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我要離開。這四個字就這麼破口而出，如同一把無意放出卻力道十足的箭矢，快到花老大自己也沒想到，有些驚慌的下意識的捂住嘴抬頭去看軒轅錚的反應，因為她知道這四個字對他會有多大的衝擊！
    軒轅錚卻出奇的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反應，頭微微低下瞥向地麵，卻也隻是一瞬，重新回視花老大，沒有憂傷，沒有吃驚，甚至沒有一點情緒。
    花老大越發的慌了。開始後悔說出這句話，太早了，說出的太早了。
    軒轅錚拿起桌上的一塊牡丹酥，嚐了嚐，微笑，還是那麼溫和寵溺，可還是讓花老大在那微笑裏發現了一絲強力支撐的情緒，他道“弦兒，別鬧了。”僅五個字，隨之走向書房的桌案，抽出案上一本奏折，蘸朱砂顏色，就這麼批改起來。
    他的身影那麼單薄，那麼孤單，形單影隻的立在寬大厚重的桌案後麵，一旁累著高高的奏折，每一本都似一塊頑石，需要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清理清楚。這一時，為什麼感覺他比以前那個不受看好的，冷落一旁的小皇子更加悲涼了。起碼那時不用承受國家朝堂，萬眾臣民的監視。
    花老大胸中緊悶，頓時失語。
    “報！！”長而尖銳的聲音突然驚起，嚇了花老大一跳。
    “進來。”軒轅錚沉聲道。
    太監總管隨之步入，先後對軒轅錚和花老大行了個禮，才道“兵部侍郎沈天明求見。”
    沈天明。花老大聞言挑眉，她記得當時在路上救過一個小孩，叫水之遠。他叔叔就跟隨了沈天明，從此一去不複返，再也不認識親裏人。當時沈天明還是右衛率府胄曹參軍，沒想到現在就已經升為兵部侍郎了。
    “宣。”
    “宣！”太監總管高聲揚起。
    隨之步入一個身形強壯的男子，四十上下的年歲，胡須濃密，身形高大，皮膚是常年暴曬的顏色，眼神倒是強勢的很，頂戴花翎的一身官服，但顯然是來時走的急了，額上布了一層汗，頂戴也斜了一邊。
    沈天明毫不客氣的掃了一旁而立的花老大一眼，然後單腿而跪，向軒轅錚行了一個軍禮。
    既然是軍務，花老大就不易多待，隔著這個沈天明，向軒轅錚遞了一個眼神，準備要離開。
    軒轅錚眼神瞟向一角的坐榻，顯然是不讓她現在就走。
    無奈，也出於好奇，就坐了過去。
    “何事。”
    “稟皇上，東南鎮疆軍左英將軍，快馬加鞭傳來急報！”然後謹慎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信有些褶皺，顯然是一直被小心的掩藏著。花老大眼尖，一眼就看見那信的褶皺裏還染著血跡。
    軒轅錚拆開信封，眼神隨著裏麵的筆墨不斷低沉，握信的右手下意識的將信捏作一團，看罷，他盯著信封上那漬血跡沉默良久，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聲音啞澀。
    “回皇上，信使從東南邊境前來，就是日夜不停用最快的馬也要跑七天，加上兩邊周折，怕是已有十天了。”
    軒轅錚眉頭緊皺，手臂上青筋逼顯，猛然抬手將桌上的硯台朝沈天明擲了出去“居然已經失了兩城！如此嚴重的軍情怎麼可能現在才發現！”落掌而下的時候，震散了桌案上那一落落奏折，噼噼啪啪散落的滿地都是，像極了擺出猙獰姿態的菊花。
    “臣死罪，皇上責罰！”沈天明的額頭硬硬的接了那頂硯台，血蜿蜒而下，滴落在毫無溫度的地板上。他雙膝跪地，頭深深埋了下去，碰擊著地麵，從光潔的地麵上映出自己蒼白了的臉色。在剛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次怕是躲不過去了。
    東南邊境年年以強兵壯馬，堅如鑄鐵著稱。是邊境最為結實的防線，根本不存在被跨越的可能，那是人們心中永恒的壁壘，不要說侵犯，就連被碰觸都是無稽之談。其駐邊將軍左英也因此年年收到皇廷的嘉獎，一度被推崇為嶸崢國最強勢的將軍，風光無人可敵。
    所以，在東南邊境被破，左英連連戰敗的消失傳來時，人們第一個反應是張開嘴嘲笑說出這話的人，甚至連周邊的護衛軍都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個真實的軍報，以至於整整延誤了軍情不下五日，東南邊境早就被攻城略地，成了一片殘磚破瓦。就在本該是堅不可摧的軍隊眼皮子底下，關外那些一身肥肉，滿口黃牙毫無作戰經曆的賀利人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壓兵攻了進來，而且勢如破竹般，五天之內就攻破了東南守門，一路沿天宇城，明稻城而來，短短時日就連戰攻下兩城，其中天宇城城主雖竭力守城，但因沒有足夠的兵力，城中軍人全部被屠殺一清，城主頭顱被高掉在城門上暴曬，百姓雖痛苦痛哭，但無一人敢上前。而明稻城的城主則在城門被攻破的前一個時辰寫下了一封謝罪書，便縱身躍下城門，殉城於此。短短五日，天地驟變，東南邊境那安詳的日子一下就墜入了黑暗，自前朝之後百年來都不曾發生過的戰火突然以燎原之勢逼來，馬不停歇的不斷轟擊著人們脆弱的神經，火勢已經越來越大。
    而近日，那些賀禮人隨之改道向南，長驅直入的一路殺將而來，馬上就要抵達嶸崢五大商城之一的日落城！那可是百姓超過五萬，貿易商人來往聚集，鹽田運送必經的地方，一旦那裏若是再被攻下，鹽路被截，後果不堪想象！是否末日真的就要來了！
    想到這裏，沈天明渾身的冷汗已經濕透了官袍。
    軒轅錚平靜下來，重新鋪開那張帶血的戰報，審視良久。看著跪伏在地上的沈天明，下令“你速去兵部，召集三品以上軍銜的將領立即去震陽殿，備好東南一帶各地所有精細地勢圖，人員情況和各城城主的身份備案，從兵部文書那查查誰是東南邊界調過來的，一並帶了去。”
    “是！”
    “下去吧！”
    待沈天明出去，軒轅錚迅速擬了一道聖旨，“我們沒有時間了，現在必須盡快找出前往支援的捷徑。安排神兵閣點清戰馬和兵器，隨時備用。命戶部撥出十萬白銀，備整糧草。”書畢，遞給了總管太監馮公公，傳令下去。
    花老大自始至終沉默良久，她知道近些年來嶸崢國都鮮少有什麼戰事，所以城內外的兵勢必然鬆懈不少，再加上缺少實戰經驗，就是把那些年輕的士兵拉出去作戰，也一時會慌了手腳。而且，怕是缺少經驗的不止那些士兵。
    看向又在奮筆疾書頒布新一道命令的軒轅錚。
    花老大很清楚，即便是他，也是懷有不安的，不安於沒有經驗。幼時皇子們雖都精通於兵法戰略，但書上的東西怎能真的同刀劍鮮血並數？麵對這樣的情況，在所有人都驚慌的期盼的望著他的時候，他其實更加無助吧。
    “三哥哥。”花老大堅定的喚他“讓我去吧！”
    青龍殿外一個急急而來的腳步忽然頓住，昶王靜下腳步，看著回風廊旁丁香淡雅溫婉，而魄力非常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