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從前的臉 第五章 雲霄雨霽一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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嫋嫋輕煙,縷縷茶香,葉謙卻一身酒氣,趴在桌上。
一下午,眾人舉杯暢飲,觥籌交錯,葉謙也不知怎的,一個勁兒的給自己灌酒,還一直不說話,悶得嚇人,待到眾人皆醉時,我卻依舊清醒著,絲毫沒有醉意。不管我喝了多少酒,那酒落入腹中,竟是於水無異,怎麼都喝不醉。
這算是福,還是禍呢?
北月清辰,北辰辰主的身份注定她一世清醒,連一分寬限都不給。清醒,為什麼自己清醒著,清醒地忍受這種撒謊的負罪感。
我扶著葉謙到茶間裏獨自坐下,沏了一壺銀針白毫來為葉謙醒酒,銀針遍披白色茸毛,泛著銀色花澤,浮起的輕煙到了眼前,就成了淡淡的水汽,在眼前彌漫開,鑽進眼睛,陣陣酸楚在心底泛濫開來,似乎就要決堤了。
忽然聽到腳步聲,很輕,卻也躲不過清辰的敏銳與清醒。何必如此清醒呢!一抹苦澀的笑爬上嘴角,卻笑得我更心酸了。
門被打開,素色的衣角映入眼簾,心忽然一窒,是初旭。
依舊是那張熟悉的臉,他,真的一點也沒變。
不客氣的端起桌上的一杯銀針白毫,他的眼底,我看見了一絲驚訝。
輕輕吹了一口氣,淡淡的茶香撲麵而來,挾著他的氣息,我,無處遁形。
抬眸,他的眼角有一絲笑意,他輕呷了一口,放下茶,對我說:“析析,有了朋友,就不要我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嗯?”
我頜首輕笑,仿佛輕盈的羽毛,一出口,就被風吹了起來,找不到痕跡。
“我不管今天是什麼日子,重要的是,我要聲明,葉謙,不隻是我的朋友。”
“隨你高興,析析,今天是聖誕,我們倆的一年之約的期滿之日。”
初旭望著那雙空洞的眼睛,為什麼,沒有一絲漣漪呢?一年前,析析的眼睛裏有什麼,他總能一眼就看到,可為什麼如今卻什麼也看不見了呢?
恍如海一般深邃的眼睛,容納萬千清與濁的細流,到最後卻深的看不見海底了。
析析,為什麼?現在的你,那麼遠。
我默然不做聲。抬眸對上初旭的目光。多少次,目光依依。可現在,一切都不過空談了。
房間裏隻剩下葉謙因醉意而有些重的呼吸聲,而析析隻是不動聲色的喝著手中的茶,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
沉默許久,初旭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析析,我……我們結婚吧!”
這是他第一次,跟析析正麵談感情,其實,一年前就約好了。以前,析析和他從來不談這個,因為兩個人都習慣默認,對對方的默認,兩個人彼此明白就好,何必掛在嘴邊呢!
有些忐忑,有些不安,又有些激動,因為,析析在一年前就默然許諾了,如今,他隻是有些難耐一年的想念,心疼她獨自承受失去父親的孤單,竟也忍不住先提了。初旭在心底嘲笑自己,平日裏總是析析比較沉不住氣,如今卻是自己先開口,哎,誰讓這個丫頭總在無意間牽動自己所有的情緒呢!
臉,似乎有些發燙。但還是忍不住看著析析,等著她滿臉幸福的笑,等著她羞答答的回應。
析析站起身,隔著茶幾,臉漸漸湊近初旭的臉,彼此能感覺的到呼吸,有些微熱,卻讓人舍不得推開。析析忽然伸手在初旭額頭摸了摸,又摸了摸自己的,然後很俏皮的撅撅嘴,自顧自的輕聲道“沒生病啊!”。
很輕,卻還是落進初旭的心底,泛開一陣涼。
“你開什麼玩笑?”
然後,伊人飄然而去,徒留一室的蒼涼。
初旭漸漸清醒過來,析析,算是拒絕嗎?
麻木的抬頭看著那杯中殘留的茶,析析的溫度似乎還在,卻已是人去樓空了。銀色的花在杯底浮動,低吟一聲“銀針白毫”。
恍惚間看見一年前的一個午後,初旭和析析一起到福建政和玩,到了那兒的茶園,析析說什麼都要學製茶。那裏盛產銀針,於是兩個人就在那兒一起學,蔚藍的天際下,綠茵茵的綠園中,一個少女在綠茵中歡笑著小跑,一個少年在她身後笑得甜蜜,不時的朗聲喊一聲“析析,慢一點!小心點兒!”
