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喂，你倒是說話啊，再不說，爺可要不高興了！”花老大見小孩不說話了，做壞的念子一動，很是職業的斜著膀子推了推人家可憐小孩的小肩膀。
    小孩被一推，單薄的小身板馬上倒退了幾步，本就水汪汪的眼睛，險些就要掉出眼淚，可歪了歪嘴，定了定神，還是帶著哭腔看著凶惡的花老大說“小爺你風流倜，倜儻，玉樹，樹風，要是……讓，讓那些貌美的千金小姐，姐看見了，一定會……咳咳……會為了搶著把你，收，說成佳胥，不顧小姐麵子……爭搶起來，多虧，虧公子不是天上神仙，要，要不，都為你打，打，打起來，這……咳咳……這天就亂了。”小孩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濕乎乎的，劃在臉上，倒是衝淡了臉上的不少灰，可一條一條的，怎麼看，怎麼好玩。
    這詞說的雖然斷斷續續，可明顯是早準備好的套詞，而且還頗有些文縐縐的書氣，顯然這孩子是讀過書的。
    花老大見他嘟著小臉，淚珠嘩嘩的，不由就後悔逗他，而且好像左右兩邊已經紛紛投來義憤填膺的群眾們想揭竿打賊的目光。為了不引起無端群毆，花老大馬上露出一張我很善良的臉，衝著一眾市民假惺惺的笑了笑，直到人群散開，才舒了口氣，蹲在地上拿自己的袖子給他抹了把臉，“好了，好了，一個大小夥子，頂天立地的哭什麼哭，我又沒把你怎樣。行了，算我倒黴，這個給你買糖吧。”說著就極為不清不願的從自己兜裏緩慢的掏出幾個錢，一狠心，放到了小孩碗裏。
    小孩就是小孩，見這人居然給了自己錢，馬上高興起來，帶著淚痕的臉露出甜甜的笑，衝著花老大直樂。
    “瞧你見錢的高興樣，這還真有幾分我當年的無恥風範。”花老大很感慨的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閑來也無事，兩人懷著誌同道合的目標，不由坐在一邊聊起天來。
    原來這小孩不是什麼乞丐，但家裏也窮的很，爹被拖去當兵沒了音信，前幾年一直是娘靠織布賣布的過日子，可這些日子娘身子一直不好，便開始當賣家裏的東西，省吃節約也擋不住家徒四壁。小孩看娘辛苦，又見過一些耍滑頭的職業乞丐能靠坑蒙拐騙裝可憐討不少錢，便一狠心，決定說些好聽的話來換些錢來，可沒成想，這第一天，就倒黴的遇上了個潑皮無賴。
    悲慘的小男孩怎麼就這麼倒黴，第一天出來扮小乞丐就碰上個刁民，本來想是掙幾個藥錢，沒想到差一點就被劫了去。
    小孩就是小孩，和花老大說了幾句話就誤以為她是什麼看起來凶神惡煞實則內心善良的樸實良民，不由就把自己家那些陳穀子的事都拿出來與她說。花老大本來也就無聊的很，再加上存著點女人的本性，也喜歡聽東家長西家短，老婆娘二舅舅的事，饒有興致的還給人家出出注意。
    所以，到了烙餅太陽快被吃完的時候，花老大已經對小孩家有了個比較係統的了解。
    這孩子叫水之遠，一聽還像個文化人的名字，今年已經七歲了，實在是每天吃不飽飯，再加上受不到日月精華的影響，看起來顯得像個五六歲的，家裏祖上本來也有些積蓄，可一代代下來，早就磨沒了。他父親算是半個文人，早些年讀過些書，可始終沒考上功名，多少次名落孫山後，終於看清了自己沒那個命，便在街上租了個小鋪，妻子織布賣布，自己代人寫些家信，沒掙到什麼錢，可過的日子還算舒服。
    人道是幾家歡喜幾家憂，平路走多了，必然會給你點彎道走走，這有的人走過了，就繼續一路順風，走不過就命途堪憂了。
    話說這安居樂業的日子一天天的過著，然後沒有任何征兆，雞也沒刨土狗也沒亂叫，就來了一批自稱左英將軍麾下，東南鎮疆軍的人吵吵嚷嚷說要征兵防護東南國境，說著就征起兵來，每家要求出一個男丁，一時哭天搶地聲，聲聲不絕於耳，地主家裏自然不願出人，就買通關係拿別人家的老少男人充數，一時間暗地下的販人黑市天天都在作害人的買賣，恐怖的嚇人。
    那些人哪算是什麼軍人，一來就又吃又拿，老實人沒人敢說話的，也就隻能任他們猖行。這小孩的爹說自己是個文人，雖沒有什麼功名，但按規矩是不用當兵的，可那些人呢哪有心聽你是這人那人，拉著就走。小孩的娘死拽著不放手，可沒想到那些人竟然看上了小孩他娘的美貌，說不去也行，但小娘子得伺候的軍爺們舒舒服服的，小孩他爹娘一聽氣得險些跟那些混蛋打起來，可畢竟人家一身軍職又是些渾身蠻勁的男人，他們夫妻二人哪應對的了，最後還是被死托爛拽的拉走了。
    此後他娘便一直心神不定，整日擔心他爹會丟了性命。而且，自從他爹走後半年寄過一封書信外，以後三年就完全杳無音信了。
    這小孩爹本來還有個弟弟，說是投靠了任右衛率府胄曹參軍的沈天明，成了個幕僚，後來那沈天明被調去京都洛陽，那人自然也跟著成了事。小孩水之遠本來和她娘去尋過那人，可幾次都被推脫要事在身不便相見，這麼一來二去再傻的人也明白過來這世變境遷，伶仃母子也不指望了，回到明子堰便靠些留下的小買賣維持生計，直到現在，她娘幾乎癱在床上，他也成了多半個小乞丐。
    小孩水之遠說完，沒了一開始的高興勁，坐在一個土堆上，眼神空洞的發愣，完全不像他這個年紀。
    花老大聽完，不由得也覺得屋漏偏逢連夜雨，又歎這世間無情。
    兩個人都坐在那，心神恍惚起來。
    “我說，你剛才說來強征兵的是東南鎮疆軍的人？”花老大突然向小孩問了一句。
    水之遠一時沒反應過來，也不直到他什麼個意思，可還是老實恩了聲。
    “他們還說是左英麾下的？”
    “恩。”這回小孩更老實了，卻發起氣來“我當時別的都沒怎麼聽懂，可就是那個人的名字記得特別清楚，你不知道那些混蛋當時說的那個驕傲，好像那什麼左英就是他爹一樣！”
    花老大撇撇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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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不知該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