫知秋少接觸嗎？”
    落千丈嘴一撇：“那是因為你小丫頭單純不懂事。哼，那隻姓溫的小狐狸再狡猾，也奈何不得我老人家。要是你嘛……哼哼，前途堪憂啊！”
    魚雁哭笑不得，隻好點頭應是。
    正好從浩觀山到玉龍山的路上經過華州，魚雁索性就在城中找起師父所說的客棧來。
    誰承想，偌大個華州城，居然總共就一家名叫“仙客來”的客棧，而且地理位置相當偏僻。她相當懷疑，師父之所以用了溫知秋提供的權利，完全是因為找不到那家客棧。師父不是叫自己遠離溫知秋麼？她可不認為師父會貪圖小便宜而沾染上禍事，若是找得到這家仙客來，又怎麼會……
    魚雁走進客棧，客棧中連一個客人都沒有，不過桌椅板凳倒是幹淨得很，窗明幾淨。客棧中隻有一個看起來將近五旬左右的老人守在櫃台前。
    魚雁把令牌交給老人，老人眯起眼睛，接過來看了看，按了按那個骷髏頭，師父所謂的“一落千丈令”的底部突然裂開一條縫，老人一隻手按著骷髏頭，另一隻手拔開令牌的底部，掉出一塊兒稍小的令牌來。
    隻見那塊令牌是翡翠打造，邊緣處磨得圓滑晶瑩，正麵上書三個端正的隸書——天玄令。背麵邊緣雕刻著複雜的花紋，中間有一個圖騰，像是一朵花。
    老人摩挲著令牌，對著魚雁點了點頭，行了個禮：“少主。”
    魚雁一愣：“老人家，您……這是在做什麼？”
    老人嗬嗬笑開：“想必主人沒有告訴您吧？您手中的這塊令啊，可以調動天玄組所有人。隻要有了這塊天玄令，天玄組就把您奉為大家的少主。”
    “天玄組？”魚雁皺起眉。
    這回老人卻愣了：“怎麼，主人連天玄組都沒有告訴您？”
    原來，這“天玄組”乃是簡稱，整個組織分為天、地、玄、黃四個部分。天字組掌經營，地字組掌暗殺，玄字組的責任主要是保護主人，黃字組掌情報。每個組有精英十人，分別從一到十編上號。因為天地玄黃四組中，隻有天字組和玄字組所掌可以拿出來見人，所以簡稱“天玄組”。
    若說“天玄組”的勢力，大得讓魚雁不得不懷疑起師父的身份。
    天字組經商遍布大曄朝各地，異國中至少四分之一的商脈在天字組中。地字組所掌的暗殺部有一個專門的“地馨閣”，是江湖上位列第二的殺手組織，不過因為天玄組是地下組織，所以沒有人知道地馨閣和天玄組的關係。玄字組所掌的倒是沒有什麼稀奇，但是玄字組的成員個個武功高超，且不畏毒藥，魚雁自問，若是對上玄字組成員，自己絕無生路。至於黃字組，部下也有一個情報組織“黃葉樓”，江湖上排名第三，不過同樣沒有人知道黃葉樓屬天玄組部下。
    不過地馨閣和黃葉樓雖然讓魚雁驚喜，卻都沒有天字組帶給她的驚喜大。有了天字組的服從，那麼她原本的計劃可以快至少兩倍。
    因為近些年落千丈行蹤不定，況且他下了命令，不得他召喚，不用那麼多人跟在自己身後。再說，落千丈的武功哪裏需要別人來保護？所以天玄組所有玄字組的人都用來保護魚雁了，就算是天、地、黃三組的勢力，隻要落千丈不調動，也可全數由魚雁調用。本來她是隻能依仗溫知秋的，但是確如師父所說，溫知秋不能太過信任，但是天字組卻是一定服從於自己的。
    不過，天玄組的存在，本來魚雁是不想讓哥哥知道的。
    因為，秘密，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天玄組勢力如此之大，師父又能調動天玄組，背後的秘密不可謂不大。知道太多，其實對哥哥沒有什麼好處。
    但是她低估哥哥了。
    魚雁思及此處，嘴角不由揚起一抹自豪的笑意。
    她未曾想到，十年之後，哥哥的警覺已不比當年的懵懂了。她讓天玄組購置的房子，為了不讓哥哥擔心，也隻說和溫知秋無關，哥哥當時鬆了一口氣，她以為這就過去了，卻沒想到隻是因為自己沒說，所以哥哥也沒問罷了。
    她更沒想到，以天九的武功，竟會被哥哥發現。本來，天字組掌經營，不論是內力還是輕功都不如其餘三組，但既然可在天玄組得有排名，武功豈能太弱？起碼她對上天九，並無勝算，可是哥……
    魚雁微微一笑。
    哥哥的能力已經不弱，或許，她可以把自己的重負分一些給哥哥了。
    就在這時，玄一打斷了她的思緒：“少主，城東的有一家正好要賣，屬下擅作主張買了下來，不僅是房子，其餘什麼都齊全，人也沒少一個。”
    魚雁點點頭，微笑著看向黑衣人：“玄一，這件事做的不錯，明日帶我去看看吧。”
    “是。”玄一應了聲，隨即隱入了黑暗當中。
    “妹妹，你買房子做什麼？”傳書微微皺眉，“城東？我若沒記錯的話……”
    “沒錯，”魚雁幹脆利落地打斷傳書，道，“我要開一家妓院。”
    “什麼？”傳書大驚，“你一個姑娘家……”
    “哥~”魚雁歎氣笑道，“我又不打算出麵，誰知道那妓院的主人是誰？況且……”魚雁正色看向傳書，“妓院，是個獲得消息的好地方，不是嗎？”
    “可……”傳書眉頭緊皺，“可那終歸不是個正經地方。你開個酒樓茶肆的，不也……”
    “那些達官貴人怎麼可能去普通的酒樓茶肆？”魚雁輕笑，不過其實有時，從市井小民的嘴裏吐出來的消息，也不一定不真實，但是她要說服哥哥，“若是京城中出了名的老店，或許會有人去，可是哥，那些老店，有哪個和溫知秋沒有關係呢？”
    況且……魚雁的唇角笑意淡淡，況且，哥哥不知道，她已經讓溫知秋備了一家給自己留的酒樓，那確實是一家在京城聞名遐邇的酒樓，這幾日她也的確收集了不少關於京城的新變化，但是……那些，都是收集給溫知秋看的罷了。
    “這……”傳書一愣。
    魚雁微微一笑：“但是妓院就不同了。哥，你要相信我。”
    傳書一愣，不滿地神情慢慢正色起來。
    一陣風揚起，院裏長得正茂的梧桐樹隨風搖起，深綠色的寬大的梧桐樹葉簌簌而響。
    在這輕柔而沙啞的簌簌聲中，傳書慢慢道：
    “好。”
    皎潔的月光通過搖動的梧桐樹葉投射在地麵上，閃爍出一片明滅的光影。聲起影移，這簌簌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宛若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