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花老大心裏罵了小昌祖宗幾十萬遍，勉強舒了口氣。才回過神來，抬起頭四處看了看。
    這輛馬車很大，很是大，出奇的大。
    不同於外麵實用性很強，裏麵就明顯感覺到富人的財大氣粗。雕梁的車框，彩繪的窗欞，車內正中間有席軟榻，鋪江南絲綢之都的水絲，輕輕柔柔的，看著就舒服極了。那軟榻前放了一個小幾，各色點心雖不多，卻個個精巧細致，一壺上好的普洱，使得整個車內都是清香。
    反觀坐在那軟榻上的人，墨發高束，堪比女子完美的五官，身形剄長，一身淡藍色的長袍襯的他有幾分書生氣，右手拿了本書冊，握在手裏。此時他斜倚在車內，沒有說話，而是用一雙帶了審視後的戲謔眼神，看著突然闖進來的人。
    車又行進起來。
    花老大腳下有點不穩的抓了抓車壁。
    “公子坐下吧。”那人的聲音很是清淡，仿佛也帶了一股茶的味道。
    花老大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見到眼前這麼不食煙火的人物，一向鼓噪的她反倒沒了話。
    她低著頭，眼縫四處的瞄啊瞄，果不其然，讓她看見了那個日思夜想，閃著波波碧光的蒼山掩翠！
    她的眼神實在太露骨，就差直接要撲上去奪了。被盯的人自然也感覺到了，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手中的書動了動，問道“公子也懂算賬？”
    “算賬？”花老大被問的一頭霧水，心道：這有學問的現在都流行一見麵就相互切磋了？
    裏邊的公子有些好笑的不由晃了晃手裏的書，示意是在說這個。
    聰明如花老大立刻就明白了“當然，當然。”
    那公子不置可否，淡淡的笑了笑，一時如春風雨露。
    花老大見多了不洗澡的山賊山盜，卻實在沒怎麼見過這樣茶一般的人物，眼中一花，晃了神。
    “嗬嗬”那公子見此，不由再度笑出來“在下姓言，是路經此地的商人，此次有幸得公子相助，感激不已。”
    花老大使勁了全身的力氣移開了自己貪財的目光“哪裏，哪裏，都是道上混的兄弟，自然是路見不平一聲吼。”
    說道吼，倒是引起了言公子的興趣。
    “不知公子剛才那聲吼叫什麼，好是厲害。”
    花老大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那是跟老虎學的，為了嚇山裏的狼。”說著突然自信起來，拍著胸脯道“那可是百試百靈的！”
    言公子馬上配合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很相信。
    “要不是小昌搗亂，我直接就能把你那匹野馬嚇趴下！”說著，再度悶氣起來。
    “那是公子的朋友？”
    “算不上朋友，他給我錢，我送他回家。”
    言公子一聽略有驚訝，重新看了看這個個子很小的男孩子。
    “你是護衛？”
    “護衛？啊！算，算護衛。”花老大點了點頭。卻見那言公子有些不信的眼神，立刻不服氣了“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有很多本領的。別說你那匹馬，就是狼我也能嚇的它們直跑！”
    言公子見此，很是配合的又點了點頭。
    兩人一時無語，車內靜了很多。
    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因此也被放大了不少。
    花老大突然想起自己自從前天吃完了最後那塊馬頭後就再也沒吃東西，自己真是沒事找事幹，要不是為了那六百兩金子，才不會這樣虐待自己呢。
    “餓了麼？很快就到鏤台小築。”言公子說罷掀開了一角簾子，外麵此時早沒了街上的喧嘩，滿眼的青翠碧瓦，隔著一人高的紅牆望進去，竟有亭台樓閣的感覺。
    花老大不由的眨了眨眼。
    馬車漸停，車夫在外麵輕說了聲“公子，到了。”
    言公子朝花老大點了下頭，花老大馬上興奮的跳了出去。
    隻見此時雕梁畫棟的精致木門被小廝打開，上雕鏤台小築四個水墨一般的字，門內映入的全是風雅的精致，如同畫卷一般。
    言公子踩著言無的背下來，走到門前，兩邊小廝馬上行了一禮，低頭喊了聲“言公子”
    山珍海味，不絕於口。肉肥而不膩，菜色香俱全，湯更是點睛之筆，濃淡相宜，好不愜意。
    花老大一點都不客氣的坐在長桌的另一個邊上，完全忽視了立了一排旁邊靜侯的下人，也不用侍者服侍夾菜，自己端著盤子跑來跑去，不時的叫一聲好，吧唧吧唧嘴，吃的好不自在。
    言公子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的風度，手裏的銀筷子就如同一雙天賜的神器，每一款能被他夾起的菜都是受到了天的眷戀。話說食不語，他便從頭至尾都沒說過一句話，花老大看在眼裏，心道：這哪裏是吃飯，就他那樣細嚼慢咽的，要是在我那山頭，他還沒把筷子拿到準確優雅的位置，滿桌子上的菜就連盤子都被吃幹淨了。
