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履霜,堅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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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疲憊的身軀,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別院,天依然一片灰蒙蒙的。趁著還沒有驚動其他人,我和澤雷、靈兒悄悄地離開了別院,騎馬趕回中虞城的行宮。
到達城裏時,天已大亮,路邊的鋪麵、商販已然開始了一天的營生。但我已無心去觀察這些,隻覺得頭重腳輕、神思恍忽。澤雷與我共乘一騎,很快便發現了我的異常,一手緊緊抱著我,一手勒住韁繩,策馬急馳。
在行宮的門口,我們遇見了正要出宮的殷昊,見我如此孱弱的樣子,他一把將我抱起返回行宮,還大聲地喊道:“快傳大夫!快!”
我半睜著眼睛,看見殷昊滿臉的焦急之色,眼中出現的是我從不曾見過的慌亂。在他的心裏,我真的如此重要嗎?他如此待我,我何以為報?過去的十年中我潛心學習各種學問,各位長老都說我的能力已經大大超越了母親和祖母,隻要善加運用,定能使南倉國更加強大。不論是因為母親的恨,還是回報殷昊對我的情意,我都要讓這天下成為殷氏的天下,一定要!殷昊,我會讓你成為這個世上最至高無上的男人!
在殷昊擁有天下之前,他必須先擁有另一個女人。殷昊動作輕柔地將我放在床上,我強撐著精神召澤雷到身邊來,在他手上寫了幾個字,然後偷偷把象征身份的玉佩交給他。我讓他去盧陽接那個我為殷昊相中的美女齊薑,隻有她能讓殷昊的心和情感有處安放,她是命中注定陪伴殷昊的女人。而我,到最後,終歸要……
大夫診斷過後說:“聖女殿下的身體並無大礙,是因太過疲乏之故才如此虛弱,隻需好好休養兩天便可不藥而愈。”
看殷昊長長舒了一口氣的輕鬆表情,我淡淡地笑開了,閉上眼睛睡著了。
四王之約在即,但宗政非尚未到中虞。寧安王蘇田、北夷王高盛俱已到達,殷昊每日都出宮與他們宴飲應酬,我因身體不適,獨自呆在行宮中調理。
站在書桌前,我正專心致誌地畫著一副梅林雪海圖,靈兒突然咋咋呼呼衝進房來:“主子,主子,東崖王已經進城了。”
我回過頭瞪了她一眼,她嬌氣地吐吐舌頭,規矩地說:“稟主子,東崖王此刻已經到達中虞城,王上前去迎接了。王上說,今夜四王宴在東崖王的行宮中舉行,到時派人來行宮接主子一同赴宴。”
我提筆繼續畫圖,靈兒乖巧地走過來幫我研墨。這個宗政非好大的排場!同樣是一方諸侯,他卻遲到還要殷昊去迎接。如此招搖,是想告訴世人他才是天下之主嗎?兵家之道、天、地、將、法,宗政非你占了幾樣?寫下落款,畫作便完成了。靈兒將畫捧出去裝裱。
酉時一刻,靈兒幫我換好赴宴的衣服,外間有人稟報:“稟聖女殿下,東崖王派來迎接聖女殿下的軟轎已在宮門外等候。”
靈兒回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靈兒手腳麻利地幫我係上麵紗,裹上披風,再戴上幃帽。
我十分滿意地點點頭,領著她向外走去。怎麼是東崖王派人來接呢?莫非出了什麼事?
正當恍忽間,宮門口已到。我剛站定,站在門口一身戎裝打扮的男人向我屈膝半跪,口中道:“東崖大將軍赫連懌,奉命前來迎接聖女殿下。請殿下上轎。”
盡然是他。我心一顫,腳下微微發軟,幸而靈兒在身旁扶著才沒露出破綻。靈兒一如繼往地代我說道:“大將軍免禮,請起。”
“謝聖女殿下。”赫連懌站起身來,抬起頭向我看來。眼裏閃過一瞬間的愕然,卻很快恢複了。隔著幃帽和麵紗,他應該不會很容易就認出是我。
我緩步經過他身邊時,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一僵,我麵色不改地安然坐進軟轎裏。靈兒喊道:“起轎!”
坐在轎子裏,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我聽見自己“怦怦”地心跳動聲。微微掀開轎簾,看見他騎著馬走在轎子的前麵。原以為他隻是個普通的貴公子呢,不想盡然是東崖的大將軍。在之後的日子裏,我們站在自己的立場各為其主,終將血刃相見,赫連懌,你我的情份真的已經在梅林裏結束了嗎?我們這短暫的緣份是不是也會灰飛煙滅?