銀針白毫,原料采摘標準為春茶嫩梢萌發一芽一葉時即將其采下,然後用手指將真葉、魚葉輕輕地予以剝離。剝出的茶芽均勻地薄攤於水篩上,置微弱日光下或通風蔭外,曬涼至八、九成幹,再用焙籠以60-80℃文火至足幹即成……
空洞的瞳孔漸漸回過神,站起身,一抹白色身影飛奔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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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狼狽的從閑雲居出來,徒步走了好久,走到雙腿失去知覺。
對不起,初旭,析析失約了。
等了一年,當他終於開口,我卻接受不起,好可笑,好可悲。
耳邊傳來陣陣喧嘩,抬眸,我竟走到溜冰場了。
依稀,又看見空曠的溜冰場,初旭扶著我在冰上走,一個踉蹌,我摔得很沒形象,卻沒摔傷,因為,有初旭在。他總會護著我,就算要摔,他也總會是與冰麵親密接觸的那個人,而從來不會是我。他溜冰的樣子很好看,常常迷得我半天回不過神。
一個轉身,又一下子到我眼前,他輕點我的鼻尖,笑道:“傻丫頭,看懂沒,你來!”我總會倔強的一甩頭,邁開步子,學著他的樣子……
遊人嬉戲著,歡笑聲此起彼伏。有初學者的驚喜,有高手的喜悅,卻再也聽不到曾經的自己和初旭在這裏的歡聲笑語了。
回過神,站在不遠處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明眸炯炯,正看著我。他與我走不同的方向,繞了一個圈子,我們卻又遇見了。
他已換上溜冰鞋,拿著一雙紅色的溜冰鞋向我走來。
我忽然停止了思想,似乎這不是我的身體,任由他扶我坐下,為我穿好鞋子。
待我回過神,初旭的臉在眼前放大,下意識的往後傾了傾身子,初旭卻扶住我的肩,一點沒退,倒更近了。無奈抬眸,正迎上初旭的笑,依舊那麼陽光,那麼迷死人的燦爛,真懷疑他有沒有聽到我剛才的話。“我剛剛不是……”
話未完,卻見初旭臉上漾開了更放蕩的笑意,卻又明明是我熟悉的溫情。
“析析,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說謊的樣子很可愛啊?”
誰來告訴我,我……我……我說謊很假嗎?
呆呆的看著初旭,不明所以。
“別想了,我本來不知道你在撒謊,可是我知道,析析從來不會笑得那麼複雜,難說不是假的。”
我有些發愣,半天沒說話。
“如果一定要走,那現在好好把握時間吧!走了,我帶你滑冰去!”說著,他起身,伸手。
麵前的那隻手,多少次扶我,多少次為我抹去眼淚,多少次為我擋開風雨,此刻,依舊是這隻手。
我伸手,輕輕搭上他的,掌心傳來的,是久違的溫暖。
現在,我很清醒,卻也釋然了。如果要走,就好好利用這最後幾個時辰吧,否則,以後就沒機會了。
初旭牽著我的手,一起滑到中央,他燦然一笑,化開了心底最後一絲猶豫,我緊了緊手,他感覺到了,回應的緊了緊手,腳下輕點,初旭,可不可以讓我再自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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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匆匆的,已然是十一點了。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啊。
滑了好久,我有些累了。換下鞋子,我又嘴饞的跑去買飲料,回來的路上,望見不遠處的那抹身影,隻是那笑,好舍不得。看了看手中的飲料,心中一動。
回過神,又扯開笑,迎著初旭跑去,鑽進他溫暖的懷,這是我最後一次擁抱你了,初旭,你可知道,析析好舍不得。
許是夜深了,溜冰場隻剩我和初旭了。因為是露天的,此時看來,似乎全世界也隻剩我倆。
十一點三十,初旭和我還在溜冰場,喝著手中的飲料。
十一點五十,初旭有些困了,可他還是強打起精神,要陪我等到十二點的鍾聲。
十一點五十八,初旭閉上眼,失去知覺。
十一點五十九,天空忽然飄起了雪。白色的溜冰場中,我和初旭都是一身素色裝束,幾乎看不出有人。
我不想讓初旭看著我離開,所以我在飲料中下了咒語。
輕輕撫上初旭的臉,我抽了抽凍得發紅的鼻子,輕輕地在初旭身邊坐下。心,絞碎般的痛,有什麼在錐著心底最深處,揪著最柔軟的地方,透不過氣。
“初旭,析析失約了。
就像灰姑娘與十二點的鍾聲一樣,十二點的鍾聲一旦響起,我就要走了。
我告訴你哦,以後不管什麼事,你都騙不了我了!
所有的事,你都不許一個人擔著。
我是北月清辰,北辰辰主。
北辰,是另一個世界。
我們都太渺小了,命運總在雲後伸出手,捉弄我們。
嗬嗬。
北辰辰主……
我寧願我隻是蕭析析。
為什麼?
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卻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幻境;
為什麼?
一切都結束了,我卻隻能一個人;
為什麼?
最簡單的承諾我都給不起;
為什麼?
最簡單的幸福我都要不起。
嗬嗬,
承諾,
我給不起,
一切都隻是信誓旦旦的謊言,
我,
什麼都要不起,
初旭,
我不配!”
一滴晶瑩的淚,混著雪的冰冷與臉頰的溫度,滴落。恰巧落在初旭的眼角,順著初旭白皙的臉頰,滑落,分不清究竟是析析的,還是初旭的。
“咚——”
“咚——”
“咚——”
遠處的教堂,敲響十二點的鍾聲。總共十二下。我的手漸漸觸不到初旭的臉,感覺不到他的溫暖。析析的身體漸漸失重,我一秒都不願轉開視線,初旭,讓我好好記住你的樣子。
十二點的鍾聲即將停止,溜冰場上想起一陣歌聲,一個白衣少年躺在溜冰場,析析的最後一絲氣息,隨著最後一聲鍾聲的結束,淡化到消失,不,應該是消逝了。
我們的開始
是很長的電影
放映了三年
我票都還留著
冰上的世界
腦海中還在旋轉
望著你慢慢忘記你
朦朧的時間
我們溜了多遠
冰刀畫的圈
圈起了誰改變
如果再重來
會不會稍嫌狼狽
愛是不是不開口才珍貴
再給我兩分鍾
讓我把記憶結成冰
別融化了眼淚
……