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號，廖星收拾好行禮準備去學校報道，一心期待著未來的大學生活。
    肥胖的廖爸站在旁邊監督著廖月把吃的穿的東西一點點壓進擠得滿滿的箱裏。
    廖星看得一臉無奈。
    “我說爸，那裏好歹也是大城市，什麼沒有？我去讀書又不是去逃難，隨便放幾件換洗的衣服就好了。”
    “你懂什麼，再過個兩三月，冬天就到了，那邊天冷，零下十度都有，大衣啊，感冒藥都要備著。”
    “嘴又被家裏給養刁了，剛去到那裏能吃得習慣嗎？帶點吃的東西總沒錯，裝不下再買個箱子。”
    “得了爸——”廖星嚇得跳腳，“你也好意思叫我拿，生得我這副纖細如柳身材，能扛得起兩大箱子嗎？”
    “你少貧嘴啊。——小月，那蜜桔柿餅放點就行，這東西重，多了他也不吃。酒也別放進去了，省得變成酒鬼。”
    “別，爸，酒留著，您親自釀的，再重我也不能不帶啊，小月你說是吧？這多不孝啊。”
    廖月翻白眼，“爸你也真是的，連酒都準備上了。”
    廖爸看著兒子從妹妹搶過酒塞在箱子裏，又刷得立刻把箱子拉上，搖了搖頭。
    “給你帶上也不是不行，北方人愛在酒桌上與人交朋友，不能喝上兩杯也不行。不過，切記，凡事適度而為。”
    “嗨，老爸，您也甭瞎操心，無論是北方南方，北極南極，沒有我廖星搞不定的地方。說到這酒量，我那些哥們誰是我對手？”
    “你這小子就是老是不知天高地厚才叫人擔心，跟你說了多少次，做人要謙虛點，狂得跟什麼樣，遲早要受教訓。”
    “他滑得什麼似的，誰教訓得了他？爸，您真是瞎操心。”廖月受不了地道。
    “還是小丫頭了解我。”廖星習慣性地捏著妹妹的臉往兩邊扯。
    廖月一隻無影腳揣過去，廖星輕鬆躲過，廖月不服氣，追著打，廖星一邊跑一邊還逗著她玩，把廖月氣得滿臉通紅。
    廖爸看著追打的倆孩子，有些皺紋的臉也難得地鬆懈下來。想他為人實在嚴肅，去世的妻子溫柔賢淑，怎麼就養出這麼兩個調皮搗蛋的家夥，好在，兄妹倆雖愛玩，也沒做出些什麼作奸犯科的事來，別的父母們擔心的成績問題，他也從來不用操心。
    望向妻子的亡照，廖爸在心裏默默地說著“文玉，星仔就在去北方讀書了，你要好好保佑他，健康平安啊。”
    廖星臨走前晚，約了從小學就一起結拜的七個兄弟姐妹去文化廣場玩。
    八人聚在一起，天南地北，躺在文化廣場的草地上，借著月光，沒什麼秘密在他們中間。
    他們談論過去，談論現在，未來，親情，友情，愛情。
    老二雅雅突然感歎了一句“老大心太狠，一下子就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至少要半年見不到麵。”說著就哭起來。
    接著，又有女孩子哭起來，接著男孩子子也哭了，到最後，八人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深夜的廣場草地上，暖暖的月光見證了這場慟哭。——因為成長，因為對未來的茫然，因為分離，因為愛。
    廖星喜歡這群人，加上他，本來是九個，老五中學時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轉走了，但他們一直有聯係。
    會九個人跪在月亮地下，像三流電視劇演的那樣滴血結義金蘭，是在廖星家裏的那場變故之後。
    廖星小的時候，可愛，聰明，調皮。有一個幾乎人人羨慕的幸福家庭，媽媽是個溫柔美麗的人，廖星到現在還記得她笑的樣子，爸爸雖然貌不驚人，卻有著一雙巧手，一級廚師的他在城裏最有名的飯店工作，廖星每天吃著的是人人豔羨的人間美味。
    一場車禍把一切都毀了，廖星每次一回想起老師把他領到醫院，見到的是冷冰冰的母親屍體，聽到的是父親絕望的哭嚎，那種無力掙紮的痛苦幾乎令他無法呼吸。
    是那個時候，這群和他同齡，都是七八歲的孩子走進他的心裏。
    那個時候，廖月才兩歲，一直不斷地哭不斷地哭，八歲的廖星一邊要忍住不哭，一邊要照顧這個小妹妹。
    那時候，有人要把小妹妹抱走，原來生小妹妹的那家人。因為廖星的媽媽死了，擔心小孩沒人照顧。
    小妹妹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媽媽自從生了廖星以後，身體虛弱，想再生一個可愛的女兒的心願一直沒能實現，生小妹妹的那家人太窮，人口又多，養不起，而且，小妹妹是早產兒，一出身就開始生病。
    媽媽第一次抱小妹妹給他看時，他一點也不喜歡，覺得她太醜了。
    是媽媽一點點點把她給養起來的，不斷地抱著她看醫生，給她補營養，讓廖星愛她，讓廖爸愛她。
    小廖月是媽媽的寶貝，也是他和爸爸的寶貝，所以，即使媽媽不在了，也不能把她給別人。
    可是，廖星隻有八歲，爸爸又一直沉浸在傷心中，廖星搶不過他們。
    小廖月的親生母親抱著她往走，廖星追在後麵說著“妹妹是我們的，還給我們。”可是沒有用，那女人一步也沒停過。
    廖星跟著走了一路又一路。
    直到跟到她破舊的家裏，怎麼討，女人都不把妹妹還給他。
    在他絕望的時候，是那群人其中的幾個，把父母叫來，幫他討回的妹妹，所以他感激。
    是那群人其中的幾個，把他哄著妹妹玩，讓她止住哭聲，所以他感激。
    是那群人其中的幾個，每天帶飯給廖家父子吃，所以他感激。
    是那群人其中的幾個，第一次把悲傷的父親逗笑，所以他感激。
    是那群人其中的幾個，在醫院，他以為世坍塌的瞬間，握住了他的手，讓他感受到人間溫暖，所以他感激。
    所以，當這群半大的孩子齊刷刷脆在月光底下，發誓要做一生一世的兄弟姐妹，共享喜樂哀悲時，廖星哭了，那些孩子陪著他哭，那是他們第一次抱在一起大哭，共九個人。最大的是廖星，所以，廖星就成為這九個人中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