他似乎感覺到我的目光,回過頭來,我迅速放下轎簾。赫連懌,不論將來的局麵如何改變,我對你用的情,是真的。我閉上眼睛,平複因他突然出現而有些亂的心情。
東崖行宮到了,四王皆在宮門口等待我。下了轎,殷昊便徑直過來向我伸出右手,我隻得把左手伸去與他相握。
寧安王蘇田是個有點臃腫的老頭子,他笑咪咪地說:“看來昊世侄與聖女的關係很好啊!”
殷昊笑著回道:“世伯此言差已,曆任南安王與聖女的關係都很好。小侄並非特例。”
蘇田大聲笑了起來,因為他是個胖子,所以兩隻眼睛隻留下一條細小的縫。他收了笑,對我說道:“二十年前的四王之約,我有幸見到了聖女的母親玉羅聖女,真是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啊!無奈十二年前,玉羅聖女不幸香消玉殞,令人傷懷。今日聖女能來此赴約,能否讓我等也一睹芳容?”
北夷王高盛卻訕笑一聲,道:“世伯怎的如此急色!此處天寒地凍,到了宮內溫暖之處,聖女自會退去幃帽、披風。”繼而對我微微施禮,溫和地說:“聖女,請入宮吧!”
東崖王宗政非一直安靜地站在那裏,微笑地看著眾人。那笑容看似極溫柔的,我卻隻覺得冰冷,讓人不寒而栗的冰冷。那雙細長美麗的雙眼,有如月光一般輕輕灑在我身上,他說:“聽聞聖女剛到中虞時,便身體不適一直在行宮中休養,此刻也不宜久留室外,還是請諸位入宮再聊吧。請!”
在宮女的引導下,我們依次坐好,我與殷昊同一桌。靈兒幫我脫掉幃帽和披風,侍立在我身旁。桌上已經擺好酒菜,宮女們為我們每人添上暖酒。
宗政非舉起酒杯,笑著說:“本王初登王位,諸事不順,為此晚到了幾日。今日借著四王之約向諸位賠禮,本王先幹為敬。”話畢,一飲而盡。
其他人也隻得陪飲了第一杯酒。我拿起酒杯放在嘴邊輕啜了一口,殷昊靠過來輕聲說:“你不善飲酒,淺嚐即可。”
我點點頭,這人真是的,非要在人前顯示出我們倆關係不一般不可嗎?
高盛見狀,調侃道:“南安王,這酒宴剛開始,你就如此袒護聖女,恐怕你今日要人扶著回行宮了。”
蘇田那個色鬼緊接著說:“我等已經身處內殿,聖女可否將麵紗取下,讓我等一睹真容?”
宗政非、高盛、蘇田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我身上,各有探究。我抬手取下麵紗,殿內一片寂靜。
蘇田最先說話:“聖女與玉羅聖女雖為母女,但容貌上卻並無太多相似之處啊。”
高盛接著說:“我不知道聖女與其母相似與否,隻是感覺聖女的容貌與東崖王到有七分相似。”他說完,還特意轉頭看了看宗政非。
宗政非依然一派安然之色,靜靜地看著我,似乎能將我看透的眼神透著一絲了然與戲謔。
從他的眼神裏,我想他已經知道我是誰了,這個殷昊不知道的關於我身世的秘密,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因為他是宗政家的人。
蘇田仔細打量了我和宗政非之後說:“北夷王果然沒有說錯,細看之下,兩位果然有幾分相似之處。特別是眼睛!我記得已故的老東崖王和前任東崖王宗政宇的眼睛也是這般的。莫非聖女與東崖王族有些淵緣不成?”
宗政非笑著為我解圍:“嶽父、義弟此言差已,聖女自幼在南倉長大,怎會與我有什麼淵緣!”
世人皆知,我並非在南倉王宮中出生,這個宗政非是故意要在這裏揭開我的傷口嗎?我冷冷地看著他依然冷酷地笑臉。
蘇田似乎想起什麼,繼而說:“我記得玉羅聖女在十七年前離宮之後便不知所蹤,十二年前又突然帶著四歲的女兒回到南倉,死在大有城外。她失蹤的那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小聖女的父親是誰這些都沒有知道。如果聯想起來的話,前東崖王宗政宇十七年前去過南倉國,正好與玉羅聖女失蹤的時間差不多,五年之後,他繼承王位之時,玉羅聖女便香消玉殞……”
我坐在那裏,雖然麵不改色,但心已經亂了。這些我不願麵對的往事,都被他們這樣輕描淡寫地提起了。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嵌進肉裏,微感疼痛。這一定是宗政非的指使!他早就知道這一切。
“夠了!今日這酒不飲也罷。”殷昊一聲沉喝,“四王的十年之約所為何來!既然諸位今日無意商討國之大事,我便先告辭了。”他輕柔地扶起我,對我說:“我們回宮吧!”
我鎮定地站起來,靈兒為我整裝完畢,向三王行過禮,轉身昂首闊步地走出內殿。宗政非,今日之賬,來日我一定雙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