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外麵清池小流，樓台高木，下人們一個個恪守己規，來來去去沒有一個多言多語。
    在明子堰別苑的客房裏，此時正凝集了緊張的氣息。
    年紀輕輕的少年躺在柔軟的床上，卻雙眼緊閉，麵色慘白。
    年紀輕輕的女大夫沒有因為房間裏投來的各色眼神有任何的介意，神態自如淡定，手下指法嫻熟，將手搭在花老大手腕上，指尖上試探的一按一壓，許久，臉上若有所思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小昌往前走了一步。
    女醫師站起，低頭再度看了眼床榻上的人。抬起頭來對上了小昌擔憂的眼神。
    “這位小爺是不是最近喝了過多的烈酒。”
    “是。”
    “那是不是至此就再也沒有醒。”
    “是。”長袖下的拳頭再度握緊。
    女醫師點了點頭。
    “她到底是因何故至此。”
    “心疾。”
    “心疾？”第一次聽到病由，小昌多少還是有些意外，可他不記得花老大有心疾，難道這就是她所說的老毛病。“是原本就……”
    “不。”女醫師顯然明白了他要說什麼，“這心疾並不是心髒引起，而是心念引起。他雖有往年留下的脾胃虛乏的舊病，卻不是引起這個的原因。我想……”走回到窗邊，伸手探上了花老大跳動無序的太陽穴“他這是因為飲酒過多一時進入了昏醉的狀態，也是為此，一時各種往事雜念交雜，一些被強製低壓的記憶湧了上來，讓他看到了不想看到的，或者是很想看到的，以致困在自己的夢裏，醒不過來。”女醫師說出了一個幾乎讓所有人都驚訝的病由。
    一個人居然會因為夢而昏迷不醒。
    小昌的眉頭越皺越緊。聲音暗啞“那如何醫治。”
    女醫師低眉細思“恐怕隻有先靜養下來，然後找到能喚醒他的人。”
    “能喚醒他的人？”
    “就是他夢裏的人或夢裏的事。”
    小昌無奈的搖頭，苦笑不已，他對她其實一無所知，又談何知道這些事情。
    “那便裝作他夢裏的人！刺激他，讓他當成是，便是了。”誰料看似柔弱的女醫師馬上說出了再度驚訝了全場的話。
    “什麼意思！”
    “明傷可療，心疤難複。我想公子你應該能明白，恐怕這裏也就你能明白了。”
    女醫師說罷靜默的掃了小昌一眼，就轉而過，路過言墨清的時候隻是禮儀上的略點了下頭，這所謂的家中醫師卻沒有一點尊主的感覺。
    “還望公子你不要太過焦急，吉人自有夭相，花老板不會有事的。就讓他在此修養，這景逸苑是言家偏苑，縱然不大但也清淨，我多調些人手來，一定會照顧好花老板。”言墨清對著小昌背影道。
    “什麼花老板？”坐在床邊的小昌不由轉過頭來。
    言墨清卻沒有多餘的表情，斜著目光看了眼幾天前還活蹦亂跳的人，不由道“沒什麼，不過是生意上的買賣罷了。”
    “她和你做買賣？什麼時候，做的什麼買賣？”小昌越聽越奇怪。
    “請公子見諒，這是我言家和花老板的事，生意場上多有芥蒂，就不勞公子費心了。”言墨清淡淡的道。
    好一個言家和花老板！好一個不勞費心！
    不由心裏就糾結起一團無名火。
    “既然這樣就算了，我還要照顧他，請言公子先出去吧。”毫不客氣的冰冷開口。
    言墨清還是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細長的眉眼像極了林間穿梭隨性的狐狸，他非但沒有走，反倒聲音平淡的驚雷一問“恕在下冒昧，不知公子和花老板……是什麼關係。”
    小昌身體一僵，眉宇登時就緊緊的皺成一團，險些壓製不了自己的怒氣，目光含火的直視著對麵那個人，聲音生硬的很“這還輪不到言二公子關心。”
    言墨清清淡的笑笑，不已為然，絲毫不受他氣勢所迫，反倒往床邊走了幾步，淡青色的長袍微有擺動，停在床邊沒有理會旁邊已經準備發飆的人，隻是關注的看著始終不肯睜眼的花老大，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花老板既是我言家的重要買家，亦是我言家現如今的尊客，她的安全我自然是要管的，我朝雖文明開化，卻仍顧忌男女過甚相交，如此論來，無論是歸因於國理，還是歸因於私交，恐怕還是輪的到我關心一下的。”貌似無心的話，卻字字強勢，說起來讓聽得人越發心火直燒。
    可卻由不得他不驚。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她是女扮男裝，他竟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本該唯他一人知道的秘密，居然讓另一個男人也知道了。
    沒人說得清小昌此時陰鬱不滿的心情。
    小昌的眼中在略微的驚訝後，雙眼微眯，覆蓋了更加濃烈的顏色。
    他說他和花老大做生意，或許是那時知道的，也或許是剛才的女醫師暗中示意……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讓他有被搶占了的感覺，這種感覺太不好了。
    他目灼憤火的緊緊的盯著眼前貌似一身溫雅的人，言墨清也回視著他，淡眼無波。這二人，一似烈火焚燒，一似平水無波，暗暗之中兩人之間仿若湧起無聲的強勢之爭。
    可，對於他的問題，他畢竟無從開口。
    ……
    木門開啟，等在門外的韓風馬上轉身，就見言家二公子出來，也沒看他，臉上淡的沒有表情，可回神之際，好像又隱約看見他嘴角有些上勾的趨勢，不知為什麼，就覺得詭異的厲害。
    韓風正想著，不久門再度開啟，這回終於是自家的主子。
    “爺。”韓風上前喊了一聲，剛想往下說就見自己主子臉色不善，當下住了嘴，不知剛才和言家公子在裏麵發生了什麼。
    “去東廂房收拾間房。”小昌語調已然冷的很。
    “爺，我們真要住在這裏啊，現在京都裏早就鬧翻了，你要是再不回去……。”韓風鬱悶極了，馬上一副苦瓜臉，可還沒把話說完整，就被自家爺眼裏的寒冰堵了回去，老老實實去收拾房子了。
    本以為這次見麵，爺好像溫和些了，卻沒想到是自己看花了眼，爺這根本就是修煉的快成冰川了。
    小昌甩步離開，臉鐵青的厲害，氣的幾乎渾身都在顫，那個人居然敢堂而皇之問自己是她什麼人！
    我和她的關係還輪不到你來管！
    可真正的回答他的時候，竟然可笑的拿不出一個比‘言家和花老板’更真實的關係！
    這才是讓他更加氣憤的原因。
    “哼！”小昌撒氣的猛擊上路邊的梧桐樹，樹身馬上就受到了重力，深深的下窪了一大塊，紛紛灑灑的葉子落了下來，撒到樹下的人身上。
    “這位公子，恐怕你把這當成自己家了。”樹梢上，似乎傳來一個略有熟悉的女聲，抬頭一看，竟是剛才的那個女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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