    言公子大概是感覺到了她有些嫌惡的眼神，不由抬起頭來看她，花老大馬上狗腿的對有錢大爺笑笑，言公子搖了搖頭，嘴角不由又勾了起來。
    說著雕花梨花門本推開了一個縫，一個一身上好段料的人走了進來，他身形略胖，三十左右的年齡，腳下卻走的十分小心怕打擾了裏麵的人，見公子還在吃飯，兩丈開外，立在了一旁。
    花老大有些好奇的看著他，那人卻垂目到地，一直都沒抬起頭，看著自己對麵的人幾乎用了她吃三頓飯的時間吃完了飯，又漱口擦手，最後喝了兩口下人端上來的普洱，才對坐在對麵撐得肚子圓的花老大說“吃好了麼？”
    花老大猛的點了幾下頭，言公子便示意起身，一邊樣貌嬌小的丫鬟馬上過來扶著公子到了一腳的柳木長椅上坐下，其他的人則手腳利落的把滿桌子一時都收拾的幹淨利落。
    此時那一邊的人才走過來，站在公子旁邊。道“公子，貨都齊了。”
    言公子略一點頭“翡翠城呢。”
    那人四周看了看，此時下人們都不知不覺的退了下去，唯剩某人不自覺的在研究著房間裏個個值錢的擺飾那個更值錢。
    言公子道“你說便是。”
    “是，翡翠城和京都的路已經都打點好了，這次江南一帶堤壩決堤，八成蠶農都收了影響，綢緞質量一落千丈，公子英明，隻要這次我們最後把貨送出，定會一匹值千金。
    隻不過……
    這次的數量畢竟很大，一旦動起來動靜會更大，現在朝廷裏查得緊，沒人敢出資大量收購。更何況公子交代隻要一個買家，所以……是屬下失職，我會馬上找到的。”
    “那就是到現在還沒找到。”依舊是淡然的語調，可讓旁邊自稱屬下的人的臉馬上一白。
    “屬下失職，三天內定當找到買主，之後自當受罰。”
    “那個……”某人一路小跑湊過來，“我說，你們再做大買賣吧，我能不能參與參與……”
    在言公子手下已有五年，見多了想阿諛奉承來借樹乘涼的小人，李泰雖然並無知道這個膽敢在公子麵前這麼放肆的是什麼人，但他那貪財占便宜的意思可是一眼就看得透的，雖麵上不敢多說，可李泰是有些不屑的。
    “這位小相公難道在京都有人路？”
    “沒有。”
    “那可有作買賣的朋友？”
    “我倒是想。”
    “那……是想幫幫我們打下手。”
    言公子聞言略一挑眉，卻沒有開口製止。
    “不是，我幹不動粗活。”
    “那……恕小的無知。”
    “你不是無知，你就是個笨蛋！”
    “你！”李泰張了張嘴，卻沒敢當著公子的麵說出來。
    “你不是沒有買家麼。”
    “正是。”
    “這不就得了。”
    “小相公的意思是有錢能買。”
    “正是。”
    “我們的買賣可不是街上販糖葫蘆賣陽春麵的。”
    花老大被當眾瞧不起也不急，抬著眼，上上下下的看了那李泰一遍，最後皺皺眉，盯的李泰有些發毛。
    掃完一遍低頭想了想“確實不怎麼像，就你這體格圓的，人家買糖葫蘆的小孩會懷疑你偷偷吃了人家的糖。”
    “你這小人！”向來見多了大人物的李泰終於快忍不住了。
    “嗬……”沒成想言公子卻先笑出了聲。“你真的要買？”
    “啊，恩。”
    “這確實不是小買賣。”
    “否則我也不想參與。”
    “那你能出多少。”
    “你們要多少。”
    “五千萬兩。”
    花老大沒有理會李泰明顯遞過來看乞丐的眼神，想了想“我能賺多少。”
    這回到輪到言公子想事情了。
    “三千萬。”
    “挺合適的麼。”花老大嘀咕，“風險呢。”
    “我會負責。一個月後見利。但你不能馬上抽錢。需待半個月。”
    “我明白。你們商人就是這麼小心。不過，若是這樣，我可就要多要一分利了。”花老大撅撅嘴。
    言公子低頭一下，眼中流光閃動。
    “當然，這是你應得的。”
    “那就這麼定了。”花老大拍屁|股站起來，一臉買完東西準備走人的表情。
    李泰在一邊越來越看不去了，居然這毛頭小子敢耍到公子頭上了，也不看看你一身泥巴樣子。“你連你自己投錢幹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氣粗，這位爺你真是夠膽量啊。”
    花老大掃了他一眼“你是對你們自己的東西不放心？”還沒等李泰回嘴，便道“我看你們也是有家有業的，又怎好意思欺騙我這辛辛苦苦一輩子都沒錢的百姓，是不，你們公子這麼有氣度，怎麼看怎麼像實在人，我自然放心了。”
    “你這刁民！”
    言公子一抬手阻止了他“下人魯莽，不要怪罪的好。”
    “我這麼有氣度的人怎麼會。”
    “那公子什麼時候能簽字立據。”
    “你們要三天內，那就三天吧。”
    “好，在下翡翠城言家言墨清，家中世代經商，尋常買賣都有涉獵。不知公子稱呼。”
    花老大眼睛轉了轉“你就叫我花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