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明子嫣額上有薄汗，神情略顯緊張，眉間時不時的皺動，手中的動作卻是極穩，針針快而準，入膚而沒！
    所有的侍女太監都被調離，隻留了楓亦焦急的攪動著手裏的絹帕，強忍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的靜立在龍榻幾步外，隨時等著明子嫣的吩咐。總管太監馮公公在昶王的示意下，去差派應付白煥等人了。
    忙忙總總，所有今晚的知情人都焦灼的亂作一團。
    外殿裏圖剩下靜坐一處的昶王和倚柱而立的花老大。
    殿中靜寂的連窗外風拂過樹上枝葉的聲音都清晰異常。
    花老大和小昌再次相見便是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換了身份，也換了名字。竟然荒唐的不知如何開口了。
    “他，是不是有什麼舊疾？”花老大知道軒轅錚小時候身子就不好，每每的愛生病，她還笑話過他很久，說他是嬌嫩的月季，一打雷下雨的就垂頭怏氣的，全不比自己這狗尾巴草來的壯實。可到底在她的印象裏那都是些難好全的小病，絕不會致如今這樣昏倒的狀況。
    “多謝弦公主關心皇兄，皇兄近年來便身體違和，勞費公主費心了。”昶王冰冷生硬的發聲。
    花老大啞然，也想到過他該有這樣的情緒，那日宴會上，在她衝出來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小昌的驚訝和試圖阻攔，她之後跪地請罪時，小昌雖察覺到了她與軒轅錚之間可能早有相識，但仍舊私下去為她求情。皇上執意將她帶入內殿單獨審訊，聽聞那時小昌連連請求麵聖，都被回絕了，他不知道殿內的情況，就不眠不休督人探查，加上身上刺客行刺時的傷尚未來得及醫治，連發了高燒，昏睡不起。皇上不忍，這才告訴了他。
    謊言終會有被拆穿的一日，並且好巧不巧的選擇在了一個不恰當的時間和地點。
    看著小昌原本俊秀明朗的臉此時蒼白無色像個活死人，花老大心中有愧，環緊了自己抱在胸前的手“小昌，我並非有意瞞你，有些事總是身不由己。這些日子害你生病，不知好些了麼？”
    “弦公主多慮了，臣弟自當竭盡全力為了皇兄，以綿薄之力維護我嶸崢大朝，所做一切自是應該。公主常年養身在外，臣弟自幼被送入烏莽，與公主素昧一見，怕是公主認錯人了。”昶王自始至終都未曾看她一眼。
    “我……”花老大心中鬱結，翻翻白眼，兩人畢竟是有半個生死交情的，雖然是她的不對，可他不也沒說自己是什麼王爺麼，怎的這會子就光怨起她一個人了，這樣杵著也不是事，正要解釋，楓亦急急慌慌的幾步小跑出來。
    兩人見到馬上起身迎上。
    “如何？”
    “如何？”
    兩人齊聲相問，沒想到對方同時開口，都是一愣。
    楓亦急切中哪看得出他們的尷尬，下意識的跑到花老大身邊，抓著她的袖子攥的死緊，語調慌張虛軟“小姐，小姐，皇上醒了，你快去看看皇上吧，正急著找你！”
    花老大不知此時自己為什麼會不自覺的看向小昌，但就是看了，還恰就看見他眼中那一瞬的無語黯然。
    心中不由一滯，眼神在這繁華難敵的宮錦帷幔，珠翠玉環中逡巡，目光落到那黃帳層疊的內殿，心中一時掠過一種揪心的痛。
    “皇上既然醒了便已無大礙，有昶王爺在這照顧便以十足，我待了許久，還有些事要做，給皇上道一聲平素注意身體，我先走了。”
    “小姐！”楓亦驚恐的叫她。“你不能離開啊，皇上還在等你，皇上等了你那麼多年，你要走了不就太可惜了嗎，小姐，你怎麼了！”
    “楓亦，所有人都會經曆離別，有時有緣，便會再見，有時無緣，便不得而見，沒有什麼可惜不可惜，都是天意吧。”揮臂一甩，轉身揚步而去。
    心中雖說不是平靜，但早已磨練的可以壓製一切自己妄圖的情緒。與小昌衣襟相錯，擦身而過的時候，她對自己說，我是一個很容易忘記沒心沒肺的人。
    ‘啪’手臂被一隻掌心粗糲的手握住，許久前他也這樣握過她，握的她淤青了很久，喊叫了很久也不放開她。
    這次昶王沒有說話，兩人背對而站，手臂相握。沒有人知道他此時的掙紮，她尋了她那麼久，派遣了暗衛甚至暗中調動了軍隊，可仍舊不見她一絲消息，他對自己說如果再次看到她，一定要把她關起來幾天不給飯吃，餓的走不動路拿不起劍了，在狠狠的抱住她，罵她。
    從沒想象過她會出現在那夜皇家的宴會上，可是他的腦中一直拂過她的身影，看到酒就想她會不會有貪杯多喝，醉倒在哪裏，被哪個男人看見……不敢再想。他需要盡快找到他，言墨清那裏也很有可能……
    所有都在計劃著的步驟被她一招打亂，看到她出現的那一刻，看到她的決絕冷漠，看到她的心思不定，看到皇上酒盞落地的一霎，他潛意識裏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最不能相信的答案，即便極力的抗拒，但那居然真的成了現實。
    她，竟然就是弦公主，十年之前就不在宮中，那個以七弦琴揚名，榮寵極盛，華極一時的弦公主。
    這多麼可笑，誰會相信一個刺蝟山的大王會是皇廷裏最寵耀的公主？
    在皇上命人告知他的那一刻，他真想掐死她。
    “放開！”看，她總是這樣對他說話，總是想要逃離他。
    “弦兒！”一聲由遠及近的呼喝，熟悉的聲音，沙啞的語調，這高貴的聲音以往近二十年裏從未這樣不顧禮節的大聲呼喝，而今日卻一出再出，驚人驚心。
    花老大腳下一顫，卻沒有停下離開的步伐。她預感著自己今日若是不能離開這裏，怕是會和這裏的人糾纏一輩子，早晚會成了一團亂麻。她早已不具備能處理感情的能力，無論這情來自於誰，都會成為壓在她身上的巨石，除了逃離，別無他法。就讓她一個人過自己的日子吧。
    “你當真要走是不是！你當真什麼都不顧了是不是！好！好！好！，今天就遂了你的心願。”
    花老大轉頭去看軒轅錚，他臉色慘白發冠鬆散垂落，汗把頭發粘在兩鬢邊，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卻惡狠狠的用眼睛使勁瞪著她，一把推開了跑過來的楓亦，手中不知什麼時候摸了一把金玉嵌柄的雙刃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髒狠狠的按了下去。
    花老大驚訝的不可思議，邁步就過去，皇上卻後退一步，按著匕首的手更深了一分，匕首已經切入肌膚，鮮紅的血珠順著光亮的刀身留下一道豔麗色色彩，花老大麵目通紅，被那血紅刺激的頓時止住步，開口就罵“軒轅錚，你這個瘋子！快放下！你知不知道你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